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叱念神雷是笑話?”
與小不點連破三隻蜻蜓相比,十三郎單掌破法更讓樂洪濤難以接受,內心着實有些不安。
他知道十三郎法體雙修,但不能理解他的肉身怎會強悍到這種程度。除此外,樂洪濤對雷也有研究,此刻看着對方五指間的雷弧,不知爲何內心慢慢驚恐味道,似比面對雷尊更強烈。
這顯然不正常。無論如何,現在的十三郎與雷尊都不是一個級別,甚至連資格都談不上,怎會讓樂洪濤生出這種感受?
難道真的是笑話?想得到解釋的念頭如此強烈,樂洪濤爲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恥,臉孔比剛纔更紅更紫,也更加猙獰。
“你先破解掉這個笑話再說。”
“不需要破解,看破,笑一笑便好。”
十三郎淡淡應着,隨手將蜻蜓捏成稀爛,另隻手輕輕揉揉小不點的臉,目光憐惜,並有一絲愧疚。
“沒事了,好好休息。”
小不點嗯了聲,臉上表情慢慢放鬆,眼瞳也隨着父親的舉動慢慢恢復,之後才逐漸恢復本色。
受傷難免,神智恢復便好。十三郎輕籲一口氣,擡起頭望着樂洪濤,目光平靜到極致,也冷到極致。
平靜的表面下隱藏無盡風暴,樂副使內心微顫。
“知滅不懂生,意境不全神通也亂七八糟。叱念神雷空有寂滅沒有生意,不過是融入一點歲月之力,多少沾了一點輪迴的邊。之所以強加雷力,是因爲他自己控制不了死意,害怕被它反噬自身罷了。”
十三郎說道:“你不會明白,留給你的這道神通遠遠不如當初留給夜蓮的那一道,區別在於這一道的力量更足。應該是他早期所爲。”
評論一樣事物,除了本人,沒有誰比親身領受過其滋味的人更具有資格。十三郎的話雖然刻薄。但透着一股真誠味道,令樂洪濤的心爲之一沉。因他自己心裡明白。自己得到這記神雷的時間確應該比夜蓮早得多。
誰都會成長,雷尊這樣的人更是時刻在成長,叱念神雷境界提升,但沒有爲他做替換,其原因或許是因爲不便,或許是因爲別的......很值得玩味。
十三郎嘲諷說道:“無論對你還對夜蓮,你那個爹之所以玩寄養又玩養成。目的即不是你也不是齊飛,而是他自己!”
彷彿被一刀砍在心頭,樂洪濤驟然憤怒起來,大吼道:“你胡說!”
十三郎不做迴應。淡淡說道:“與你這種禽獸思維不同,你爹圖的不是女色。他知道夜蓮體內有業火,希望藉助此法完善此雷,最終修成真正的意境神通,破關成道。玄機、仙靈殿。都有你爹想要的東西,或許還有類似夜蓮這樣的‘寶物’或者神通,你那個爹自己拿不到,不得不用這樣的法子,把你們當成他的分身。”
“你胡說。你胡說!”樂洪濤渾身顫抖,吼聲聲嘶力竭。
“父親不會這樣對我,你休想得逞!”
“今天發生這樣的事,就算我不殺你,你也不應該回去。我有理由懷疑,是他改良了種道之術,或許連你、還有齊飛都沒有放過。”
不管他怎麼想怎麼叫,十三郎繼續冷漠說道:“當年我與夜蓮一戰,她的紅塵業火被我吞掉,此後大約很久沒有恢復,你那個爹的態度慢慢發生變化,進而將思路轉到你們兩個身上,子承父業。”
“今天發生這樣的事,你已註定會因此身敗名裂,你爹身爲靈脩主持,公然殉私只能將他自己拖下水,過去辛苦謀得的一切付諸流水。”
講到這裡,十三郎望着樂洪濤的臉,認真說道:“想一想,你爹有沒有提醒過你,如在外面鬧出實在沒辦法收拾的亂子,千萬不要自己處理,而是要回到他身邊去。”
樂洪濤陡然安靜下來,眼中流露出驚恐的神情,並有一絲空洞。
“那就是有了。”
十三郎目光平靜,揮手將六慾煙雲推向樂洪濤自己,淡淡說道:“他想做什麼,你心裡很明白。”
周圍似乎安靜下來,樂洪濤不再怒吼,神情癡癡呆呆,竟似忘記了自己身在戰場,隨時可能面臨生死阻殺。此時此刻,黃花女摟住殤女站在甲板上,神情異常複雜,看着十三郎的目光隱隱有些畏懼。
目睹全程,黃華女有理由斷定,樂洪濤完了。今日他縱能從十三郎手裡脫身,今後也很難不變成瘋子。
“連兒子都利用,圖的不止有神通權利,我相信他還有其它想法,這呀那的......無所謂了,遇到我,不管他圖謀什麼,註定一場空。”
“狂妄,愚蠢,白癡,廢物!”
心裡似乎藏着無數只螞蟻瘋狂撕咬,樂洪濤用盡全身力氣大喊起來,紫紅的臉孔滲出一顆顆血珠,不顧後果狂噴一口鮮血。
華光再閃,整整六隻斑斕嘶鳴中飛出,樂洪濤身軀一陣搖晃,滿臉血色瞬間消失,轟然坐倒。
“你去死吧,你去死,你去死啊!”
“叱念,其實就是怨念。由意境化神通,這種事情怎麼輪得到怨婦去做。”
毒舌如刀,十三郎仍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肆意嘲諷道:“讓你看看什麼叫雷,什麼纔是真正的意境神通。”
言罷,十三郎翻手隨意揮出一道雷光,如圓弧旋轉不休,圈住整片空間。
“這是我的神通,名字要比叱念神雷威武,所以......不滅天罡。”
意境轉化爲神通,是每一位由正常途徑化神的修士孜孜以求的事情,真正稱得上入道。化神修士未必都能掌握屬於自己的意境,但是每位化神修士都明白一條道理:意境就是天地法則的一部分,若將其變成神通施展於戰場,就是調動天地法則,就是讓天地與自己並肩作戰。
當然。只是小小一點。
十三郎尚未進階化神,表示他尚不能與天地形成溝通,怎麼能將意境轉化爲神通?
他是在吹牛。一部分。
雷環圈住天地,圈住天地的仍然是雷。而不是生滅道。不同的是,那道雷弧之中生滅氣息交替流轉,彷彿生與死之間的無數輪迴,這就是融。
不能完全轉化,稍稍融入一點進去還不算難。剛剛領受過叱念神雷,十三郎有樣學樣,其實是照搬了雷尊的法子。區別在於他的生滅更加完全。因此看上去層次更高,真正比較手法熟練的話,纔剛剛入門。
如此便用來對付那六隻蜻蜓,夠不夠?
別人或許不夠。對十三郎來說,足夠了。
六隻蜻蜓斑斕閃爍,凝聚着樂洪濤的全部力量;放在過去,借給十三郎一個膽子也不敢硬接,現在完全不同。被雷弧圈住。六隻蜻蜓先後被雷弧上的流光波及,就像沾上了一層厚厚抹之不去的灰,原本充滿質感的顏色迅速黯淡,動作凝澀而緩慢,姿態僵硬透着老意。與之前十三郎的情形何其相似?
那是神通,何來的生機流逝?
“生與滅,所指不僅限於生命。一切都有生滅,神通也不例外。”
十三郎慢慢說着,看上去仍然在思索,在認真探索與對方相鬥的過程,體會着中間的每一次撞擊,每一點接觸與流逝,與每一次洪濤般的反衝。
站在外圈的人們感受不到戰鬥兇險,但能看出十三郎承受了多大壓力。他的雙手不知不覺綻開裂口,流出鮮血,飛出一條條肉絲,露出一塊塊白骨。
那可是十三郎的手。
“現在的我,還不能讓它生、或者滅,但可以讓過程加速,讓它變弱。”
對發生在雙手上的事,十三郎宛如無視;他在心裡想着,嘴裡念着,似用這種方式加強記憶。
他的身軀不停擺動,擺動間竟有雷霆轟鳴,可見其承受的壓力有多大。他的口鼻流出鮮血,眼角滲出鮮血,耳邊炸裂幾條口子,可見其受傷有多重。
雷弧緩緩收縮,不平靜,中間時有反彈。每一次反挫,十三郎都會發出悶哼,雙眉也因此鎖得更緊,神情卻越來越平靜。
漸至最後關頭。
六隻蜻蜓同時炸飛,浩瀚如海的力量席捲八方,將雷環撐至極致。十三郎的身體猛地後仰,蓬的一聲,好似聲聲撞碎一面鐵壁銅牆。
“生滅之道,極致時刻便是交替關頭;走到終點,應該擁有另一個開始。”
白骨森森的雙手輕輕合攏,緩慢而堅決地拍和到一起,雷弧隨之在瞬間收縮成一個點,明亮璀璨如寶石,更像剛剛從天上摘下來的星星。濃郁生機從那刻星星內飄散出來,周圍所有人精神爲之一振。
“這就是生滅,也是不滅,可惜......還不夠好。”
十三郎輕輕嘆息,將那顆星星招至手中看了看,張開嘴,一口吞下。
奇異一幕隨之出現,十三郎的氣息以可見的速度恢復,染了霜的頭髮頃刻間漆黑,臉上肌膚重新變回光潔,宛如時光在倒流。與之對應,樂洪濤的面容瞬間蒼老數十歲,滿臉溝壑,形容枯槁。
“以生機換力量,我不信這是你自己的法子,是哪個爹傳授?”
問着但不等其答覆,十三郎跨步前行,一腳踩住樂洪濤的胸口。
“你死定了,縱然我放過你,估計也不想再活下去。”
平靜地望着樂洪濤的臉,十三郎問道:“說出你在紫雲島的內應,可免搜魂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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