那句話是我一貫的個性簽名,無論是QQ、飛信、MSN、還是各種註冊的賬號。所有的資料裡都會有這麼一句——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盛宴之後,淚流滿面。而和別人幾乎沒什麼交集的我,從未聽誰在我面前說過這句話。所以,對於說出這句話的圖,這時候我很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她念得擲地有聲,我聽得猶如醍醐灌頂。我想我彼時的模樣一定傻透了。因爲圖予突然看着我笑得很誇張。
對於她的這種行爲我很生氣,有種被人不經意羞辱了一番的感覺。我用力地甩開她,然後惡狠狠地說:“你別碰我,我又不認識你!”
“你說謊哦,我們學校的孩子都會認識我。”說這話時,她臉上沒有什麼自豪和驕傲,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值得自豪和驕傲的事。但這種人,我認定她會痞痞的過度自信的,可此時此刻她臉上的某種東西我抓不準也參不透,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總之看到一步之遙的她抱着肩膀的樣子我突然心軟了,居然脫了自己的棉襖給她。
我說:“你穿上吧,怪冷的。”
事後想想,要是這位擁有傳奇色彩的明豔女生對我遞過去的衣服嗤之以鼻怎麼辦?那一刻我該怎麼自處?不過好在,圖予只是衝我特明朗的一笑,就飛速拿了我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但她也還是說了一句讓我不能自處的話,她說:“細妹,你還真是細!都快趕上小豆芽兒了。”
我盯着她傲人的身材和塗滿睫毛膏下的動人眸子三秒,果斷地轉身走人了。
這是我第一次和圖予接觸,不算好也不算壞。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裡,我沒見過圖予。可我會偶爾想她。可能她太傳奇了,第一次接觸又有點匪夷所思,所以我會不經意地想她幾秒。就幾秒,我不覺得她是和我有關聯的人,所以只給她幾秒的想念。這已經很多了。還有一個想她的原因是——我的襖子,我不知道它會是什麼下場。被圖予遺忘丟進某個角落?或者,被還回來?當然,我不覺得她會丟進垃圾桶裡,她不是這樣的人。這樣的想法一生成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跟她又不熟,管她是什麼樣的人。丟就丟了。
我轉動着筆,埋頭把腦子都砸在數學測驗裡的函數題裡。奮戰一番後,就在我噓氣伸懶腰的時候,我從窗戶看見了那個神出鬼沒的女生。
圖予衝我揮了揮手,站在那兒沒動,手裡提着什麼似乎在等我過去。天知道她到底站了多久,還是剛剛出現在哪兒?我打了一半的哈欠就把其餘的都硬吞下去了。大概是送襖子來了,我叮叮噹噹得挪椅子站起身走了出去。圖予就站在對面A棟教學樓下,黑灰色的陰影和明晃晃的陽光交界處她一腳踩了一半,我突然覺得圖予就是這樣的人。
她把手裡提着的銀色雪中飛袋子伸到我面前,說:“給。”
我接過來,站了一會兒。有什麼話想說,可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今天她把她的長髮整齊的盤成了一個圓髻,劉海旁邊還有些綁不住的捲髮,很自然也很漂亮,顯得她更狐媚了。很適合她。還是那條五彩繽紛的大裙子和綠絲巾,只不過又套了一個紅色的呢子大衣。她臉色有點病態的白,也許是生病了。
我低頭又擡頭,說:“我回教室了。”
“嗯。”她點了點頭。
我走了沒幾步她又在身後叫我:“西薇。”我回頭,看見她那張在光與影之下明明暗暗的臉唯有嘴角上揚的弧度最爲清晰,她說:“謝謝。”我沒說什麼,走了。可她的那個笑容便自此在我心裡留下了,我從未見過誰的笑容像她那般那樣清晰,明朗,有力,又讓人動心。不管是之前還是後來,都再沒遇見過那樣刻骨的笑容。
那件衣服我是在晚自習回宿舍的時候才發覺不對勁的,這完全不是我那件!接過袋子的時候只覺得是用來裝我衣服的袋子,裡面的衣服我只瞥了一眼,和我衣服的顏色大抵相同,便也以爲是我的,可這簡直比大變活人的魔法還讓我驚訝。這——這是一件剛買的波司登的羽絨服,和我那件幾十塊的便宜貨有着天壤之別!那個在空中孤零零搖擺的吊牌上還有圖予的潦倒字跡。她說,襖子被她弄丟了,所以買一件新的賠給我,還說我別不領情,她是不會買一件同等價位的衣服還我的。
霸道又任性的女生,有那麼一刻我很討厭她。覺得她的高傲傷害了我強烈的自尊。不就是有錢麼!可是,後來又是什麼讓我們成爲了朋友呢?也許,是因爲我看見吊牌末尾最清晰的“細妹兒”三個字吧。那是我的小名,我的網絡用名也一概是細薇。她這樣稱呼我是不是代表她很早以前就認識我?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她一個市長孫女兒,哪裡會認識我。
我套上衣服,吊牌也沒摘就回宿舍了。路上我在想,前幾天回我帖子的人會不會就是她?因爲那個人的名字裡也有一個“圖”字,花圖。不然我真不知道這一切該怎麼解釋才能解釋的清楚。
明天就又要放假,我決定去上網時一定要搞清楚。不然我總覺得有個疙瘩在心裡讓我不痛快。
當十一點四十五分的鈴聲一打響,我便在老師說完下課後和人羣同步走出了學校。這是我最積極的一次。
校門口右邊的綠帳篷裡很多學生都在叮叮噹噹的推單車,各種喧譁聲,陽光灑在他們的笑臉上像一張張白色面具,我疾步走下那個臺階左拐右拐進了靜擾網吧才鬆懈下來長吁一口氣。可剛跟網管開了臺機子一轉身就又撞見了一個發光的影子。我下意識地後退了幾個碎步纔看清是圖予——她逆光站在我身後,一頭金色的捲髮被照成了透明的樣子。我拿着網卡愣了愣,繞過她走開了。不知道該說她是明眸皓齒的女神還是神出鬼沒的女鬼,我坐上我的老座位。那個位置偏西,是個單座。陽光不管濃烈還是慘淡照在那裡都剛剛好,旁邊是靠着一根柱子,從某些角度會看不到我,這讓我很有安全感。
我剛打開機子就從圓滑的屏幕上看見我背後的影子。
她似乎格外喜歡穿裙子,這次是藍白色的牛仔上衣配一條半身綠裙,一半硬朗,一半柔弱。身後還揹着一個皮質的紅色揹包。很怪異的服飾,可是卻也適合她。當個美女,就是好啊。
我沒回頭,當沒看見。可身後那位美女的一隻手伸了過來,搭在我的左肩上,接着是一張剔透的臉。然後那張精心描繪的嘴脣露出淺淺的牙白,她對我笑,吐氣成蘭地對着我左耳說:“細妹兒,怎麼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一時間覺得耳根子癢癢,不慣地把她的手從我肩膀上甩開,心裡默默嘀咕着這人說話就說話,弄得這麼妖嬈幹嘛,我又不是男人。圖予的細高跟鞋在地板上“啪啪”地甩響了兩下,我連忙回頭拉住她。卻發現她根本不需要我拉她一把,此時此刻她正望着我笑得一臉開心。
我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有什麼好笑的!”
她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爲我覺得你特可愛。”這句話讓我有點微微的臉紅。我佯裝理智地盯着電腦。她圍上來問我:“細妹兒,你是不是想搞清上次給你回帖的人是誰?”我拿着鼠標的手抖了一下,發出脆脆的一聲響,跟她的笑聲一樣。我繃着一張臉,繼續裝模作樣。圖予拍掉我拿着鼠標的手,三下五除二的就把我加成了她的好友。她手指細長,很白,長着我喜歡的大指甲。十根手指,她全塗上了豔紅色,噼裡啪啦地在鍵盤上移動的時候就像一片片被風吹動的牡丹花瓣。可能是我看得入神了,當我意識恢復的時候,再看向電腦,圖予已經瘋狂的加了我所以的賬號,我是指包括一些小論壇裡的。
我沒好氣地衝她“喂”了一聲!圖予陰謀得逞地笑得龍飛鳳舞,得意地說:“我已經加完了。”我有點氣鬱,實在不知道圖予的玉葫蘆裡賣着什麼毒藥。點開好友一欄,果然,那個花圖的名字明目張膽地擺在那兒。
圖予繼續在我身邊感嘆,“你的好友可真少。哎呀……”
我回頭問她:“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啊?什麼什麼?”
“別賣關子了。”我白了她一眼。
她又笑。然後歪着頭眼睛閃閃發亮地看着我說:“大概是因爲我喜歡你。”
我對於這個回答報以不屑,覺得她完全是假話連篇的騙子。“我可不是拉拉。”
“我也不是。”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付錢走人。圖予也跟着我走了出來。我回頭神經兮兮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進了那家與她身份格格不入的小麪館裡。這下,她有點遲疑了,跟在我身後沒有立馬進來。就在我點了一碗酸辣粉嘴角還帶着竊喜地坐下時,身後一暗,圖予學着我剛纔的話大聲說:“一碗酸辣粉!米粉的,多擱辣椒不要香菜!醋我自己放!”她說得流利又肯定,然後一屁股墩兒坐在了我對面,撐着下巴壞壞地看着我笑。我發現她很喜歡笑,好像很開心似的。
我問她:“你很開心嗎?”
她說“是!”回答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