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不意周鬱反應會這麼大,一時有些無措,緊張的兩手扶穩她的腋下,顧不得那嘔吐物帶着人體胃裡粘液的餿味,一臉緊張的問道:“很難受吧,吐出來,一會兒我給你弄點果汁壓一壓。”
周鬱邊嘔邊搖頭,吐這麼一場,她什麼也吃不下,什麼也喝不下。
直嘔了十多分鐘,那股子難受勁終於消了,周鬱勉強撐着坐便器要站起來。
凌晨一手託着她,一手按了衝廁的鈕,在嘩嘩的沖水中,他回手彎腰抱起了周鬱。
“太重了,我自己走。”
周鬱手上拿着溼巾擦着嘴角的殘渣,這會兒猛然凌空,手臂攀附在凌晨的脖頸,緊張的不敢動作。
凌晨挑眉瞧着她一副虛弱中透着擔憂的模樣,心疼之餘,不免興起逗弄,“你男人看起來就那麼弱不禁風?”
周鬱:“……”
一句話,堵的周鬱開不了口,只能屏着氣息,儘量讓自己的體重看起來輕些。
放到牀上,凌晨拿了枕頭豎到她身後,一邊伸手展被子,一邊仔細看着她的面色,“有沒有舒服一些?”
“好多了,吐出來就好了。”
周鬱勾着脣角笑了一下,被凌晨壓在被子裡的手伸出來,摸索着他的十指,交叉纏了上去,低眉間,她說,“沒懷孕前吃了也不會反應這麼大,下次我會注意了。”
在一起久了,兩個人的心思總會不經意的碰撞到一處。
凌晨垂眸看着周鬱的發心,聽着她用不經意的口吻來排解他心裡的擔憂,一時間,忍不住抽開與她交纏的手指,展臂,將她抱進懷裡,低低的嘆息一句,“傻丫頭。”
周鬱順着他的動作,回抱着他,不以爲意的,笑了。
篤篤……
這樣的擁抱持續了一會兒,就被敲門聲打斷。
凌晨鬆開了她,握着她的肩向後靠穩,這才起身去開門。
果淑慧守在門口,等着門板拉開,並不打算進去,擡手指了指屋裡,問道,“怎麼樣,都吐了?”
凌晨點了頭,沒等說什麼,就被果淑慧撒氣般的捶打一下。
“你這孩子,胡鬧怎麼沒個分寸。”
“媽,我沒事兒,挺好的。”
幾乎是同時,周鬱帶笑的聲音傳了過來。
果淑慧擡手推開凌晨,走了進去,一雙眸子緊張、關切的在周鬱臉上打了個轉,剛好腳步到了牀邊,搭着坐了下去。
周鬱伸手與果淑慧伸過來的手握在一起,嘴角展笑,輕聲說道:“吐出來就好了,緩一會兒,我想再吃點東西。”
“唉,行,別急,緩一會兒吃,媽去給你準備,什麼時候想吃了,讓小晨下來拿。”
果淑慧幾乎是屁股剛坐穩,就站了起來,聽着周鬱肯再吃,心裡高興的什麼都忘了,連忙下樓,直奔廚房。
凌晨逃過繼續被嘮叨的劫難,與周鬱相視一眼,均都笑了起來。
笑容過後,凌晨帶上門,重新走回牀邊,挨着周鬱坐了下去,腦袋搭在她的肩頭,一手攬着她的腰,另一隻手慢慢的摩挲着她凸起的腹部,黯然無語。
周鬱心有所覺,低低的輕嘆一聲,擡手回攬着他的肩,默默的陪着他。
臥室裡一片沉靜安詳的氣氛,如果不是周鬱肚子裡的小傢伙調皮,被父親的手撐了好眠,時不時的在母親的肚子裡翻騰,估計這樣沉靜的氣氛會一直綿延到周鬱睏意上涌,漸漸睡去。
不過,顯然小傢伙的不安生,讓周鬱的睏意一下子跑的無影無蹤。
她一手抓着凌晨的胳膊,一手往後仰躺着身體,感覺小傢伙在肚子裡撐起的幅度很可能就要衝破肚皮,一時無措的不知該怎麼辦?
“別怕,我叫媽上來。”
“別走。”
周鬱緊抓着凌晨的胳膊,目光無措的央着他別在這會兒離開。
凌晨原本也沒打算下樓,只是想回手拿個手機過來,不過,瞧着周鬱眉眼六神無主的樣子,連忙低聲哄道:“好,我不走,你別緊張,可能是孩子調皮,不是離預產期還差半個月嗎?”
周鬱呼着氣,這會兒大腦一片空白,除了肚子裡小傢伙翻騰的明顯厲害了些,別的什麼孕期知識都消失無蹤了。
她把全身的力氣都抵壓在凌晨身上,兩隻手也緊緊的抓着他的胳膊,聽着他的話,點了頭,卻不言語。
凌晨空不出手來,又不敢大聲叫人,怕嚇着周鬱,又驚到樓下,想了想,便掀了被子,扶穩了周鬱緩緩躺好,自己也跟着躺了進去。
手肘成了支撐。
凌晨半邊身子撐在周鬱的側上方,那隻被她抓緊的手臂任由她把力氣全都推壓過去,這樣的姿勢,凌晨沒辦法撫摸她的肚子,只能略垂了頭,用目光緊盯着她肚皮凸起的位置,語聲放柔,“阿鬱,我覺得孩子好像安生一點了。”
比起剛纔,凸起的面積好像不再變幻不定了。
凌晨的目光與周鬱肚皮凸起那一塊,對峙半晌,大概有兩、三分鐘吧,欣喜的發現,小傢伙似乎累了,只以這麼一個姿勢撐着。
周鬱自然也感覺到了肚子裡的翻騰減緩,這會兒安靜不動了,緊張的氣氛陡然消失,她沉沉的吐了口氣,哭笑不得的嗔道:“這孩子……”
雖然經歷了剛纔的手足無措,可提起孩子,她語氣裡嬌寵還是不容忽略。
凌晨試探性的收回了手臂,不着痕跡的挪到被子裡,掩下了剛剛被周鬱抓摳出來的痕跡。
目光落到正一點點凹下去的凸起部位,他故意皺了眉,煞有介事的低聲責道:“這麼小就知道折騰父母,等他生下來,一定得好好收拾收拾。”
“收拾什麼,他又不知道。”
周鬱好笑的瞪了凌晨一眼,擡手拉了被子,蓋好肚子,擡手推着凌晨,“我沒事兒了,你去樓下陪爺爺說說話吧。”
雖然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凌晨瞧着周鬱那小心護着自己肚子的模樣,分明是不放心他再留下來,一時失笑,手搭着牀沿坐了起來,點了點頭,“好,你睡會兒,一會我上來給你送點吃的。”
“我不吃,不餓了。”
周鬱吐了吐舌頭,俏皮的打着商量,“還有,媽要是問起,你也幫我圓過去。”
凌晨哪能看不出她真的不想吃,到也不勉強,“睡吧。”
臥室開了一盞暖黃的壁燈,凌晨看着周鬱閉上了眼睛,轉身出了臥室,帶上門。
樓下,老爺子正被兩個兒子團團圍住。
凌晨手抄在口袋裡,擡步下來的時候,就看到老爺子皺着眉頭,一邊說着兩欺一,一邊絞盡腦汁想着破棋之法。
他腳步放輕的站到老爺子身後,目光在棋盤上兜轉一圈,只能看出局面僵滯,卻看不出老爺子身處劣勢,顯然,老爺子的苦思掙扎還是起了效果。
當然,也不無可能是對面兄弟倆讓着老爺子。
觀棋不語,凌晨一副置身事外,只做看客的模樣,等着老爺子又連下几子,原本並不見優勢的局面一下子煥然一新,竟生生的殺出一條血路。
凌兆基舉子半晌,沒找到合適的落腳處,回身,看了一眼凌兆業,語帶無奈,“看來,咱們倆加一起,也不如咱爸下的好。”
凌兆業的棋藝向來不精,這會兒舉手投降,“爸,我跟大哥都不是你的對手,我看啊,這棋盤收了,咱們喝會茶,說說話吧。”
老爺子顯然成竹在胸,哼了一聲,舉子扔到了棋簍裡,得意的啐道:“這回知道什麼叫薑還是老的辣了吧。”
“哈哈,爺爺,我二叔向來都知道你老棋藝精湛,不然,怎麼拉着我爸當主將。”
凌晨一句話不着痕跡的暗示了老爺子的老當益壯,頭腦敏銳,聽的老爺子嘴角的笑抿也抿不住,連帶着滿布皺紋的眼角也跟着笑顫了起來。
老人家都喜歡聽這樣的話,年輕的時候越是輕狂不在意死亡,年老的時候,就越貪戀時光的美好。
凌兆基和凌兆業應景的附和幾句,看見申軼敏抱着唐小寶過來,凌兆業連忙笑着拍手,“來,小寶,讓外公抱抱。”
申軼敏抱着孩子走過來,沒等送到凌兆業懷裡,就見小寶朝着老爺子吐起了泡泡。
老爺子本來見到重孫子心裡就癢癢,見兒子搶了先,自己不好再說,忍着,等着,只是沒想到小傢伙一雙機靈靈的大眼睛先看着他,吐起了泡泡,當下那股子忍着的想法就被推翻了。
擡着手,渾然不覺手臂發顫的朝着小傢伙伸了過去,慈藹的逗道:“小寶是想太外公了吧,來,太外公抱。”
小傢伙到是知道召喚的,看着老爺子的手伸過來,小嘴吐泡泡吐的更多了,像是急切的要奔過去似的。
凌晨被他的小樣逗笑,看着申軼敏把他送到老爺子的懷裡,一時手癢,伸過去捏了捏他的臉眉。
“輕點,孩子嫩着呢。”
老爺子摟穩了孩子,才揮着胳膊擋開了凌晨的手,心疼的呼了呼小傢伙的臉眉,用指肚摸了摸,沒紅,這才放了心,回頭嗔瞪了凌晨一眼。
凌晨失笑的輕嘖兩聲,戲謔道:“爺爺,您這心,偏的也太明顯了吧?”
“怎麼?你有意見?”
老爺子挑眉瞪着凌晨的樣子,分明在說,有意見也沒用,老子就偏了,咋的?
凌晨無語的抽了抽嘴角,眼尖的撇見果淑慧正捧了茶過來,連忙上前接過,屁顛顛的跑到茶几上,給老爺子到了一杯,雙手捧着遞了過去,“爺爺,喝點茶,潤潤口。”
“呵,臭小子,一肚子花花腸子。”
老爺子被孫子搞怪的行徑逗笑了,接了茶,到是不緊不慢的喝了起來。
機場。
尹嘯手捧束花,一身休閒裝扮的盯着機場出口魚貫而出的旅客,目光從一張張臉上睃尋而過,找着自己的目標。
WBMY公司的亞洲區首席執行官,鄔曉曉,嗯,沒想到她還有個C國的名字,尹嘯拿着總裁給他的資料,心裡忍不住佩服起來。
“Wendy,這裡。”
尹嘯終於從人羣中睃尋到了他要找的人影,連忙伸手示意。
鄔曉曉帶着兩個工作人員,一路出了機場大廳,與尹嘯碰頭。
“一路辛苦,送你的。”
尹嘯來時出於禮貌,買了束花,在放在車裡與拿在手裡之間做了個選擇,最後還是拿在了手裡。
鄔曉曉顯然對這樣的舉動習以爲常,只禮貌的接過,便回身遞到助理手裡,客氣的點了下頭,“尹先生,謝謝,現在先去酒店吧。”
行程明確,到是不失幹練的評價。
尹嘯樂意至極的轉了身,單臂一引,“請。”
鄔曉曉回身看了兩個助理,示意兩人跟上,一行四人,上了尹嘯的車。
從機場到市裡,尹嘯親自開車,鄔曉曉閉目養神,兩個助理一左一右各自看着兩旁飛逝的異國景觀。
帝豪金座,車子直接駛進地下停車場,尹嘯熄了火,拔下車鑰匙側眸回身,看着剛剛睜開眼的鄔曉曉:“到了。”
“房間號我們已經知道了,尹秘書要是忙,不必送我們上去了。”
尹嘯:“……”
似乎沒料到這樣,不過,尹嘯也聽出了鄔曉曉話裡的堅持,到沒再假客氣,禮貌一笑,“房卡在一樓吧檯,鄔小姐只管報上名字就好。”
鄔曉曉點頭表示知道,示意助理開車門,便與尹嘯道了再見。
“奇怪,真奇怪。”
尹嘯覺得同樣是鄔曉曉,同樣的一張臉,怎麼跟上次在飛機上碰面時的感覺不一樣呢?
可是到底哪塊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搖了搖頭,爲這種詭譎的想法,他在心裡嘲笑了自己一把,沒準是鬼故事看多了吧,竟然胡思亂想到那種地方。
車子重新發動,駛離了地下停車場,上到地面,尹嘯看了看時間,直接轉了方向盤,朝着自己住的地方開去。
不過,路上,還是給凌晨打了個電話。
“總裁,人接到了,上去酒店休息了。”
“嗯,明天辛苦了。”
哎呦喂,總裁竟然跟他道辛苦,尹嘯覺得,受寵若驚。
掛了電話,凌晨剛剛起身準備下班,手指剛觸上外套,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再度急促的響了起來。
來電是家裡的號碼,某種預感突然竄上大腦,他快速的按了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的時候,聽着家裡零亂的腳步聲中,周鬱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爺爺昏倒了。”
啪……
手機摔落到辦公桌上,屏幕霎時黑了下去。
凌晨有幾分鐘的反應不過來,耳朵嗡嗡的像是失了鳴,可也不過是停滯了那麼幾分鐘,他又回過了神,因爲時間的流轉不會因爲你的停滯,便停滯。
他風一般的騰越過辦公桌,大步走出辦公室,手指重重的按壓着直升梯的按鍵,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折磨。
手機,外套,通通忘在了辦公室裡,唯一清醒的是褲子口袋裡車鑰匙還在。
一路,他臉色繃緊,深邃的眉眼透着生人勿近的凜意,一路出了辦公樓的大門,身形不穩撞上剛進來的員工,他連停都沒停的朝着自己的車子跑去。
“總裁怎麼了?”
在他身後,被撞的員工雖然沒有抱怨,可眼裡的詫異卻是擋不住的。
前臺兩個接待也被總裁風風火火的模樣弄呆了,從來沒見過總裁這麼失態過。
闖紅燈,違章,這些事兒絲毫不能吸引凌晨的注意力,他腳下的油門一轟到底,直奔凌家的別墅開去。
周鬱看着老爺子被緊急趕來的救護車拉走,全家人,除了下人,都跟了過去,果淑慧怕大夥太亂,碰着她,不讓她跟,可她一個人在家,心裡總不安生。
老爺子昏過去的沒有預兆,就那麼說說話,一下子就倒向了沙發。
周鬱扶着下人的手,換好了衣服,這會兒剛走到門口,想叫個車去醫院看看,就聽到院子裡響起了緊爭的剎車聲。
緊接着,一道急促有力的腳步聲就衝了過來。
門口,下人正好將門拉開,凌晨眼看着腳搭臺階就能上來,看着周鬱一副準備外出的模樣,腳下的步子一停,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轉身。
“你等我一下。”
周鬱在看到他眸子裡的倉惶時,心咯噔一下,看着他未及熄火的車子,後背冷汁涔涔,像是猜到了這一路他回來及馳不停的樣子。
扶着下人的手往過走,她儘量讓語氣顯得穩重,不那麼急切,“爺爺去了晨光,爸、媽,二嬸她們都去了,我也正好要去,你捎我一路。”
凌晨動了動脣瓣,想說你在家,可一想到某種可能,他隱忍着,點了頭,“上車。”
周鬱不難聽出他聲音裡的沉鬱,可好歹,還是有了理智。
遞給下人一個眼色,繞過車頭,她坐到了副駕上。
凌晨皺着眉似乎對她的位置有些不滿,不過,這個時候,顯然也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
車子駛離凌家別墅,一路因爲周鬱坐在副駕,凌晨縱然心急火燎,還是控制着車速不敢快開。
周鬱蜷着手指,緊握安全帶,目光一錯不錯的盯着前方的路況,嘴角緊抿着,不敢跟凌晨多說一句話,怕他走神。
一路,也算是戰戰兢兢,可總算安全到了醫院。
凌晨的腳步很急,摔了車門,繞過車頭扶着周鬱下了車,想大步流星的闖進醫院,又要顧及着周鬱懷孕行走不快,額頭隱忍的青筋迸起,卻並不多催促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