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夠成秩序的基礎,萬物均衡的保障,生命延續的最初條件。
“木浮於水,輕重爲表象,實爲規則發生作用。”
“狂靈、天道彼此不容,其衝突的根本在於制定的規則不相符,非仇,非怨,非義氣之爭。”
同爲掌天弓,爲何獵殺者比飛昇修士更容易被殺?原因在於規則衝突。與天道制訂的規則不同,飛昇之地是狂靈遺骸,狂靈規則是主流。
三年磨難,十三郎吸納數萬顆狂靈石,送出超過三個甲子修爲,但其內含規則留了下來。與目前遇到的人對比,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吸納狂靈規則最多的那一個,雖不能掌控,但在不知不覺間開始運用。
“規則之強,強在讓人身不由己。”
想透這一重,十三郎略有明悟。
“以木爲船,船仍浮於水上,水會侵蝕船體,使之透水沉沒於水底,沉沒後的船繼續腐爛成碎木片,又能重新浮上水面。”
“好比於此,狂靈之氣也好,狂靈化石也罷,歸根結底是其規則演變,此地不滅,狂靈規則永遠生效。”
“假如狂靈的敵人真是天道,天道滅了狂靈一族,但不能一下子抹掉其規則,只好任由其慢慢腐爛,最終只有當木頭爛成泥巴,才能真正沉落水底。”
如今十三郎,身體內每一份血肉、每一絲修爲都被狂靈規則所侵透,就好比泡了水的木頭。與上界修家相比,他這塊木頭所泡的水與別人迥異,水火不相容。
殺傷自然增大!
初遇規則之爭在清河邊,十三郎一箭傷了天殘,但也被天殘所擒獲。與之相似。齊家那名獵殺者雖然捉不住箭矢,但也成功避免殺身之禍,原因在於十三郎以肉身開弓。相似道理,十三郎四箭空弦。所發靈矢雖被阻擋。內含規則依舊生效,進而給對手帶去反噬。
這種反噬是連續的。將其化解、消滅之前,獵殺者每次施法都會出錯,都會內傷、重傷,最終必然死亡。唯一例外。十三郎以五成修爲開弓時,因其附加之力不足,那名獵殺者才能勉強存活。
但他還是死了,死在其後發生的亂戰中,當然,與嘲風的額外照顧也有關聯。
上界修士,或多或少都知道狂靈之氣不適修行。因而會主動排斥避免被其侵蝕身魂;相比之下,飛昇修士初來乍到,因不知而主動吸納,縱有所聞。也很難因此放棄。
他們太弱了,必須吸納才能提高實力,進而保住性命;同時他們太窮了,下界積攢的那點家當很快因爲各種盤剝消耗殆盡,不用現成資源,根本沒辦法保證修行。種種因素,造成飛昇修士比上界修家更難因狂靈規則反噬。
毒蛇有毒,一滴蛇毒能殺死一個人,把它放在水缸內稀釋之後每天喝一口,那缸誰喝完仍能活命,且對蛇毒有了抗性。
這表明,規則不能完全脫離“修爲”,對死去的狂靈而言,“修爲”早已不復存在,還在的是其骨、石、氣,或許還有別的。
這就是十三郎思索的第一重原由。
還有第二重。
提到狂靈規則不能不提到寄生妖獸,進而必須提到球球;十三郎吸收狂靈之氣雖多,與它相比九牛一毛,之後不能不聯想到一個問題:狂靈規則,是否就是體重不斷增大的原因?
除了它,還能有什麼呢?
球球重比山嶽,球球輕靈如風,是否因爲其對規則的理解更深,或有部分掌控?
再難再玄奧的東西,吃多用久總有些瞭解,可惜球球是個來歷不明的妖獸,十三郎不知它夠不夠聰明想到這一點,還是因爲其本能、再或者某種天賦所致。
接下去,十三郎想到一個“很可笑”的問題:球球都能無視體重,狂靈自然也能,否則的話,那麼大、那麼重的狂靈難道一輩子如星球般飄蕩,永遠不落足?
那多沒勁呵!
天道被常人看做無所不能,十三郎居然在思考堪與之相提並論的狂靈能否做到“生活自理”。
十三郎就是這麼做的。他以認真、嚴肅的態度把問題簡單化:體型大小變幻不難,難在他們如何才能不把大地踩垮,難道像十三郎這樣不停的“飛”?
不說累,那得多煩!
若不是,他們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有這些做基礎,十三郎自然而然想到一個問題:狂靈之強堪比天道,狂靈之道與天道不同,他們修不修神域?
“神域內,規則我定,我說怎樣就怎麼樣,輕重自然無礙。”
十三郎沒有留意到,這種理解與原先獲知的、包括金烏等對其解釋的有所不同。
神域的真實表述應該是:神域內,我從世界隔出一塊天。
運用天道規則隔出來的天,規則還是那些規則,依舊臣服與天道。
可理解爲:代天道行職責。
十三郎沒能注意到這一點,他在先,狂靈脩神域的話,世界如何容得下?
比星球大的身體,堪比天道的實力,狂靈神域範圍得多大?曾經以往,狂靈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個曾經務必輝煌的族羣,這麼大的族羣修行神域,不得成天內部打架?
再有,修士破劫之後多修信術,根據桑南的記憶,六大宗族每有修士破劫,都會被賜予一座專用修真星球,自居老祖採集信力,進而才能一步步堪破難關,成爲四大星域中頂尖的存在:涅修。
又一個問題隨之而來,狂靈如修信力,需要的不是一座兩座星球,而是一個完整大界才能支撐;假如不修信力,其神域如何才能穩固成長?
連串問題得不到解釋,十三郎大膽假設:狂靈之道與神域無關,他們只修自身。
身軀龐大自成世界。界內自訂規則,自己做自己的天,只做自己的天。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天道。
不問生靈幻滅,不管輪迴陰陽。只管自己。只修自身。
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幸與不幸,十三郎因無知在這條路上踏出第一步。對上界修士而言。他就是那滴沒有稀釋、相反經過提純的蛇毒......
即將病入膏肓
沉默有思,周圍情形再生變化,經過一番亂鬥廝殺,修士們慢慢“聰明”起來。凝聚成七八個大小不一的團體,共同對抗那隻狗。零散修士紛紛逃到更遠地方,望着一片雞飛狗跳,望着被包圍在當中的那個人,神情複雜。
寶光靈像,陸續還有修士趕到,總計已近兩三百。這麼多大拿被一隻狗攔住去路......
真的很好笑。
如果修士們擰成一股繩,嘲風再怎麼能夠減免傷害也難對抗這麼多人,早就變成飛灰;弄成這樣,歸根結底不在於三殿下有多強。而是人族一盤散沙。
人類到底機智,穩固下來的修士們觀察着形勢,慢慢朝另一種情況轉變:全部團結起來,先解決當中那個可惡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
“十三先生!”
“少爺!”
“蕭十三郎!”
幾聲驚呼,之後陣陣驚呼,數百道目光轉了幾圈,最後又都回到十三郎身上,紛紛醒悟。
他就是蕭十三郎?
除了他還能是誰。
除了傳聞中的那個他,誰敢如此囂張!
震驚過後幾道身影疾撲,趕到火圈外又都駐足,僅一人姿態前衝不變。
“那是邵潑風?”
“就是他,羅門偏愛之人。”
“閉嘴,看那邊!”
少年家成,如今外層修士當中,除蕭十三郎外最出名的一個。起因在於其身邊常伴的那名背斧壯漢,身似山巒沉地,神情不怒自威,視周圍如無物。
外層修士進階可能性微乎其微,六大宗族通常置之不理,唯獨這位少年例外,羅姓有專人在仙靈殿等候。熟悉情況的人後來獲知,來者其實可以算邵家成的本家長輩,是他的大爺的大爺的親傳弟子。
有背景總能得到更多好處。抵達仙靈殿之前,家成仍需獨自闖蕩,結果等了四年才得入關,險些被認爲隕落。待其闖過第一道生死關口,有人照看的好處頓時體現出來,雖說大規矩仍需遵守,但在細節上,得到的好處不要太多。
比如安危,初次淬鍊過後,壯漢有意常伴家成身邊行走,目的並非替他解決所有困難,而是提醒那些六宗殺者:此子有根。
視線中,少年家成疾撲當中,別人至此定受三殿下阻撓,唯獨他能夠通行自如,明顯與之相熟。其身後,背斧壯漢目光微閃,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最後投向十三郎身邊的那塊“石頭”,暗自沉吟。
“少爺,沒事吧......”
“別吵!”
黃花姑娘蠻橫依舊,一巴掌拍在家成的腦袋上。
“敗家子,東西呢!”
兩年不見,少年家成回到當初模樣,土裡土氣,全身上下不明一物。
衆目睽睽,拉拉扯扯,少年面孔紅中投紫,支支吾吾迴應。
“老師說那樣不好,我就......”
“送你的東西,你敢轉手送人!”
沒等家成說,黃花姑娘勃然大怒,憤而擡頭。
“是不是他?是不是你。”
前半句問家成,後半句質問背斧壯漢,壯漢自持身份理都懶得理,只嚇壞了身邊少年。
“別啊,姐!”
如此一幕,四方羣修瞠目結舌,背斧壯漢面色微沉,依舊沒有說話。
“東西還在,只是沒用在身上。”
情急拉住黃花女衣袖,家成急急解釋,可憐兮兮哀求。
“老師也說以前大爺太古板,不是真反對。”
“爲何不用?”黃花女依然憤憤。
“我在修行啊,需要多多磨練。對了,最近老師都在我身邊,不會有事的。”
“這樣......算你有點道理。”
弄清真相,黃花女不再揪住寶貝不放,板起面孔說道:“和你說了多少次,做人要沉穩,做事要有章法。如此着急忙慌,成何體統。”
“我......以爲少爺出了什麼事。”
“我沒事,來了啊。”
又不是入定,身邊發生這麼多變動,十三郎怎會不醒。收斂腦中殘念,他與家成打過招呼,回頭朝三殿下招手。
“回來。”
“汪汪!嗚......”嘲風還想鬧,被黃花女惡狠狠蹬了一眼才變老實,乖乖返回蹭到十三郎身邊,吐着舌頭大口喘氣。
“乖狗狗,辛苦了。”
小不點代爲安撫殿下,十三郎掃視周圍,看到一些曾經相識的面孔,還有些有眼就能看破身份的人。
“正戲來了。”
目光朝背斧壯漢示意,十三郎轉向鳳陽夫人身邊的那位老人,抱拳點頭。
“蘇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