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坐在院子曬太陽的向震山心不在焉而的喝着茶,渾濁的雙眼不住的望向院門。
今日一起身,他便感覺右眼皮直跳,心裡也莫名的發慌,坐立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兒要發生。
“難道是臭小子出事兒了?不行,我得去演武場看看!”越想心裡越慌的向震山終於坐不住了,雙手撐着躺椅的扶手,顫顫巍巍的就要站起來。
“嘭”,就在這時,院門突然被大力的撞開,一道血淋淋的人影跌倒在院子裡。
見到那個血淋淋的人影,連起身都十分吃力的向震山不知那來的氣力,竟幾步就跨到了任北身前,伸出乾癟得皮包骨頭的雙手去扶任北。
卻見任北身上的白袍已經徹底被鮮血染紅了,一道道不知道被什麼劃出的血痕還在不斷的沁着血,背上還插着幾個木頭碴子,清秀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向震山哭了,一個一百多歲、行將就木的老人哭的像個孩子,他拉着任北的乾癟雙手青筋暴起,想要扶起他,但他已近油盡燈枯的身軀卻已經不足以支撐他扶起昏迷過去的任北。
“臭小子、臭小子,你醒醒、你醒醒,你看看師傅……”無力的老人只能坐在地上,用力的推着自家徒兒,生怕少年就此沉沉睡去……
昏迷中的任北聽到師傅的聲音,艱難萬分擡起比他的戰刀還要沉重的眼皮,看了老淚縱橫的師傅一眼,然後便再也擡不起眼皮,口裡氣若游絲的輕輕喃呢道:“師傅別哭,小北不疼……”
……
任北的情況的確很糟!
失血過多、雙臂骨骼錯亂、體內經脈鬱結、五臟六腑俱傷,這些傷勢加起來,換做一個尋常凡人境六重的武者,只怕此時屍體都已經冷了。
任北之所以還能撐着自己回家,全靠他這些時日以造血丹和強骨丹磨礪出的強大肉身!
以他現在的底子,這些傷勢要不了他的命。
最麻煩的還不是他身體的傷勢。
他今日能好似打了雞血一樣的絕地反擊,不是逆轉真氣,而是使用了血魔道禁術
……
陰陽逆轉血魔大法!
……
“那個很有實力殺入百強的任北沒來?”
“我沒看到他,再有半炷香的時間,他這一戰便輸了!”
“別等了,我剛剛得來的消息,百里家的人將他堵在了路上,能不能活過今日都兩說!”
“真的假的?百里家爲何要對任北下手呢?”
“當然是真的,沒見任北已經缺席千豪爭霸戰了麼?我聽聞是任北年少氣盛,惡了百里家四少爺百里子嬰,纔會遭到百里家的算計和伏擊!”
“小聲點,不想活了麼?”
這樣的議論看臺上到處都是,似乎所有的門生都在討論着任北。
少年天才、有希望進入百強、惡了百里子嬰、算計和埋伏這樣字眼兒,無論是誰聽到了,都會立刻來了興趣,開口仔細詢問。
而此時掛着任北與百里夫這兩個名字的擂臺上,站着兩個人。
一個是主持了任北海選和擂主爭霸戰的那個孫思德,另一個是一位容貌粗獷、膚色黝黑、身高八尺的昂然大漢。
“孫老頭,那小子來不了了,快宣佈結果罷,別耽擱大爺時間!”昂然大漢不滿的嚷嚷道。
“百里少爺,再等等,千豪爭霸戰的規矩不能壞!”孫思德雙目死死的盯着擂臺正中心的香爐,香爐中插着一柱已經燒了一半的檀香。
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的任北一定會來。
百里夫聞言很是暴躁的在擂臺上耀武揚威的來回踱着步子,不時捏着拳頭自覺很是不凡的朝着看臺大吼,希望能看到羨慕和崇拜的目光。
但結果是,壓根就沒人注意他,就算是有,目也盡是鄙夷和嫌惡。
看着香爐中越燒越短的檀香,看臺上無數衣着普通的門生開始嘆氣,他們都有一種目睹天才隕落的悲涼感。
他們的神色迷茫的相互交換着眼神,似乎都在說,苦練武藝又有何用,在那些世家子弟的眼中,還不是螻蟻一隻。
外院百強爭奪戰之所以能成爲弱者的狂歡盛宴,因爲這是他們所能看到的,唯一有機會一步登天的天梯,那是他們
的精神寄託,那是他們的修行希望!
他們在看着擂臺上那些全力搏鬥的強者之時,想到的其實都是自己,希冀着,有朝一日自家也能如同這些強者一般,用拳頭生生砸出一條通天之路,將自己的姓名留在萬古碑上,亙古長存!
而當他們發現,哪怕是在這條天梯上,權勢依然比拳頭更大時,他們該是怎樣的迷茫與絕望?
與這些尋常門生臉上的迷茫相反的,是那些衣着華麗、端坐在軟塌之上、身邊無數奴僕侍立的世家子弟。
“區區賤民,狗一般的東西,也敢救我百里家要殺的人,簡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死不足以解吾心頭之恨!”
“子嬰兄好手段,這般不知尊卑的賤民,就該一腳踩死!不然,如何能彰顯吾等高高在上?”
“曹兄之言,甚合吾意!吾若是有朝一日執掌宗門,定當廢除外院論戰,將所有賤民貶爲奴僕!賤民就該操持賤業,尋仙問道求長生此等高雅尊貴之事,怎能任由賤民玷污!”
“哈哈哈,衛兄大志!吾等佩服、佩服!”
一個個世家子弟神色睥睨、目光高高在上,彷彿這乾元界億萬生靈之宿命,都該由他們主宰;彷彿這天地無窮無盡之事物,都該任他們予取予求!
區區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任北罷,誰捏死不是捏死?
他們的華蓋位於看臺的最高處,高談闊論,沒有絲毫避諱的意思,聲音傳遍了這座看臺。
聽到這些話,看臺上的諸多門生臉色更加暗淡,但沒有任何一人面露憤恨之色,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麻木。
越來越多的門生將目光集在那隻快要燒完的檀香,演武場上空似乎都回蕩着無聲的倒數!
當檀香最後一點灰燼滾落,所有門生都收回了目光。
不願再看。
看臺頂端的那些世家子弟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孫思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整個人彷彿都輕鬆了許多。任北三日前那句話是噩夢,如今,進不了內山的任北,自然是不夠資格再成爲他的噩夢了!
他深吸一口氣,放聲大喝道:“此戰,百里夫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