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邊,和平號上,幾名大能仰頭望天,神情均有些凝重。
這裡沒有傻子,尤其在知曉部分真相後,沒理由看不出十三郎的意圖。雖不能輕易上天,幾位大能都曾以神念探查過,最終得出相同結論:黃天在下沉!
黃天無人可以承受,十三郎也不行。黃天下沉,意味着殘念之海將與之發生碰撞,那將是......什麼樣的結果呵!
如今大家都已知曉,黃沙吸飽殘念之後會炸裂,威力與修士施展的火球相當。然後......
沒有然後。人人都明白,假如黃天傾蓋頭頂,假如那些黃沙被殘念之海引爆,無論大能還是小能,無論元嬰還是化神,都要被那些火球燒死,徹底燒成虛無。
一顆黃沙一團火,黃沙的數量,能是“多”能形容的嗎?那是無數與無窮無盡,是整個天空啊!天空若燃燒起來,休說人,亂生海恐都會下沉三百丈。天威之下,猛虎與螻蟻有何區別,元嬰,大修,化身神,通通是笑話,不,連做笑話的資格都沒有。
若不是這樣,如果不是察覺到黃天漸有下沉趨勢,十三郎或許還聯想不到劇變爲何,如今知道了,當然要想辦法去阻一阻。只不過他的看法與幾人有所不同,目標直指源頭。
雖猜測到可能面臨的天災,幾大修士誰都沒有說出來,仍抱一絲期盼與念想;就連血舞都不願面對這個事實,心裡忍不住以此事只是偶然、黃天下沉也不會沉到底來安慰自己。是以當十三郎以行動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如何打算之後,幾位大能心裡生出的念頭一模一樣。
“可能嗎?”
以人力扛天。這就是十三郎現在在做的事,或許“扛”字有些過,用“拖”更合適。幾人相信自己的判斷,明白十三郎的用意是拖,拖過血域內的五十年。
即便如此,可能嗎?
那是天啊!就算不是真正天道,起碼有了點模樣,與這樣的存在過不去。豈非自找不是?
不然又如何呢?
海底噴涌妖獸,四方殺戮將起,數量非億萬萬不可形容。也許幾年後,幾月後甚至幾天後,自己就會看到天火蔓延,慢慢等待自己的末日。從這個角度將,無論事情多麼不可能。無論拖延黃天腳步如何艱難,幾位大能還是願意試一試,拼力博得一線生機。
最無奈的事實隨之而來,幾人空有更高修爲,但都幫不上十三郎的忙。休說幫忙,此時因周圍狂風捲蕩。位於十三郎正下方的他們難免受到波及,還需鞏固心神防範被那些殘念侵蝕,自顧猶恐不及。
世間悲,修士辱,莫過於此。
“咱們......就這麼看着?”百花仙子第一個開口。
“不然怎麼辦?先生神通廣大。或許此法可行。”藍山提出疑問,脖子仰得生疼。似真的看到一碗皎月。
百花仙子面帶憂慮,說道:“妾身知道,施展紅塵意並非毫無代價,且非無窮無盡。一人之力,如何將無盡之殘念全部化解?”
幾人之中,唯一修有與紅塵意類似功法的就是百花,此語無疑是在提醒大家,十三郎縱然拼盡全力,效果恐也是杯水車薪,起不到多少作用。
藍山何嘗不知道此事,聞言無奈說道:“死靈殘念神通難滅,我等若是上去,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將黃沙下引,讓它與殘念相互消解。可要這樣做,我等需要靠先生施法保護,效果恐還不及現在。”
百花仙子目光微垂,說道:“妾身或可嘗試......”
“不用管他,做好我們應該做的事。”
血舞突然站起身,冰冷的面孔上浮出一抹煞氣,說道:“儘快將和平號修復,之後繼續殺!”
殺什麼?當然是妖獸。理論上講,只要將海底浮上來的妖獸殺光,因此產生的殘念絕對比任由那些妖獸屠戮四方來得好;況且幾人都不是尋常修士,有的是辦法讓它們魂飛魄散,連殘念都休想留下。
藍山苦笑說道:“殺妖是應該,就怕殺不完。”
血舞想法是好,但,可能麼?
亂生海太大了,大到無窮無盡,誠然以這幾人合起來的力量,只要不碰到超級大妖,大可沉住氣慢慢殺;然而真正無法解決的問題是,誰知道如那樣的妖獸噴口有多少,誰知道會不會遍佈亂生海?假如那樣的情況出現,休說一條和平號,就算所有進入血域的七十名大修通通加入,又能殺得了多少?
藍山的顧慮不無道理,百花仙子微微蹙眉,說道:“假如將精力集中在護艦上,不知能否一搏。”
血舞冷漠說道:“殺不完也要殺,殺一隻少一隻,殺一羣就少一羣。”
言罷,血舞不管兩人如何,晃身延着那個恐怖的洞口飛入海螺的身體,開始尋找值得下手的地方。身後,百花藍山彼此對視,嘆息一聲,顧不得法力精神遠未回覆,跟隨血舞的腳步而去。
海螺身體太大,用來修補和平號綽綽有餘,但它一身殼子的堅韌程度也有差異,既然材料有多,幾人當然要挑選一番,儘量選擇最最強悍的那一塊。這樣做,增加的麻煩不是一點半點,試想十三郎轟開那層殼用的是掌天弓,連槍王擊穿那層殼都極爲不易,血舞等人刻意挑選最堅硬的部分進行切割,難度可想而知。退一步講,即便取了殼,和平號修補也不是件容易事,該拆的拆該裝的裝,該煉的煉該補的補,最後還要安置足夠多風陣。如此這般算下來,哪怕只做個模樣出來,恐也不是三五八天就能做好。
有利的地方也有不少,首先海螺已經死了,不會反抗沒有干擾;二來他們畢竟有三個人,大可輪流施法慢慢磨,好歹也要做到最強。最後一條,十三郎的飛蟻依舊可用,幾萬飛蟻啃咬起來,未必比一名大修弱。
辛苦是必然的,但若想想完成之後的好處,幾個人頓時變得欣然起來。其它不說,一旦天火降臨,幾名大修躲在這麼厚的殼子裡安心反擊,活下來的希望起碼提高一倍。另外下一步和平號還要繼續殺戮,萬一再遇到海螺、或則比海螺更強更大的妖獸呢?有幾名大修精心打造,有衆多神通用來輔助,和平號完全有資本與之硬碰,活活撞散了它!
心裡籌謀一番,藍山首先變得樂觀起來,身體在螺王空蕩蕩的身體裡飛着看着,指指點點不忘驚歎造物神奇,頗有幾分感慨。
“三名大修士,合力打造一條不是法寶的船......嗨嗨,有意思呵!”
“狗屁意思,哪有妖丹來得重要。”大灰不知什麼時候摸上來,一瘸一拐四處溜達,東看細看尋找寶物,心中惡意揣測。
“少爺剛纔的表情有些怪,到底得着什麼了?不會是一個人吧?”
天上,由殘念構成的狂風呼嘯凌厲,範圍比剛纔更大;颶風中央,十三郎閉目問心,神情寧靜中透出肅穆,還有幾分原本沒有的凝重。正如百花仙子所料的那樣,若只是在空中待着或則飛行,十三郎數十年苦修,幾乎匯聚了一座城市的紅塵生意,足夠其使用又或支援他人。然而此時,他想憑藉一己之力拖延天道腳步,這點意念就顯得太少,遠遠不足以支撐。
紅塵之意難以量化,但可量化它所要化解的東西;如按照目前的情況持續下去,頂多三天他就會因意念耗盡而無法繼續;到那個時候,充其量只能化解三百里方圓,如何與亂生海相比?換個角度想,休說三百里,就算三千里,三萬裡又如何?對亂生海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講,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九牛一毛都嫌太多。
唯一的辦法是,讓它變成活的,變成可通過其它方式轉化,至少可以慢慢滋生。
“生滅道,只有它與火焰結合,帶有、或令殘念誤認爲其中含有輪迴之一才行。”
殘念不消,是因爲沒有輪迴可投,人間氣息之所以能夠“超度”亡魂,是因爲它本屬於輪迴的一部分,有着令那些殘念無法抗拒的吸引。生滅生滅,一次生滅即爲一次輪迴,那些可憐的生靈之念但凡感受到一絲輪迴之意,都會主動“獻身”融入其中,生恐落於人後。
“如能做到那樣,我可以調用的就不再只是紅塵生意,而是可以補充的法力。”
但是,怎麼做?
“生滅如環,生死各爲終結、也是彼此的另一種開始。以水火爲例,藍瓶兒能夠燒出水,如再能將水變成火,就可算作水與火之間的一次完整輪迴。可惜我做不到,我對生滅道的領悟還太淺,連她的程度都比不了,更休說完成下一步。”
“不過......”
十三郎睜開雙眼,清清朗朗的面容上帶着微笑,透出幾分孩童炫耀般的得意。
“我的運氣比較好,隨身帶的就有輪迴,活的。”
嘶鳴聲起,火影大放,亂生海的上空一片沸騰,推出萬丈波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