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二點，大太陽正中當空的時候我們三兒纔算是歇息下來了。我吃了幾口飯，迷迷糊糊地躺在牀上，圖予吃了幾顆拉肚子的藥有點虛脫的趴在我牀頭，睜着眼睛不說話。李羅子靠着椅背也露出疲憊，可還得幫我看着點藥水瓶，打完了一瓶叫醫生來換藥水。大年初一的小診所裡，就我們三兒人！
太不像話了。
李羅子突然“靠”了一聲，圖予問他好端端地罵什麼。他眼神在我和圖予身上轉了一圈，說：“這還叫好端端的？大年初一進醫院還好？”瞬間，診所房裡更靜了。三秒之後，我們又都相當默契地笑出了聲。我想我們都心甘情願得受這般罪，因爲昨晚的回憶留在腦海裡依舊很美。
“值了！”圖予突然坐起來一拍牀鋪大聲吼了一句。
隔壁的醫生以爲發生了什麼，連忙跑過來看，結果和我們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番，無奈地離去。在他後腳也消失在門口處的時候，我們三個爆發出雷陣雨一般的笑聲。醫生的爸爸帶着老花鏡從窗戶外看着我們笑出一臉的皺紋，然後又揹着手離開。我們三個人如同外星人光顧的地球，過了一個難忘的年。
回去的時候都下午一兩點了，我問圖予要不要回自己家去，畢竟是過年。圖予不滿地瞪我：“這麼快就下逐客令啊！”
“不是，我是怕你家裡人擔心。”我說。
“擔心什麼啊，整天都見不着人。回去也是自己一個人過年，還不如在這兒呆着。”圖予說得痛快，可我心裡卻確實不痛快。我有點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
圖予又問李羅子：“你幹嘛不去拜年啊？串門走親戚說不好還能賺到壓歲錢。”她並不知道李羅子的情況，所以這問題問出來她自己並沒有感覺到什麼。
我低着頭看泥土路上凸出來的石子，好像過了挺久，我才聽到李羅子回答：“拜什麼年，我沒什麼人好拜的。”這句話被他說得特屌，我擡頭看他的時候突然發現李羅子還真挺帥的。圖予哈哈了幾聲，也沒再多問什麼。所以我一直覺得她是少數聰明又漂亮的姑娘。
“北京時間十五點二十八分，噹噹噹當——可以吃飯了！”圖予操着標準的普通話，端上最後一盤子菜，解開圍裙坐在我身邊，眼神充滿期待地看着我。
我看着那一盤盤觸目驚心的“佳餚”，內心掙扎不已。拿着筷子半天下不了手。現在，我終於明白那句“一份早餐學做了整整一個月”是怎麼的含義了。我的筷子最終在圖予沉甸甸的期許下落在了那盤我認爲最安全的涼拌黃瓜上。
“怎麼樣？”圖予問我。
而我含着那塊有魚腥味的黃瓜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在心底對圖予的廚藝進行膜拜！半天，我終於嚥下了那塊黃瓜，幽幽地回答：“苦。”
“怎麼會？”圖予不信，自己嚐了一下就齜牙咧嘴起來，我估計她哭得心都有了。能把黃瓜拌成帶有魚腥的苦味，她是我見過的第一人！
接下來的菜毫無疑問的，全部震撼我心。我問圖予到底是怎麼做得，她非常無辜又認真地回答我：“我看別人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得啊。”真是高人的回答。我真是沒辦法吃那些東西，圖予可憐兮兮地說：“不會我做了半天最後都得倒了吧？”
我氣定神閒地告訴她：“八榮八恥！”
她閉嘴不說話了。我說，“放心，倒不了，可以用來做雜燴火鍋和煎餅。”這句話讓圖予眼裡燃燒裡了勃勃生機，在她開口說話之前，我端着那些菜回鍋重造，並撂了一句：“不用你幫忙。”圖予石化了。
當我把煎餅和火鍋快做好的時候李羅子那個不要臉的又來蹭飯了，他和圖予相處地挺好，當圖予告訴他自己的“光榮史”時他笑得聲音毫不掩飾地諷刺了圖予。
“李羅子！你個王八蛋，不許笑！我總比你這個吃白食的好。”圖予看來是急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她這樣罵髒話。
“誰說我吃白食了，細妹廚房裡的食材可都是我贊助的。我不說你糟蹋糧食就不錯了。”
“你……”
“你們誰來幫我擡下火爐子？”我在廚房裡打斷這兩人無聊的口水戰。兩人老老實實地來了，當然，這基於大家都餓了。
圖予撈着火鍋裡的東西，不停地驚歎：“居然還能被做成這樣！真牛。”
“這有什麼，你小時候多吃幾次不能下嚥的東西，多餓幾回肚子，難保比細妹還牛！”李羅子那張嘴是食物都堵不上。
圖予怪怪地看了眼我，我給她夾了塊煎餅，讓她快吃。李羅子酸裡酸氣地一邊扒飯一邊斜着眼睛看我：“細妹，你個忘恩負義見色忘友的傢伙！”
圖予替我噴飯，抱着飯碗笑得不行，“李羅子，你這是什麼形容啊！存心讓我不能好好吃飯。”其實她沒有惡意，只是我們都是骨子裡敏感又高傲的孩子，李羅子尷尬地自卑，最後成了一股子無名地惱怒。我知道他在爲自己的學歷而自卑，當初他讀書的時候是我們學校的奇才，可是他被生活逼的註定在自己的驕傲點上狠狠摔上一跤。這麼久了，李羅子依舊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我默默地給他夾了些菜，李羅子悶聲悶氣地吃。如同嚼醋。圖予笑着笑着也覺察到不對勁，疑惑地看向我，我衝她笑了笑。
繼續吃飯。
這頓飯之後李羅子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圖予幫着我一起收拾碗。她挨着我，問：“李羅子怎麼了？我剛說錯什麼了？”
“沒，是他自己不能面對自己。”
“什麼意思？”
“你那樣說讓他覺得隱射了他沒文化……”
“我沒那個意思！”圖予很驚訝李羅子會那樣想。
我笑笑，“這並不取決於你，在他。所以我說他是不能面對自己而已。沒事的。”
圖予悶悶地不說話，然後又說：“細妹兒，爲什麼你總是懂這麼多，能輕易知道別人想什麼？”
我端着髒碗往廚房走，頭也不回地回答：“就像李羅子說得，多餓幾次肚子就知道怎麼做飯。我們這是被世俗和生活給練的。”
圖予在我洗碗的時候，走過來從背後抱住了我。我不知道爲什麼，總能感覺到圖予的沉重，那是一種單獨爲我而生的沉重。我轉身把手指尖的水彈到她臉上，圖予沒有想我想象中那樣跳開，依舊磐石般呆在我背上。在被我翻得歡騰的水聲裡，我似乎聽見她說：“不管怎樣，你是我……”
“你說什麼？”我停下來回頭問她。
圖予笑得可愛地說：“我是想起昨晚上你跟李羅子說我是你朋友，覺得高興。”
是嗎？“這有什麼。”
“當然有什麼！”圖予鬆開我，站到我旁邊，“西薇，你真是一個謎一樣的女生。有時候我們站得很遠，但我覺得與你很接近，當有時候我以爲我們很親近的時候，你卻讓我覺得我們隔得很遠。”
“唸詩呢？”
“討厭！”圖予瞪了眼笑眯眯得我，特別小女生。晚上的時候還在爲此賭氣。
我翻身抱住她，溫聲地告訴她：“不管怎樣，你只需要去相信我說出口的那些話。你選擇相信就好。”囈語一般，說完我就睡了。我並不知道圖予爲了這句話這個擁抱，哭到大半夜。有些感情因爲一句話而誕生，也因爲一個動作而潰不成軍。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沒看到圖予，拿着圖予給我充好電換上新電池的手機看看時間，還不到八點。擡頭看了看南面的窗子，天氣挺好。我動了動，爬了起來。屋子裡沒人，可圖予的包還在。我圍着屋子走了一圈也沒看見她，“到哪兒去了？”
正嘀咕着，大門打開，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雙目瞬間綻放光彩。
“喲，我們細妹是在給我們展示哪個牌子的眼藥水啊！”李羅子賤聲賤氣的調侃我。
圖予跟着附和：“李大少爺這形容的，嘖，到位！”說完還衝我眨了眨眼。我暗笑這丫頭腦筋轉的還挺快，動作也快。我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把李羅子搞定了。
“細妹兒，你等着。一會兒就給你端上色香味俱全的早餐，保管不讓你失望！”
“嗯，我拭目以待。”我走向水管子那兒，擰開，接水洗臉。然後仰起頭甩了甩一臉的水，問李羅子，“一大早的你們幹嘛去了？”
“爲您效勞去了唄。”
“說人話。”
“得，我陪圖予跑鎮上給你買早餐麪包回來讓她完成什麼煎蛋吐司，這下倒還出力不討好了。”
我看了看在廚房裡忙活的圖予，沒接話。
“你不去幫幫她？”
“你不是爲我效勞嗎？你去啊。”我終於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