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場久遠的夢,夢裡前世今生,偶然邂逅了一些人,他們來過她生命,只可惜又都離開了。
這裡是杭州,是依依居住過的地方,多年前她曾邀請阿笙來這裡,她說這裡很美。
依依說的話,阿笙一直都記得。
半年前,阿笙來到這座城,是爲了最初的承諾,更是爲了跟故人告別。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除了一張身份證,身無分文。
杭州第一天,她做小時工。飯店後廚一角,她坐在那裡刷洗餐盤,周圍人聲鼎沸,她看着浸泡在泡沫裡的雙手,似乎正在被莫名的柔軟輕輕撫慰着。
華燈初上,她買了四個小籠包,坐在臺階上一口一口的吃着,她覺得很美味。2007年到2013年,她再也不曾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取過食物,生活和病痛讓她變成了一個殘廢的人。在飯店裡接到錢的那一刻,手心竟是一片黏膩。
晚上風很大,她走在大街上,尋找廉價旅館,晚上隔音不太好,躺在*上能夠聽到隔壁傳來隱隱約約的鼾聲。
她散着頭髮坐在*上發呆,後半夜下*推開窗戶,趴在陽臺上看着樓下的街道。空蕩蕩的,除了偶來駛來的車輛,幾乎看不到行人出沒,透着荒涼。
凌晨入睡,夢見了依依,依依問:“阿笙,你還好嗎?”
阿笙沉默片刻:“好,我只是有些累。如果有一天我找回了曾經的自己,你會爲我感到高興嗎?依依。”
“會的。”依依輕輕的笑,眼睛裡有着細碎的水晶,有安慰,有心疼。
阿笙睡的很沉,這座城如此靜默,如此溫暖,以至於她在睡夢中和依依忘記了生離死別,忘記了長大。
時間像絲綢,因爲太過光滑,所以什麼也留不住。
阿笙起初沒想過會久待杭州,隨着日子拉遠,也便在這裡安定了下來。這一待,沒想到就是半年。
鬧鐘響起,阿笙從*上爬起,脫下睡衣,取了一件職業套裝穿在身上,黑白色,不張揚,挺好。
她的房間很小,單人房間,洗漱和洗手間都在外面,租戶公用,平時還好,到了夏天,下班回來想要洗澡的話會覺得很不方便。
阿笙剛開始不習慣,時間久了也便習以爲常了,現如今她可以在公共澡堂裡,在一羣女人的目光下泰然自若的洗澡,有時候想想習慣還真是可怕。
阿笙拿起杯子,在牙刷上擠好牙膏,拿了一條幹毛巾掛在手臂上,開門後沿着窄窄的走道,來到了院子裡的大水池旁邊。那裡已有上班族在洗臉刷牙,有人跟她問好,她笑了笑算是應了,刷完牙回到家裡,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眼眸沉靜,眼下有着疲憊的陰影,看起來精神欠佳。
阿笙覺得這樣上班不太好,就在布櫃裡扒了扒,終於找到一支變色脣膏,塗了薄薄一層,蒼白的嘴脣上終於沾染了些許豔麗。
早晨七點半,阿笙跨過雕着花紋的門檻,看着門口熟睡的老貓,把手裡吃了幾口的麪包撕下一半放在了它面前。
她知道,它醒來勢必會大快朵頤,沒有人會拒絕食物,包括動物。
剛出門手機就響了,章嘉在電話那頭說:“老地方,別誤了時間。”
章嘉是阿笙直屬上司,同時也是她的老闆之一。
三個月前,阿笙結束打雜工作,前去一家很小型的律師事務所應聘,做了一名律師助理,平時工作多是幫事務所幾位律師準備材料打打下手,直到月前章嘉把她調到了身邊,沒有理由,只有短短几個字:“以後你跟着我。”
章嘉四十歲左右,喪妻,獨自撫養女兒。章嘉女兒,阿笙見過,小名叫樂樂,是個很討喜的孩子。
章嘉這個人高冷狂妄,很少會把別人放在眼裡,破格親自帶職員更是前所未有的事,事務所上下說實話並不羨慕顧笙,反而有些同情她。
章嘉不是一般的難處,對於這點,阿笙深有體會。
章嘉最近接了一宗離婚案,女主人向章嘉透露,男主人在外包~養*,於是這幾日章嘉有事沒事就帶阿笙窩在這裡,希望能夠蒐集到有利證據。
阿笙抵達小區的時候,章嘉還沒到,她便拿出剛剛在外購買的報紙,坐在一旁等待着。
......
其實章嘉早到了,靠着一棵風景樹,雙腳悠閒交叉,看着不遠處安然靜坐的女子,抖了抖手裡的菸灰。
她叫顧笙,三個月前來嘉譽律師事務所應聘,當時他就覺得她跟別人不太一樣,皮膚很白,倒像是常年不見陽光,沒有絲毫血色。沒有花哨的簡歷,更別提曾經獲取過什麼榮譽,不過畢業學校倒是挺吸引人的:t大法學系碩士。
“顧笙,07年t大法學系碩士畢業。”章嘉默唸了一遍,這簡歷還真是簡單的一目瞭然。
章嘉問她:“有律師執照嗎?”
“有。”她低着頭,聲音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
合夥人樊譽已經在一旁搖頭了,不管是工作經歷,還是應聘者的專業自信,無疑顧笙都不合格。
章嘉似是沒看到樊譽在對他使眼色,雙臂交握,擱置在桌面上,微微探身:“畢業後一直沒工作?”
章嘉很好奇,2007年到2013年,中間有這麼長時間,顧笙竟然連任何工作經歷都沒有,多少有些詫異。
“賦閒在家。”說這話時,顧笙擡眸看了他一眼,就是那一眼,讓章嘉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漆黑平靜,不卑不亢。
那天,章嘉錄用了顧笙,樊譽很不高興:“能不能告訴我,你錄取她的理由是什麼?”
“名校畢業,最重要的是,她是我學妹。”章嘉沒告訴樊譽,一個女子眼神能夠如此沉靜不卑不亢,又怎會是池中之物?
章嘉一個月前回了一趟t大,竟然在法學院出色學生欄看到了顧笙。照片有些年代了,那時候的顧笙應該只有20歲左右,素顏示人,笑容明媚。
也是在那天,他才知道,顧笙學習成績很出色,穩居第一,年年獨攬年級獎學金,當年在t市法律界引起熱議的學術論文,也是出自顧笙之手。
回來把這事給樊譽說了,那傢伙態度立馬就變了,先是覺得事務所撿到了寶物,緊接着又疑心章嘉在騙他,“確定了嗎?會不會是同名同姓?”
“懶得理你。”章嘉直接把背影甩給了樊譽。
顧笙當年打過三場官司,全都獲得了空前的成功,樊譽覺得顧笙當律師助理可謂屈才,跟章嘉商量過,想讓她獨擋一面,被章嘉回絕了。
“還是再等等吧!至少要詢問一下她是怎麼想的。”
......
小區裡,有一位中年女人提着一袋垃圾扔進了垃圾桶,章嘉微微眯起眸子,認出來了,那人是“小三”聘請的保姆。
這邊章嘉正打算過去,就見一直安然靜坐的顧笙合上了報紙,待保姆離去,邁步朝垃圾桶走去。
章嘉倒不急着過去了,顧笙從褲袋裡慢條斯理的取出一雙白手套,戴在手上後探手往垃圾桶裡翻找了一下,順利找出了剛被棄之不久的垃圾袋。
僻靜角落,顧笙把垃圾袋打開,耐心的翻找着垃圾。章嘉笑了,那笑愉悅明朗,又摻雜着幾分悵然若失。
......
顧笙接到章嘉電話,剛走出小區就看到了他的車,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裝,靠着車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剛纔我見你在翻垃圾,你在找什麼?”他明知故問。
阿笙取出一個密封的塑料袋,裡面裝着幾團衛生紙,上面......
章嘉年紀比顧笙大,他見了都覺得尷尬,但拿着密封袋的人卻是一臉漠然,把袋子遞給章嘉,衛生紙上面是被告和小三歡愛後擦拭的愛ye罪證,章嘉沒接,轉身打開車門:“我嫌髒。”
阿笙低頭看了看,重新收好塑料袋,上了車。
章嘉開車的時候,不動聲色的看着顧笙,她望着窗外,雙手安分的搭放在膝蓋上,是個不管做任何事情都無聲無息的人。
開了一會兒車,章嘉取出一封推薦信遞給了顧笙:“這家上市公司在招法務,條件很好,或許你可以過去試一試。”
阿笙轉眸看他,她這是......被解僱了嗎?
章嘉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嘉譽事務所平時專門接離婚案,你在這裡只會埋沒你的才華。”說到這裡章嘉嘆了一口氣:“你還很年輕,應該站在高處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阿笙掏出那封推薦信,公司名字躍之眼前:陸氏·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