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的2號電梯看上去與昨天毫無二致,依然閃亮光滑的拉絲不鏽鋼內壁,將電梯外的兩個人影清晰地映照了出來。劉天明咧咧嘴,迴轉頭來,卻發現顧青早已表情痛苦地別過目光,不忍再望向電梯內,而顧青身邊的玄罡也壓低了頭,警覺地瞪着電梯內。
真有自己看不見的血跡存在嗎?劉天明閉着眼睛,第二次將自己的手指搭在廂壁上。
沒錯!這種粘黏的感覺正是凝結的血跡所特有的!多年的犯罪現場勘察經驗終於讓劉天明相信了自己的觸覺。
“啊……難怪我昨天突然不願意顧青乘坐2號電梯,下意識地就將她推進了擁擠的1號梯……”劉天明心中猛然回想起昨天的某一幕場景。其實,在第一次接觸廂壁時,劉天明就隱隱有些懷疑手上沾染了血,但當時他怎麼也無法相信會有眼睛看不見的血跡,自然沒有深想,不過他的敏銳直覺還是起了些微作用,沒有讓酒會的現場發生比較大的騷亂。
劉天明拿出一條棉質手巾,在電梯的內壁四處擦拭了一下,又將手巾裝進了隨身攜帶的證物保存膠袋。在顧青的眼中,那浸潤了血跡的白色手巾,顯出一片不祥的暗黑色。她胸口不禁一陣惡鬱,忍不住捂着嘴快步跑到了洗手池邊,乾嘔了幾聲,卻只嘔出一點胃液而已。劉天明跟上前來,輕輕拍打了一會兒顧青的後背,又默默地遞上一張紙巾。
顧青用手接了一些自來水漱了漱口,嘴裡的酸味才淡了些。劉天明有些抱歉地說道:“若不是因爲我看不見這些奇怪的東西,實在不該把你也拖進來。”顧青輕掩着嘴搖搖頭說:“沒事。”
劉天明沒說話,目前只不過是發現了血跡,如果真有顧青說的那麼大一片血跡,自然在大樓的某個地方還躺着某人的屍體吧……那時候顧青還能說得出“沒事”嗎?或許,這些血跡就是那個讓人厭惡的朱靈留下的……想到這裡,劉天明心中又隱隱有些快意。
兩人再次回到電梯前,劉天明面對看不見的現場,似乎有些無計可施,來回走了兩圈,他把腦袋湊到了電梯廂壁前。劉天明使勁嗅了嗅,這血跡不僅看不見,就連血腥味都聞不到半分,他低頭看了看玄罡,這條狗也聞不到什麼味道嗎?正這麼想着,玄罡擡頭看了看劉天明,居然向他搖了搖頭。劉天明一愣,玄罡無奈搖頭的動作竟然很象宇文樹學。
想到宇文樹學,自己不是給他留了個手機嗎?劉天明拍拍自己腦袋,開始撥打宇文的電話。
“嗯……照你這麼說,基本可以肯定這是遊魂的虛障之術!”電話那邊的宇文在聽了劉天明的情況介紹後,語氣肯定地下了結論。
“虛障之術……那是什麼玩意?”
“簡單的說,就是一種很低級的障眼法,成形的遊魂基本都會這麼一招,不過虛障之術雖然低級,卻也分高低,一般的只能障目,若能障鼻,也就是連血腥味也嗅不到,這遊魂已經有幾分法力了,還好沒到能障形,你還是趕緊去找一下屍體吧!我估計你說的那位失蹤的老闆夫人正躺在大樓的某個角落裡!”
“說得倒簡單,我什麼都看不見,又怎麼去找?真的要摸着石頭過河,用我的手來摸出一具看不見的屍體嗎?”劉天明有些憤憤不平。
“顧青……應該能看得見吧……”宇文有些遲疑地說,心裡也覺得這樣不太好。
“難道你希望顧青去滿大樓找一具說不定死得很恐怖的屍體嗎?”劉天明的音量一下提高,把顧青嚇了一跳。
“我……”宇文一時語塞。
顧青一把搶過劉天明手中的電話,對宇文說道:“沒關係沒關係,我既然答應了要幫你的忙,就一定會幫你找到那具屍體的!”
顧青爲了宇文竟然願意去面對一具死屍,劉天明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發灰。
宇文心頭愧疚,長嘆了一聲,說道:“讓玄罡走前面吧,你還是不要太勉強……”
劉天明又從顧青手中拿回電話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也能看見這神神鬼鬼的東西?是不是用牛眼淚擦擦眼睛什麼的就可以看見鬼?”
宇文啞然失笑,“你哪兒聽來的無稽之談?什麼牛眼淚馬眼淚的?這隻和你體內的精氣有關係,我可沒有什麼辦法。”頓了一頓,宇文口氣低緩地說道:“天明,其實我和你一樣,根本不希望顧青捲入這件事裡,她是個好女孩,沒人願意看見她受到傷害。但目前的情況緊急,我總覺得若不抓緊時間查明真相,便會有更多無辜的人遭受無妄之災。你是警察,也不會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劉天明沉默片刻,才聲音沙啞地說了句話:“我會保護她的。”
“那就拜託你了!”宇文鄭重地說道。
電梯前和樓道里並未有其它的血跡殘餘,如果真的曾經有一具屍體在電梯裡,那它怎麼能被悄無聲息地移到其它地方而又沒留下蛛絲馬跡呢?玄罡走在最前面東嗅西嗅,中間的顧青也四處東張西望,押後的劉天明兩道濃眉皺得搭成了橋。
邊走邊看的氣氛比較沉悶,劉天明主動打破了沉默:“對了,你給我的那些員工筆跡資料我們已經全部驗證處理完畢,有幾個筆跡表面上看比較相似,在放大到一百倍之後,字跡的筆鋒還是有明顯差異,這條線恐怕沒法繼續向下查了。”
“藍月……會不會是人的名字?”顧青心念一動。
“這也有可能,而且,如果真的是姓名,也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吧?”劉天明順着顧青的思路向下走。
“萬事皆有因,如果藍月真的是一個女人,那她兩次在兇案的現場留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顧青想起她看見的那個黑色女人身影。
“嗯,從案件本身來看,似乎兇手與受害者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我們姑且先假設一下吧,你所看見的那個女人身影――也就是宇文樹學所說的什麼遊魂,生前是一位名叫藍月的女人,那麼,她在這大廈裡出沒的理由是什麼呢?是因爲她就是在這棟大廈裡遇害的嗎?可騰龍大廈不過修建了一年而已,我們並沒有接到任何與這裡相關的報案啊。另外,宇文幾乎已經確定,所有的受害人都是被怪物渾沌所害,那這個遊魂在兇殺現場的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豈不是自潑了一盆髒水?”
“劉隊,你看過的鬼故事不多啊,說不定是什麼古代的冤魂不散,到現代來作亂呢?如果真的是從前的冤魂,查現在的工作人員筆跡哪裡會查得到呢?”顧青膽子不大,平日倒是在網上看了不少玄乎的鬼故事。
“什麼古代冤魂?不可思議……”劉天明很難將自己慣有的偵破思路往怪力亂神的方向拖動。“不過我倒不認爲所有的帳都應該算在渾沌身上,至少,有一點我認爲宇文樹學沒想到,還記得最初受害的一個保安嗎?”
“那麼慘,想忘掉可不容易。”顧青柳眉輕顰。
“那位倖存的保安兄弟,兩隻手是從腕部齊齊地被銳器割斷的,你認爲張着大嘴亂咬的怪物渾沌有這個能力嗎?”劉天明的濃眉跳動了一下。“而且,這位保安精神失常後,嘴裡不停唸叨着藍月,是不是可以推測,其實是藍月這個女人傷害了他呢?”
“啊……”顧青微張着嘴,不得不同意劉天明的推斷合乎情理。
“所以啊……留在電梯裡的血跡,恐怕也不是渾沌的手筆。他媽的……老子面對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啊……”劉天明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兇手是渾沌還是藍月,都得等找到屍體才能確定吧?”朱靈雖然人很討厭,但也還罪不至死,如果她真的遇害了,顧青心裡倒也不會很舒服,她不禁也跟着劉天明在心裡暗暗咒罵了一下冷血的兇手。
言談間,兩人一犬的組合從23樓一直察看到6樓,完全沒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再下面的五層樓就是出租的商場了,與寫字間這邊是完全隔離的,也要查看嗎?”顧青問道。
劉天明搖搖頭,商場裡貨物堆積如山,要在其中藏蔽一具看不見的屍體,也太容易了,只憑顧青一己之力,豈不是要耗到猴年馬月。
“不如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回來細細搜查各個辦公室?”劉天明向顧青徵求意見。
“嗯,先吃點也行。”顧青也有些餓了,“可一會兒你怎麼搜查別人的辦公室呢?我們又沒有鑰匙。”
劉天明面露不屑,說道:“你們這些辦公室的門也就是防防君子,怎麼防得了我這小人?”
一聽說劉天明有辦法開得了別人的辦公室,顧青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那我們趕緊去吃東西吧!”她拉着劉天明就向電梯走去……
兩人去吃飯的地方,正是宇文曾經帶顧青去過的老馬面館。劉天明對那裡的雞絲豆花面讚不絕口,稀里呼嚕地連吃了兩大碗。他很奇怪顧青從京城到C市才幾天,怎麼會知道這麼一個拐彎抹角才能找到的麪館,這家麪館就連自己這個本地人都不知道。面對劉天明的疑問,顧青微笑不語,但心中想起還躺在醫院中的宇文,又不免長嘆了一口氣。
麪館老闆老馬是個愛犬之人,見跟着顧青進來的大狗玄罡異常神俊,心中喜歡得緊,把爲自己家中晚飯準備的一隻燒雞也餵了玄罡。顧青過意不去,結賬的時候多給了老馬二十塊錢。老馬執意不要,說自己年輕時最愛狼犬,甚至專程去學過訓練德國狼犬,良種見得多,倒還從沒有見過有玄罡這樣的不凡氣質,能餵它吃點東西,倒是他的榮幸了。
“不過啊……這條狼犬的眼神極其桀傲不馴,簡直不象是一隻馴良的狗,倒覺得是一匹獨狼了。”老馬一邊將二十塊錢推還給顧青,一邊感慨地說道。
顧青和劉天明都驚訝萬分,既想不到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面老闆會如此愛犬,更想不到宇文的身份本已很神秘,他帶着的狼犬居然也這麼不同凡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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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騰龍大廈,劉天明先去了顧青的辦公室,他心中一直惦記着宇文所說的話,那遊魂真的與顧青有關係的話,會是什麼關係呢?
劉天明自顧自地在顧青桌上的文具筒裡找出兩根曲別針,用力扳直,就成了兩支細鐵絲。他又當着顧青的面,用這兩支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顧青辦公桌上的鎖。
“還行,手藝還沒完全荒廢,等你休息一會兒,我們就去做賊。”劉天明對顧青擠擠眼睛,把顧青給逗樂了。
乘顧青斜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之際,劉天明仔細地打量了顧青的辦公室,除了桌上那個SONY的筆記本電腦比較吸引視線外,其它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留意的東西。他又看了看宇文曾經提到過的相框。照片上無憂無慮的少女顧青與現在這個沉穩練達的顧主管相差甚大啊……劉天明搖搖頭,他在白天就已經通過京城的朋友調閱了顧青家庭的檔案。
顧長海,顧青的父親,一個大學的副教授,學識與人品都堪爲典範。林芳,顧青的母親,某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能力很強,收入也頗豐,大概顧青是遺傳了她。這是一個讓人羨慕的中產家庭,可惜在十一年前,顧長海與林芳去南方旅遊時遭遇車禍,雙雙去世。肇事司機酒後駕駛,也丟掉了性命……從此顧青便一人獨立生活,性情也變得有些冷漠。
那場毀滅這個家庭的車禍在交警系統中有很詳細的記錄,並無疑點,劉天明多方打聽後,也驗證了那確實是一場意外。這樣的車禍一年要發生很多起,實在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那麼,是什麼人,在這麼多年後,還是對顧青的一張普通全家福無法釋懷呢?
劉天明拿起那個相框左右端詳,開始懷疑宇文是不是太過於敏感了,別是顧青自己無意撞倒了相框吧?
大概是這幾日太過疲勞,靠在沙發上的顧青竟而發出輕微的鼾聲,劉天明輕輕地走到沙發邊,憐愛地注視着顧青精緻的臉龐,顧青那塗了淡淡緋紅脣彩的嘴脣,在燈光下微微閃爍,長長的睫毛也不時輕微顫動。劉天明心中突然涌出一抹柔情,忍不住俯下身去,想一親芳澤。誰知趴在沙發邊的玄罡頓時警覺地站起身來,對着劉天明猛地一齜牙,把劉天明的輕浮之心給嚇了回去。
“好你個宇文樹學!原來你把玄罡安插在我們的革命隊伍裡,就是爲了做你的眼線啊?”劉天明憤憤不平地對玄罡做了個凶神惡煞的表情,卻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回到大班椅上。
待到顧青悠悠醒轉時,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顧青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鐘。
“啊呀!已經這麼晚了!你怎麼不早點叫醒我?”顧青嗔怪劉天明。
劉天明趴在大班桌上垂頭喪氣地說道:“那條大狗守着你,誰還敢碰你啊?”
顧青不解地看看玄罡,後者張大了嘴,滿意地打了個呵欠。
“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幹正事吧?”顧青站起來整了整衣服。
“行,都聽你的,從哪一間開始查?”劉天明把兩節鐵絲放在了上衣兜裡。
顧青臉色微微一紅,說:“我……想假公濟私一下。”
“嗯?”
“可不可以從杜聽濤的辦公室開始查啊?”
“爲什麼?”劉天明一愣。
“這涉及了一些我們公司內部的矛盾,可不可以暫時不向你解釋呢?
“隨便你,我無所謂。”劉天明聳聳肩。
杜聽濤的辦公室在二十三樓偏南的一角,劉天明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把門給捅開了。推開門,屋內漆黑一片,顧青想去摸索照明的開關,卻被劉天明制止了。劉天明對顧青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要被樓外的人發現了。”
“哦……”顧青惶恐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跟在劉天明的身後。劉天明把掛在腰間的鑰匙串取了下來,上面還連着一個袖珍的LED小電筒。小電筒的白光不是很亮,但也還是能把辦公室內的情況大致看清。
室內的陳設很普通,與一般的經理辦公室沒什麼差別,杜聽濤的辦公桌上堆積着大量的文件,一個碩大的菸灰缸裡插滿了菸頭,幾支簽字筆凌亂地散在桌上。劉天明慢慢地把電筒對準杜聽濤座位背後的牆上,那裡竟貼着一幅遒勁有力的草書!所寫的是兩個飄逸而又力道十足的大字――論道。
論道?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了一眼,心中同時冒出一個問號――難道杜聽濤便是那幫助宇文的道家高人?
顧青突然想起自己偷偷進來的目的,忙借過劉天明的小手電,在微光的照耀下翻看着杜聽濤桌上的那一堆文件。
劉天明也好奇地站在顧青身旁,想看看顧青倒底在幹嘛。但他只看了一會兒便興味索然,因爲顧青翻看的那些文件都是一些項目的合同和實施計劃什麼的,劉天明不是商人,對這些自然是一竅不通。他再次把目光放在四周的牆上,想看看有什麼與兇案相關的蛛絲馬跡。
突然,劉天明用手指捅了捅顧青的腰,顧青茫然地扭頭看着他。劉天明又用手指點了點前方。順着劉天明的手指方向,顧青看見了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
在黑暗中,跟着他們一起躡手躡腳走進辦公室的玄罡,現在竟然通體發出藍色的幽光,那光芒不是很刺眼,但卻是從玄罡的體內溢出,把它的身體照成了半透明,顧青甚至能隱隱約約看見玄罡體內五臟六腑的大致輪廓。
此時的玄罡正面朝屋內的一扇木門,拉開劍拔弩張的攻擊姿勢,再過得一會兒,玄罡體內的藍光陡然上浮,在它的身軀上方形成一條巨狼的藍色虛影,那虛影刷地一下急奔而去,瞬間便穿越了木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青和劉天明呆立在大班桌之後,不知道玄罡究竟是做了什麼。那玄罡倒似沒事般又慢慢跑到顧青的腳邊,在她的小腿上蹭了蹭癢癢。
劉天明指着藍影穿越的那扇木門問顧青:“這門後面是什麼?”
“這不就是一個小休息間嗎?每個經理的辦公室裡都有這麼一個小隔間的。”顧青回答說。
兩人走到這扇門前,劉天明伸手去試了試,門沒有鎖。他大着膽子將門慢慢推開,又把電筒指向了門後。
只是這微弱光線的一晃,便將顧青和劉天明嚇得渾身一顫。
門後有一張單人牀,牀上儼然正是緊閉雙目,盤腿打坐的杜聽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