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近晚,天空不知何時鋪滿紅霞,奔騰一天的新月河似有些累,波盪婉婉,柔媚漸生。
橙月斜掛,每一分都比前刻醒目,河水倒影,輕波揉碎了玉碗,又像惹動了憐惜的心,輕輕將它們捏合在一起,反反覆覆,像極了頑童的臉。
就像人們的心情。
激昂與慷慨可振奮心情,但解決不了問題,壓力也不會因此小上半分,凝重依舊。
“浮魔一分爲二,實力不降反升,且不管邪術還是禁術,其威能不容懷疑”
冷玉目光憂慮,說道:“我知道小姐傳的話是什麼了”
“要追的。”
十三郎馬上明白截斷她的話,溫言寬慰道:“放心,送死的事情我不做,更不會求死。我們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月光下的人們總是特別敏感,聽十三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衆人突覺得喉嚨發酸,好似有什麼鬱結難消的東西梗在心裡幾千幾萬年,沉重酸澀到無法形容。就連不明內情的公子羽兩人也都感受到了什麼,不明所以,但都說不得話,開不得口。
忽然想到什麼,十三郎朝公子羽一抱拳,尚未開口
“本公子要去。”羽公子顯然料到了他要說什麼,神態異常堅決。
“要麼帶上我,要麼我偷偷跟着,反正本公子要去。”
“就憑你?”美帥一臉不屑。
公子怒目而視,回答道:“本公子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浮魔在哪裡。”
“啥?”美帥着實嚇了一跳,問道:“真的?”
羽公子驕傲挺胸,說道:“雖不敢說掌握一舉一動,但其方位”
“那就更好了。”十三郎適時插進來,對羽公子的目的都沒問便接納了這名屠魔隊員,回身看着許配,說道:“許兄呢?”
“我”許配明顯有些意外,兼有些激動。料不到衆人眼裡還有他的位置。神情忸怩不安。
“如果我沒看錯,叮噹在你體內留了一道氣息。”十三郎說道。
許配更加不安,目光深處有羞愧還有掙扎,緊張到搓手不停。
“這纔是真相啊!”美帥可算找出根由,暗想這纔是十三郎一開始就看破船家身份的關鍵,大感安慰。
十三郎說道:“有這道氣息幫助,兄臺結嬰的把握增加不少。正該坐關籌備纔是。不用責怪自己,你已完成她的託付,兩清。”
這番話並未讓許配覺得好過,什麼完成託付,不過是一句半截子話,怎可與療傷、活命、造化之恩相較。
神使神術。別人或有諸多疑慮,許配完全不這樣想。在他眼中,神使就是神使,擁有神靈才能擁有的能力,神術更不容置疑。爲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準備了太久太久,遲遲不敢輕動;如今好不容易天將奇緣。如何能捨得放棄?
許配修爲有限。性格謹慎,有點防禦式的奸詐。又有點自慰似的忠厚;也正因爲如此,他總覺得難以自處,好似自己不隨衆人前去就是大逆不道,恩將仇報一樣。
美帥看不慣十三郎惺惺作態,說道:“你實力不夠,去也沒用。”
許配的臉騰的一下紅到耳根,恨不得把頭垂到地上。
話不中聽,但也是實情;十三郎想了想,說道:“這樣吧,眼下倒有兩件事,許兄或可相助”
有自己能做的事?還兩件?
許配眼睛亮了,努力挺起胸膛說道:“但請吩咐!”
十三郎說道:“前方狀況不明,可肯定的是,局面一定會很艱難,計劃一定會做得很滿,容不得再有外力干擾。所以,請許兄暫時留在這裡,若有大能前往,麻煩傳個消息。”
這件事情簡單,無論誰來誰去,多半都會在戰場逗留片刻,許配忙點頭應承,說道:“如何傳訊?”
“包在本帥(本公子)身上!”美帥與公子羽齊聲回答。
彼此對望,美帥聳聳肩,說道:“讓你了。”
傳信有了着落,十三郎不再過問,遂說道:“第二件事更重要,許兄結嬰後能否前往泗水河,與在下幾位同伴取得聯絡,加以照拂。”
“這傢伙,心思可真遠。”美帥暗自感慨,明白十三郎是爲了給黃花女等人留後路,也爲自己留路。
他沒能看出全部,十三郎想的何止這些。
“如何聯”許配面色又一紅。他覺得自己好沒用,似乎只配跑腿傳話,顛來倒去都是這些事。
十三郎早有準備,翻手拿出幾枚靈符交給他,解釋幾句。
“泗水河傳訊不靈,好在這些信符製作簡單,許兄不妨多準備些,到後隔一段時間一次,總有收到的時候。”
“好!”許配沒說太多話,果斷答應下來。
“奸詐,太奸詐了!”美帥又在嘀咕。他知道十三郎藏着暗手,不僅靈符有區別,許配發與十三郎親手發也有不同,黃花女等人雖同樣能夠收到,含義卻有些差別。
不用想也知道,幾個女孩帶着準備與許配聯繫,肯定比完全信任來得好。至於見面之後,許配若沒有保藏禍心,一切都容易解釋。
十三郎客氣兩聲表示感謝,說道:“既然是這樣,許兄不妨自便,我等稍後便會出發,靜候兄臺成道佳音。”
許配明白事,知道他們要商量細節,自己作爲一個暫處考察期的“局外人”,不合適再賴在這裡不走,遂也客套幾句、問明登陸地點、約定聯絡方法後與幾人作別,依舊回渡口冒充船伕。
那邊身影剛消失,這廂美帥已忍不住,嘲諷說道:“又在騙人。”
“說的對,的確是騙人。”十三郎應道。
美帥反而楞了下,問道:“什麼?”
十三郎笑,再問:“你說的什麼?”
美帥不服且不忿,說道:“你先說?”
“我說許配的造化,是假的。”十三郎真不瞞着,解釋道:“那道氣息什麼都不是。只是讓他覺得安慰。提升信心而已。”
“怎麼這麼說?”冷玉皺起眉。
公子羽反應完全不同,驚呼:“那怎麼辦!”
唯美帥一副意料之中的摸樣,顯然看出些端倪。
“我與神輝打過多次交道,怎會不知它的作用。”
十三郎隱瞞了因重視夜蓮才生出警惕與過程,回答冷玉後看着公子羽,說道:“放心,造化是假。作用卻是真的。許配過於謹慎,缺的便是信心我未結嬰,你們更有發言權。”
無需過多解釋,三人都是走過那一步的人,自然明白許配早已達到結嬰要求,之所以遲遲不敢衝關。正是其性格所致。
衆人若有所悟,美帥此時開口道:“提到結嬰,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明明法力雄厚到不像話,卻沒有什麼徵兆”
這個問題大家都想問,可惜十三郎絲毫沒有談論的念頭,說道:“不談我,關於浮魔。具體戰術、還有時機與地點。需要主動創造”
“等一下!”
公子羽打斷十三郎的話,猶豫一下才說道:“剛纔談到。計劃的關鍵在於蕭兄要引動浮魔追擊,是不是這樣?”
“沒錯,怎麼了?”十三郎問。
公子羽說道:“恕我冒犯,蕭兄畢竟修爲受限,如何能在浮魔追擊下”
話說得很明白,羽公子並非質疑戰術有效,而是覺得十三郎找死。
公子羽神情凝重,誠懇說道:“浮魔遁術是我親眼所見,快如閃電;我知蕭兄實力一定不像表面那樣,且一定會選擇浮魔虛弱時發動,但無論如何,總不至於能與它正面對抗吧,一旦被追及”
都是實話,公子的態度足夠真誠,便是美帥也不好意思挑錯,遑論十三郎與冷玉。十三郎略想了想,決定用人不疑,說道:“老實講,我沒有十分把握。”
揮手阻止急於開口的羽公子,十三郎說道:“我依仗的是距離,只要羽兄給我一個大概方位,不用與浮魔面對,我便能引動它。”
“具體多遠?”
“三百里之內,八分把握,最遠可達五百里。”
“怎麼可能!”公子羽絕對震驚了,他當然不會認爲十三郎吹牛,問題是怎麼做?浮魔又不是傻子!
與他相比,美帥考慮得更多,沉吟後說道:“就算這樣也不保險。浮魔畢竟是浮魔,要給予足夠重視。我們可選的戰場不會太多,與浮魔之間的距離很難說,一旦被它咬住”
“我覺得魔衛挺快的,未必跑不過它。”十三郎說道,大有將魔衛據爲己有的意思。
美帥喟然長嘆,說道:“那是化神啊!有點敬畏之心行不行?”
十三郎攤手無語,他能想能做的都已達到極致,不可能因爲一點不確定就放棄。
“羽公子”冷玉一直“冷眼”旁觀,此時看出一些端倪,咬咬牙終於放棄矜持,說道:“羽兄似有辦法?”
嗬!衆人一起震驚!美帥眼睛瞪得溜圓,嫉妒之火洶洶燃燒,恨不得一巴掌將公子羽拍死。就連十三郎都覺得意外,心裡被一股暖意包裹,身體更增沉重。
羽兄?一起相處這麼久,冷玉的性子誰不知道,別說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就是對美帥,對十三郎,何時像這般客套過?與夜蓮因驕傲而生的冷漠不同,冷玉的冷更純粹,更發乎內心;也正因爲如此,現在的變化才更叫人吃驚,嫉妒。
單說這個引怪計劃,美帥出力比公子羽少嗎?人家不但要負責製作計劃,還把魔衛貢獻出來;不好聽點講,那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美帥發現公子羽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頓時大怒。
“看什麼看,就你那人模狗樣能想轍的話,本帥就”
總算美帥機靈,沒說什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之類的話,不然的話,後果肯定嚴重。
就這也什麼好果子,不僅冷玉橫眉冷對,十三郎也以兇狠的目光剜了美帥一眼;最可惡的還是公子羽,嘿嘿冷笑幾聲,擺足了譜拽夠了身價,這才安安穩穩開口。
“本公子偏偏有辦法,你想咋地?”
下章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