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絲揮斷滔滔水潮,斷不了的水流被虛空隔成兩段,嗚咽聲中回落大海;十三郎壓力頓減,同時也尋到某種竅門,恍悟開聲。無憂中文網爭做首發王
“水火不容,生滅無情,水火無法共存,在其道,更在其密。”
“水無形,火無隙,無形無隙相遇,唯有互滅。”
“這是常理,但......”
周圍條條火絲瀰漫,片片股股水濤自火焰中流過,彼此竟似透明一樣對過。十三郎彷彿沒有了重量,順着火絲流轉,折射,直至踏火而行,逆流而上,扶搖便是三百丈。
不是一步乾坤,不是瞬移,而是順火而行,有火的地方便是路,有火便有指引。
得火六十年,苦修一甲子,重壓之下,金烏遁法初顯雛形。
一步踏出汪洋,正對着伏波修士近在咫尺的呆滯面孔,十三郎溫和說道:“它是錯的。”
伏波修士面如死灰,茫然問:“爲什麼?”
十三郎隨手招來一團水球,球內火意縱橫,絲絲漫漫如分割空間的網。
“這是什麼?”
“這是......這是什麼......鬼東西?”
“這是水,也是火,是生,也是滅,生與滅共存但不相觸,就是混沌。”
“混沌......是什麼?”
“混沌是個很複雜的玩意兒。”
十三郎神情感慨,說道:“水有沒有間隙?”
伏波修士搖頭認真說道:“水無隙,潤物無痕。”
十三郎說道:“水無隙,石爲何能過?”
伏波修士回答道:“水無隙亦無形,水輕石重,所以能過。”
“水爲什麼會渾濁?”
“有塵融入。”
“灰塵是不是石?”
“是......但它太小,太輕。”
“什麼是大?什麼是小?多重算重?什麼又是真正的輕?”
“這個......需要比較......”
“一團渾水,無論取出多小的一滴還是渾水。這句話對不對?”
“......對。”
“不如換種說法,相對纔是絕對,且是唯一絕對呵!”
思及先賢,十三郎再度感慨,說道:“石頭永遠比水重,世間沒有絕對的小。灰塵雖小,但還是比與之等大的水更重;既如此,它爲什麼沉不下去?”
伏波修士額頭有汗水滲出,掙扎說道:“是,不是......水可澄清......”
十三郎輕輕搖頭,眼裡流露出幾分憐憫,緩緩說道:“澄清只是表象,再清澈的水裡也有雜物,可以是灰塵,也可以是生靈,甚至可以是魚。”
伏波修士神情慘淡,幾番張口,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十三郎輕輕嘆息,說道:“水有隙而無形,火最大又最小,有隙、無形、且無重,與有隙無形的水相遇,憑什麼不能相融?”
五指輕合,被捏在手中的那團水球飄灑而去,原地卻留下了一團火。那種感覺,就好像十三郎握住的不是無形的火,而是一團溼透可以揉捏的海綿,其所做的事就是把海綿裡的水分擠出去一樣。
如神蹟。
望着一點點水珠從火球內滲出,伏波修士完全呆住,神情陷入癡迷。此時其雙眼之中,猩紅之意彷彿被某種力量壓制,如發狂兇收般掙動不已。
每一次衝擊,伏波修士的身體都會劇烈顫抖,每一次反撲,其臉色都變得更加蒼白,隨即又像放不下執念憤怒回沖,將那團猩紅之意掩蓋。
任何專修一道的修士,心中必有癡迷專注,非此不能有所成就。此時此刻,伏波修士就像個垂垂老矣的學者,生命最後關頭髮現了自己一直爲之求索的契機,竟一時壓下傀相之種的佔領,重新擁有神智。
不要以爲這樣可以解脫,只要他從思索中醒來,或者悟明白了其中道理,好不容易恢復的神智便會瞬間崩潰,陷入比之前更深重的迷失中。到那個時候,其神通威力必因感悟更上一重,實力陡升。也就是說,十三郎此時在做的事情,等若幫助自己的對手,生怕其不夠強。
精於謀斷的十三先生不可能那麼傻,事實究竟如何?
“生滅道,生滅道,這就是混沌之始,或者一部分。”
伏波修士就在身邊,十三郎隨手便可將其滅殺,也可封印起來作爲俘虜。但他好像完全忘了這件事,如伏波修士一樣沉浸在思忖中,自語喃喃。
“也可能是一場騙局。”
“騙局?怎麼可能是騙局!”
伏波修士聽到了這句話,大怒叫道:“事實擺在眼前,怎麼會是騙局!”
十三郎望着他,眉心一團虛芒閃爍,迴應道:“看到的,未必就是真。”
最後一滴水珠自火焰中滲出,未及離開便被火舌捲回,頃刻間化爲虛無。伏波修士爲之一愣,眼中猩紅之意驟然升騰,看起來,與那團暴虐火焰沒什麼兩樣。
“你幹什麼?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爲什麼!”
伏波修士瘋子一樣撲上去,完全忘記了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誰,抓住十三郎的衣襟拼命搖晃,哭喊般大喊道:“爲什麼,爲什麼不讓它流下去?”
十三郎輕輕掰開他的手,回答道:“不是不讓,是它流不下去。”
“不可能,這不可能!”伏波修士再次撲上來,怒吼道:“水有隙,火有隙,爲什麼會流不下去?”
此時的他完全失去理智,就像一個被人搶了玩具的孩子,嚎啕大哭,嘶吼連連。
“剛剛我明明看到它流走,現在爲什麼不行!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不准它走,你這個混賬,你......”
“不是我,你看錯了。”
十三郎眉心光芒愈甚,如鏡子一樣反射着伏波修士眼裡的猩紅,平靜說道:“你的眼睛有問題,看不清東西。”
隨着話音,不知從哪裡飛來一團水球,又如滲透一樣穿過那團火,彷彿被什麼力量牽引......又突然中斷掉。
水珠再次被蒸乾,燒滅成虛無。
前一刻繁花似錦,下一時空間坍滅,整個世界昏暗沉淪,再無一絲顏色。伏波修士先是一喜,之後在一驚,一痛,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血後失聲,伏波修士如喪考妣:“我看錯了,我真的看錯了?水不能流過火,火也不能穿過水?”
十三郎淡淡說道:“嗯,你看錯了。世上哪有這種事情。”
伏波修士雙手顫抖,念着:“那怎麼辦?水流不過去,我該怎麼辦?我的路該怎麼走?怎麼走......”
十三郎冷漠說道:“沒路可走......”
“你騙我!你騙我,”伏波修士突又陷入瘋狂,撲上去大叫道:“你一直在騙......”
十三郎沉吟說道:“除非......”
“除非什麼?除非怎麼樣?”伏波修士喜極而泣,瘋子般叫喊道:“需要怎麼做?你快點說,快點告訴我!”
十三郎眼裡閃過一絲厲芒,說道:“你要看清它?”
伏波修士拼命點頭。
十三郎說道:“代價可能很大。”
伏波修士繼續點頭,更快,而且更用力。蔣凡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其身邊,朝十三郎打着手勢,同時傳出神念。
十三郎目光不轉,舉起手中那團火焰,對着伏波修士的眼睛說道:“你的眼睛裡有灰,我把它送入到你的眼睛裡,這樣你才能看清楚,好不好?”
伏波修士一愣,有些遲疑。
十三郎作勢收手,淡淡說道:“不想看就算了。”
伏波修士大驚,一把抓住十三郎的手,不再說話,只拼命點頭。
十三郎輕輕嘆息,說道:“認真看着我,集中精力,千萬不能分神。”
不用他提醒,這麼長時間,伏波修士根本就沒有眨過眼,淚流滿面仍不敢稍動。他自己看不到,此刻其雙眼已如十三郎手裡的那團火焰般鮮紅,流出的眼淚也像攪合泥漿的油漆一樣濃稠。時間每過一刻,伏波修士的視線都變得更加模糊,越是這樣越是不敢分神,越是極力睜大雙眼。
在其對面,十三郎神情冷漠,目光透着凝重,誦唸般緩緩說道:“看着這裡,看清......動手!”
一聲斷喝,兩聲悶哼,中間夾雜一道淒厲狂呼;待其落定,耳邊又聞一道憤怒咆哮,還有興奮壓抑不住的狂笑,與長鳴。
“好,好,好!”
“難怪二師姐說十三郎不能輕視,真讓本座吃驚!”
空中,十三郎徐徐轉身,眼裡透着掩不住的疲憊,神情冷漠平靜依舊;其右掌赫然握着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如蟲子般彈動不已。在其身後,蔣凡左手扣住伏波修士天靈,右手食指點在其眉心,中間黑絲如牽引似灌輸,牢牢連在一起。伏波修士面孔抽搐不停,似承受着難以想象的痛苦;但強撐而不倒,亦不掙扎。
三人對面,一名長髮青年徐徐飄起,一頭三面完好均寫着讚歎,挑指說道:“不但把本座逼成這樣,連八子合力、得師尊指點的傀相之術你都破得了,了不起,當真了不起。”
十三郎沒有直接回應,低頭看看那兩隻拼命彈動的眼珠,五指輕合將其涅成肉泥,再點火燒成虛無。
“我早就說過,山君門下沒什麼大不了。”
擡頭望着三子那三張臉,十三郎輕籲一口氣,說道:“你也很厲害,比我想的還厲害。”
“那當然,本座現在視你如螻蟻。”三子隨意晃晃與常人一般無二的身體,舉手投足帶出圈圈波紋,似可開天劈石。
“強大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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