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教育,把我培養成了無神論者。我堅信人死如燈滅,什麼都不會留下。沒想到今天的經歷,把一切都顛覆了。
從天黑到現在,只是短短的一晚上而已,我知道了太多原本不知道的事。原來人死了之後真的會變成鬼,原來我早就已經變成鬼了。
按照道士的說法,人都曾經做過鬼,但是因爲一碗孟婆湯,讓他們忘記了這些。所以對於做鬼這件事,誰都沒有經驗。
我現在躺在棺材裡面,有點惶恐。因爲我變成了鬼,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閉上眼睛,又睜開。睜開眼睛,又閉上。
忽然,我感覺到一陣強光,正在我眼前亮着。我睜開眼睛,這光芒是我的手機發出來的。
我驚訝的發現,我躺在自己的牀上,正在玩手機。我撓了撓頭:“怎麼回事?我不是死了嗎?難道剛纔的死亡,鬼魂,道士…;…;全都是一場夢?”
我正在疑惑的時候,手機提示音響了。我拿起手機來,發現有人給我發了微博私信。
我打開看了看,發現我正在和出版社的小編爲了一本書對罵。而小編這次只發來了一句話:你不是要書嗎?我送你,送你上西天。
我驚訝的看着手機,正在琢磨這件事的時候,忽然脖子一涼,緊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脖頸上傳過來。我被人給勒住了。
這人就在我身後,力氣大得要命,我摸索着抓住繩子,使勁的蹬腿。牀上的被子被我蹬下去了,可是我仍然逃不掉。繩子越收越緊,我根本喘不過氣來了。
我悲哀地想:“又要死一次嗎?”
我想到“死”這個字,忽然腦子嗡的一聲。我明白了,這是我死之前的景象。
道士曾經告訴我。我死的太突然,也太痛苦,所以我把那一段記憶忘掉了,以爲自己還活着。看來,我現在是要想起來了。
我使勁的掙扎,這一次我不是掙扎着要逃生了。我在掙扎着扭頭,想要看看藏在我背後的是誰。
這麼做很吃力,因爲脖子被人勒着,想要轉頭太困難了。好在我反正已經死了,不怕把頸椎骨扭斷。我咬着牙,承受着那種劇痛,一寸一寸的偏轉過去。
我先是看見了麻繩,然後看見了一雙手。這雙手肥大的有些不正常,顏色有些發白,但是看不到一點血色。繩子勒進我的脖子裡,也深深地勒進這雙手裡面。由此可見,手上的肉很軟。
我悶哼了一聲,使勁的擡頭,想要看看這人的臉。
這時候,我聽到頭頂上砰地一聲,緊接着,一道火光灌下來,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等我適應了這一切之後,發現周圍黑乎乎的,頭頂上倒有一點燭光亮着。
我躺在窄小的棺材裡面。那道士舉着蠟燭,正居高臨下的往裡面照。他笑嘻嘻的看着我:“小夥子,一個白天過去了。現在天黑了,咱們該去找肉身了。”
我瞪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忽然惱怒的叫了一聲:“老雜毛,你壞了我的好事。”
我從棺材裡面跳出來,想要給道士來上兩拳。可是我卻忘了,他是道士,是專門捉鬼的。
我確實從棺材裡面出來了,卻沒有打到他。反而在幾秒鐘內,被他給捆上了。用的就是昨天晚上那條繩子,我算計紙紮店厲鬼的繩子。
我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綁,像是待宰的豬一樣。
道士拍了拍手,一臉不滿的說:“奶奶的,貧道累了一身汗,把你小子挖出來。沒想到你這麼忘恩負義,想要暗算我。”
我看了看身上的繩子,苦着臉說:“你先給我解開行不行?我知道這玩意上面有硃砂,沾到身上一整天都不能動。”
道士冷笑了一聲:“你別怕,有這件袍子罩着你,挨不到你的身子,你不會中招。”他蹲下來,把蠟燭舉到我眼前,有些惱火的問我:“怎麼回事?爲什麼要打我?”
我長舒了一口氣:“你打擾了我的好夢。”
道士淡淡的哦了一聲:“怎麼?你小子還有起牀氣?”
我搖了搖頭:“我沒有起牀氣。不過這個夢實在是非比尋常。我夢見臨死時候的景象了。有一個人,拿着一條麻繩勒我。我使勁的回頭,想要看看他的臉。”
道士感興趣的問:“那你看見了嗎?”
我失望地說:“本來就要看見了。結果你打開棺材,用蠟燭一照我,把我驚醒了。哎,就差一點,真是可惜。”
道士蹲在地上想了一會,然後對我說:“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死了之後收到了很多漫畫書,書上畫的,都是你的日常生活。”
我點了點頭:“是啊。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收到過那些漫畫,都是做了鬼之後,產生的幻覺。”
道士又說:“在最後三張漫畫裡面。你被人勒死了。對不對?”
我嗯了一聲:“和我在夢裡看見的,一模一樣。”
道士咧嘴笑了:“郭陵,有一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鬼,是不會做夢的。”
我吃了一驚:“鬼不會做夢嗎?那我剛纔是怎麼回事?”
道士伸手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了:“剛纔你是在黑暗的棺材當中,想起來臨死時候的景象了。嘿嘿,你要打我,實在是冤枉我了,剛纔你沒有看見兇手的臉,怨不得我。因爲你臨死的時候,也是這樣。在看到他的臉之前,就斷氣了。”
我恍然大悟:“這麼說的話。那三張漫畫也不是憑空出現的了?它是根據我的記憶,以漫畫的形式出現在我的幻覺中?”
道士點了點頭:“沒錯,是這樣。”
他把我從地上拽起來:“行了。咱們走吧。”
我問道士:“去幹什麼?”
道士伸了伸懶腰:“去找你的肉身。先讓你還陽。還陽之後,在找兇手報仇不遲。”
我頓時大喜:“大師,你打算幫我報仇?你可真是見義勇爲給的大好人啊。”
道士苦笑一聲:“剛纔不還罵我老雜毛嗎?”
我向周圍看了看:“出版社的小編呢?”
道士咧了咧嘴:“那小子嚇破膽了,不敢來了。他告訴我,如果能救活你,他請你喝酒。如果救不活,給你燒紙。總之以後別再纏着他了。”
我只能點了點頭,嘟囔了一句:“這事本來就跟他沒什麼關係。我纏着他幹嘛?他不來也對。”
我和道士離開這篇農田,一路走到了市區。
這時候剛剛天黑不久,城市裡面到處亮着燈。路上有不少的行人。我看着他們,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忽然有些羨慕。
道士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似得。他笑眯眯地說:“等一會找到你的肉身,你就可以像他們一樣了。”
我使勁抑制住內心的激動,乾笑了一聲說:“我最怕那種差一點就成功了的感覺。能把人遺憾死。希望這次真的能還陽,可千萬別是一場空歡喜。”
我雖然一個人住,但是如果真的死在家裡面二十多天,鄰居就算聞臭味也得聞出來了。但是道士說,最近並沒有這樣的傳聞。
我又擔心,屍體放了這麼久,會不會已經壞了。道士卻否認了這個猜測。因爲如果屍體已經壞了,城隍絕對不會允許我還陽。我的屍體應該因爲什麼機緣巧合,保存的很好。
我們打算回到我的小區,去我家找找看。如果屍體還在家,那自然皆大歡喜,如果不在了,至少也能發現什麼線索。
等我們剛剛走進小區的時候。道士忽然拽了我一把。他神色古怪的看着我:“郭陵,你恐怕不能還陽了。”
我聽了這話,身子一哆嗦。緊接着就想哭。
然而,道士又說了一句話:“因爲你還活着。”
這次我有點迷茫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身體:“我還活着嗎?我不是死了嗎?”
道士豎起一根食指,放在我眼前,然後慢慢地向前伸,引着我的視線看一個方向。
我看見小區的花壇。在花壇旁邊,坐着一個人,正在紙上寫寫畫畫。而這個人,分明就是我自己。
他身後拖着長長的影子。他還活着,或者說,我還活着。
如果,他是我。那麼,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