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火輪懸掛在當空,就像一隻永遠不會閉合的眼,肆意噴吐着火熱,絲毫不在乎被它所注視的那塊土地上,有多少生靈在承受煎熬。
金山的天空永遠豔陽高照,溫度奇高,置身其上的人們不敢奢望蒼穹合目,只希望周圍不要起風。
在任何地方,風送來的都是清涼的感覺,無論微風、和風、旋風暴風乃至颶風,無論輕柔還是狂暴,總歸會將燥熱與焦灼吹散,換來一絲微涼。若是燥熱乾旱之地,風不僅僅只是風,而是成爲某種恩賜,爲人們所欣喜渴求,甚至感恩。
唯金山例外!
這裡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每個分子都帶着濃郁到化不開的狂躁之意,如凝固的石頭那樣緊緊壓在人的皮膚上,還有心裡。久而久之,行動在這裡人們不得不在自然之力的催動下將身體鎖死,牢牢封住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不讓外界的熱量滲透進來,彷彿是一個獨立世界。
這樣做雖難以忍受,然而憑着修士強大的元神與意志,甚至道法輔助,總歸能夠支撐得住,前提是,不能有風。
金山的風與別處不同,他們蘊含着化神修士都難以理解的力量,吹在身上不像空氣在流動,而是如同千萬把小錐子穿刺刮擦,竟可打開修士以神通封閉的身軀,將周圍無窮盡的躁念不停地灌輸進去,直到無法承受。
風若劇烈,便是連觸摸到天人之境的元嬰修士都難以承受。那種躁意充斥在心裡,就像千萬頭無形怪獸。瘋狂侵蝕着修士的道心與神念,要將他們融化,直至變成周圍的一部分,變爲與自己一樣的存在。
這樣的環境裡,若是安安靜靜地待着也就罷了,如果是作戰……無論疾飛還是施法,都不可避免帶來咆哮的風浪,壓力可想而知。
好在。金山地域雖然寬廣,周圍山勢起伏也不算大,卻很少有風吹過。它就像一塊堅硬的石頭,被天道之手遺落在這裡,成爲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存在。
連妖獵森林都不喜歡它,連周圍的空氣都對它避而遠之,所以。金山很少見到風。
四野無垠空曠平靜,除了極少數喜熱無靈的蟲豸偶爾出現,這裡沒有生命也沒有風,如牢籠,如死地!
然而,在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變遷後。在見證了不知多少春秋寒暑生命輪迴之後,某年某月某日某時,金山周圍千里大地上,突然起了一股微風。
威風無形而無質,吹拂在山間石叢。吹過大地與原野,吹過石壁吹過山巒。吹在了人身上。
清涼的感覺!
何等舒爽的感覺,又是何等讓人迷戀而又迷茫的感覺啊!
“奇怪,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巡視的獵妖使最先察覺到變化,紛紛疑惑地擡起頭,心想自己莫非是在夢中,這裡怎麼會有這般慈憫的風?
更多變化隨之而來,空中的風漸漸變得強烈,由微風變爲細風,由細風成爲輕風,最後變爲大風,狂風,直至暴風呼嘯,席捲每一寸空間。【哈十八CC 】
腳下大地也在改變,雖滾燙依舊,卻不似以往那樣完全不可觸碰;隨着風勢的猛烈,死硬如金鐵的大地竟呈現一股暖意,如熱泉周圍的山。
由火熱變成溫暖,讓人難以置信的變化,只有神奇才可以形容。
更奇怪的是,變化僅存在與金山邊緣之外,在那塊火熱的核心處,非但沒有隨周圍變得清涼,反比以往更加熾烈;遠遠看去,一座座山頭上泛着赤紅的光,竟好似要燃燒起來,化成團團火焰一般。
人們望着那便的奇景,震撼的同時忍不住在心裡想,此時留在那裡的人,該是怎樣一番情形?
……
……
金山之外百餘里,一座龐大祭壇高高聳立,從周圍石材清晰的刻痕能夠看出,這座祭壇乃新建之物,似乎剛剛啓用不久。
祭壇之上,四座銅鼎分置周圍,上空一片耀眼的符文,成六星法陣,正在徐徐旋轉之中。法陣的中央,一名紅袍老者嘴裡雙手如蓮花,正不停地朝法陣中打入法決,嘴裡唸唸有詞。
隨着法陣持續運行,周圍的空氣裡漸漸有一股力量被引動,彷彿受到牽引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再四座銅鼎與星陣間傳遞後,如長龍般撲出。
撲過去的方向,正是金山!
狂風肆虐,陣法在空中搭起一座橋,將四野大地上的熱量集中起來,朝金山輸送。
狂笑聲在風中響起,如沉雷迴盪四周,一條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祭壇上,朝紅衣老者抱拳。
“恭喜左兄,不愧是最精於火的火焱大能,此陣果然生效。”
回頭望向遠處的金山,高大之人臉上帶着憤怨之色,一字字說道:“本座倒要看看,你們還能支撐多久!”
困敵將近半年,不光魔修筋疲力盡,獵妖使也被金山這裡的環境折磨得死去活來,原本計劃兩個月解決的戰鬥,生生被拉長了數倍之久。如今大陸局勢有變,總令主已多次派人催促甚至訓責,巨大的壓力讓身爲一路分令主的他幾乎透不過氣,早已忍耐到極致。
萬不得已之下,他不惜屈尊降貴向火焱修士尋求幫助,許以重利才請來這位有着火焱元嬰第一人的左路使者,尋求解決的辦法。
近兩個月籌備,付出無數靈材寶物,如今陣法啓動,果然有了效果;不僅僅周圍火毒躁意大大減輕,還將那些令人厭惡的氣息通通輸送到金山;此消彼長之下,可想而知魔修該難熬到什麼程度,怎不讓他欣喜若狂。
“一個月,不。半個月,半個月之內。本座定將此處蕩爲平地!”
驚喜之餘,令主不惜自貶身份,對修爲遠低於他的左使以兄弟相稱,微笑說道:“大事將成,煩勞左兄再辛苦些日子,待本座揮師將這些棄民斬盡殺絕,再與左兄敘話如何?”
聽了他話,紅袍之人沒有馬上應聲。目光遙望着周圍情勢,微微皺起眉。
令主疑惑問道:“怎麼了左兄,有何不妥之處?”
紅袍人說道:“陣法威力不對。”
“威力不對?呃……左兄放心,有這樣的威力,本座已經滿意……”
“令主錯了,老夫說的是不對不是威力太小,而是太大!”
紅袍人打斷了他的話。不耐說道:“金山火毒霸道異常,此陣最多略爲化解,斷沒有影響其根本的力量。如今這樣的局面,恐怕金山內部有變,不得不防。”
“威力太大……”
令主臉上一陣抽搐,心裡想老兒真是欺人太甚。用了本座那麼多珍惜之物,竟然還嫌棄陣法威力太大。尤其可恨的是,此人自從來到金山,倨傲自負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若非正在用人之際。豈能容他這般囂張。
勉強壓下心中怒火,他說道:“威力大。難道不是好事?”
紅袍人冷哼一聲,眼中閃過幾分鄙夷,說道:“令主難道不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這金山不知如何形成,無數年間吸收了不知多少火毒之氣,如今再被這樣猛力灌輸,一旦要是控制不住爆發開來的話,周圍千里必成一片煉獄火海。到那時,你我恐怕……”
“到那時,你我早已遠走高飛,管它洪水還是洪火!”
令主懶得再聽下去,淡淡說道:“左兄無需擔心,只要陣法持續數日,待本座將此山上的殘餘魔修擒下,便可宣佈大功告成。”
言罷,令主擡腿走出祭壇,一步百米,瞬間消失在呼嘯的風中。身後,紅袍人的目光從金山轉向地下,深深嘆了口氣。
“到底是什麼原因,將此山周圍火毒通通吸引到一個方向,若真的爆發起來……”
……
……
片刻後,獵妖使派出一波由數十人組成的隊伍,朝金山方向某個摸索出來的比較薄弱的部位發動攻擊,後方大批修士團涌在空中,以陣法彙集神念,審視着戰場上的一切。
對紅袍人的話,令主雖不放在心上,但生出一種時不我待的念頭;經過一番思索,他決定從現在起就派人開始試探性攻擊,不求給魔修造成多大傷害,只要讓他們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同時由於神通道法的影響,金山上的環境會更加惡劣,魔修也更加難以支撐。
至於獵妖使的隊伍,大可進退自如,攻擊不成就退回來,再換上另一批。
數十人的隊伍呼嘯前行,沉寂多日的金山上空漸有肅殺之氣在蔓延,數千雙眼睛盯着這裡,即將見證一場由生命與鮮血塗抹的畫卷。
而在這個時候,金山之下,深不知幾許的山腹中,向魔魂聖子交代了一切後續事宜的十三郎拋開雜念,仍在奮力開掘。
地面上的風再大,他也無法感受到半絲,在他的位置,溫度一直在持續上升,隱約間,金烏之爪彷彿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漸漸難以形成絕對壓制。
但他不願意停下來,體內碧落甦醒的感覺越發清晰,通過那絲命魂的感應,十三郎知道此時的山腹中,有着碧落極爲渴望之物,或者說,對他們倆的意義都很重大。
仗着狀態已經恢復,憑着自身與無數底牌,還有尚未用盡的妖魂,十三郎一路開掘一路跋涉,開掘與殺戮相交替,生生掏至山腹下近萬米深處,入一條低頭之九幽飲水的巨龍。
沒辦法描述那種感覺,金烏之爪不斷在空中飛舞,亂石飆飛如雨,十三郎的心情也越發急迫。
牙木已然離去,孤寂的通道中只聞利爪呼嘯之聲,在一次奮力地刨挖中,空中突聞悶響,十三郎的身體隨之前撲,險些跌倒在地上。
一縷乳白色的光芒加在紅光中鑽入通道,十三郎愕然擡頭,望着那個被鑿開的口。
山腹內,別有洞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