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塊方木令牌,五道洪亮聲音,五令盤旋流光四射,照花了眼,攪亂無數人的心。
從來都是傳說,今日驟現眼前,千萬修家靜默無聲,心神一時彷徨。人們需要時間消化接二連三發生的變故,需要有人站出來解釋這一切,當然,還要等待那些未了之事完結。
第一條,紫雲大令是真的。
它居然是真的!
幾千上萬年時光消磨,足以將那些曾經光耀一時的人、事、物從記憶裡磨滅,作爲道院最最根本的隱秘,紫雲大令早已成爲傳說,幾乎沒有什麼人相信。
大令出,人間亂。除了那些玄之又玄的傳說,這句話是紫雲令牌存在的唯一憑據,只有當人間面臨莫大危機,這枚令牌纔會出現在世人面前,號令天下,共扛災禍。
以往在人們心中,只有一種情形可能驚動此令:靈魔之間大戰再起,靈域形勢危急、無可挽回的那個關頭。
如今顯然不是那樣,六方和諧靈魔可渡,沒必要出現的紫雲大令奉召而出,爲了那個傳說中的山君。
一個傳說要對付另外一個傳說,聽上去讓人振奮,實際上有些可笑;有點頭腦的人都會想到,假如此事可爲的話,何須等到今日才傳令?當初紫雲真人健在,威懾天下引領羣雄的時候去做,實力豈不是比今日更強,成功的可能也更足?
第二條,天上的那面鏡子到底怎麼回事,鏡子的那隻鳥、那個人到底怎麼回事,與紫雲大令是否有關聯,什麼關聯?
傻子也能看出金烏強大,這般強大的存在出現在人間。對兩域修士意味着什麼?還有他之前所說的話,還有此刻那羣大佬所說的話......
難道說,那個人變的那隻鳥,居然是十三先生請到的援兵?
心裡想到這裡的時候。人們的目光既敬畏又覺得荒唐。暗想事情如果是那樣,這場奪院大比又算什麼。一場笑話麼?
以上兩件都是大事,還有第三件可以忽略、但又始終讓人放不下的小事:雷尊怎麼辦?
呃,應該換個說法,雷尊該怎麼處理。
種種疑惑揣在心頭。不等大家弄清狀況,凌天火鏡景色再邊,赫然出現一座孤零零挺立當天的峰,還有此刻早已恭候在那裡的六個人。
顧峰之上煙火沖天,峰頂一樣六大長老,爲首一名束髮女子,非但年輕且姿容俏麗。此刻正凝目於天際遠端,身軀站得筆直。
“戰盟掌座!”
“歐陽燕舞!”
“參拜老祖!”
有的驚,有的叫,有的讚歎有的發呆。戰盟的人當然叩拜,包括地位尊崇的逍遙王、脾氣火爆的玲瓏,此刻都以最最恭敬的姿態對天施禮。
戰盟掌座是女子不是秘密,人們只是不太習慣,一個有能力主導天下大勢、跺腳可令人間動盪、被無數人尊爲老祖的人居然如此年輕,這般靚麗。
當下紫雲島集中了很多出衆女子,比如火姑娘,比如夜蓮,比如紫依,再比如眉師,個個姿容出衆堪稱絕色,而且各有各的獨特氣質,但不知道爲什麼,一看到那個出現在鏡子裡的身影,人們頓時覺得她是最最特殊的一個。
不算最美,不算最魅,神情看去不是太冷,也不是多熱烈;不像眉師那樣清麗,不似紫依那樣倔狠頑強,也不像夜蓮那樣孤傲,甚至......找不出什麼可以直接描述的特點。
就是覺得不一樣。
“是什麼呢?”
疑惑中,鏡子裡,天上流雲四面飛遁,當空一團“爆炸開”的火雲突兀臨頭,一顆半虛半實的巨鳥之首探出火海,朝下方看了看,楞了楞,居然略點了點頭。
“人間能有這般人物,還是個女子,難得。”
“燕舞多謝火聖爺爺。”
金烏面前,整個人間的人都是小毛孩,沒有人敢其面前稱老,叫爺爺還是叫前輩、又或仙長、聖禽,沒有本質區別。奇妙的是,假如由別人、比如女子身後那五名長老來說同樣的話,難免讓人覺得諂媚畏怯,但從她嘴裡說出來,明明神情言辭均極爲尊敬,給人的印象卻不是恐懼與卑下,而是透出一股發自內心的從容。
就是這個!
人們意識到自己找到了此前爲之疑惑的答案,各自在心中讚歎。
見到真靈,歐陽燕舞與尋常人一樣會吃驚、會緊張,甚至會害怕,但她具有一種別人模仿不來的本事,能把緊張表現得從容。
明明彼此矛盾的兩種情緒,在她身上被完美分割開,落在金烏眼裡的感受,這個女娃沒有絲毫刻意做作,該驕傲的一定驕傲,該緊張就大方表現出緊張,該......該怎樣,就怎樣。
這就是從容了。
“很難得。”
金烏本就真性情,金烏法目一眼透心,看明白這一點神情愈發“和藹”,炸雷般的聲音說道:“你是靈域中人,怎麼想到強灌魔氣?”
凌天火鏡照耀天下,全天下的修士都看得見,當金烏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間響起一聲極度震驚的“啊!”,嚇破無數人的膽。
此前已有人留意到鏡子裡的那座孤峰不同尋常,因不能親見還在心裡懷疑,此刻聽金烏這麼講,人們才確認自己看到的沒有錯,那裡分明是一處靈魔之氣交匯地!
戰盟諸老在這種地方修煉,居然是爲了灌輸魔氣!
假如時光能夠倒流,這種作爲絕對爲天下所不容;要知道,靈魔異體歷來受到兩域修士的共同排擠打壓,戰盟雖然分舵兩域,但在修行上各走各的路,絕對沒有人強納對方。
萬年傳統,直到蕭十三郎橫空出世,創下一個又一個奇蹟後,仍未得到徹底扭轉。人們能夠接納十三郎,因爲他是天生異體,正常人怎可與之相比。
可是話說回來,聽金烏言語裡的意思似乎不是責怪,而是讚譽的成分居多。這難道意味着,靈魔相合的道路不算錯......
“此事淵源有些長,戰盟歷代祖師都曾有過考慮,但不敢嘗試......”
歐陽燕舞的話證實了人們的猜想,接下去說道:“晚輩是因爲聽到一個人的事蹟經歷,並與各位同門仔細探討,最終才能堅定信心。”
金烏說道:“蕭十三郎?”
歐陽燕舞點頭,說道:“經多方對比,晚輩認爲,此子......”
金烏打斷,說道:“不用說他,本神只問你,可準備好了?”
此來是爲了找回法軀,看到好奇的事情、隨口一問便罷,金烏哪有功夫留在這裡聽故事,直接挑明正題。
“趕緊把本尊神軀交出來,免糟不測之禍。”
“請火聖爺爺稍候。”
沒有多餘廢話,歐陽燕舞轉身揮手,其後五老分射八方,不多時,孤峰之下雷鳴陣陣,差不多相似的情形,差不多一樣的雕像與祭臺,上面同樣半具身軀。
“你這女娃不錯,本神不再爲難爾等,歸來!”
“且慢!”
清喝打斷金烏召喚,歐陽燕舞抱拳施禮,說道:“前輩神軀留此萬年,戰盟名意鎮壓實若守護,歷任先賢祖師,從不敢褻瀆一絲半點。如今傳之燕舞手裡,中日小心年年謹慎,生恐出現差錯。”
金烏微微詫異,說道:“與本神談條件?”
歐陽燕舞輕輕搖頭,說道:“縱使只是名義,戰盟終究承擔了鎮壓職責;前輩今日前來,神軀迴歸可喜可賀,但請體恤後輩難面先祖之心,展現一下神威。”
言罷,歐陽燕舞氣息全開,身體外出現一圈淡淡光暈,頭頂處可見氤氳之氣,緩緩流淌彷彿一條會變形的河。
“戰盟三十三代傳人歐陽燕舞,請賜教。”
清喝如泉,拳勢如槍,槍破如雷霆筆直向前,徑直打響金烏的那張嘴。
聽了那句話,看到那一拳,整個人間陷入呆滯,腦海一片混沌。
勇敢嗎?強大嗎?無奈嗎?
還是故意表現心計?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人們只知道,當歐陽燕舞打出那一拳的時候,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兩眼一眨都不敢眨。
“呵呵,呵呵......有點意思。”
人修膽略不能讓真靈欽佩,但可令其保持一點點尊重。出於這種尊重,金烏沒有再像在道盟時那樣無視,而是隨意擡起爪子,輕輕當頭一拍。
得金烏讚譽是榮耀,如被其出手攻擊,還是不是榮耀?
是不是都不再要緊,金烏隨隨便便一爪,此前在億萬修士眼裡無懈可擊的戰盟之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身似流星,直接被拍進地底。
地底是火,靈魔交匯而成的洶洶之火,休說歐陽燕舞遭受重擊而落,即便讓她恢復全盛,又豈能在那樣的環境裡存活?
別忘了,此前戰盟六老修煉,也只靠近地火岸邊,根本不敢踏前。
“歸來!”
一爪將歐陽拍進火坑,金烏看都沒有多看一眼,召回身軀再度融合。片刻後,赤羽火鳥全身接近凝實,口中再發驚天呼嘯,揚長而去。
“道令來時,爾等開啓罰天大陣,與本神共伐山君!”
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