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沒辦法當一名好向導,因爲她對杭州並不熟。其實她心知肚明,至於去哪裡,陸子初並不在乎,他只是想和她四處走走。
對於陸子初來說,自從他接管陸氏後,一直都很忙碌,這樣的悠閒時光,是極爲少有的。
出門前,他問阿笙:“打算帶我去哪裡?”
想了想,阿笙說:“我只去過靈隱寺。”
“西湖斷橋呢?”
“沒去過。”
西湖斷橋,阿笙確實沒去過,曾經坐出租車路過那裡,司機指着斷橋給阿笙看:“那就是斷橋。”
一眼望去,沒有多少想象和觸動,在她眼裡,那就是一座再平常不過的石拱橋罷了。
人人都說西湖有斷橋,但橋從未斷過。
西湖是沒有斷橋的,所謂“斷”橋只是天氣在蠱惑世人,季節變遷時開的一場無傷大雅的玩笑。
白素貞和許仙斷橋相會,在無數人心中被賦予了無限的想象和愛恨癡纏,“雪景斷橋”,陸子初和阿笙選的不是時候,註定看不到斷橋一景了。
陸子初說的,上午看看西湖斷橋,下午去靈隱寺。
杭州是愛情之都,西湖的橋是情愛之橋,兩人抵達的時候,橋上人潮擁擠,旁邊有導遊經過,“夫妻和戀人過橋的時候應該牽着手,這樣就能恩愛永遠。”
陸子初牽着她的手上橋,阿笙輕聲說:“假的。”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如果不牽着我,到時候我被哪個小姑娘牽着手,你可別哭。”
最終還是牽手上了橋,陸子初也知道是假的,但曾幾何時起,就連是謊言,只要是和她有關,他也願意去相信,去嘗試。
2004年夏天見到她,他的生活早已不復平靜。2007年到2013年,心湖乾涸,湖底積攢着歲月遺留下的塵埃。
沒有能力清理,只能任由一顆心蒙了塵,霧濛濛的活着,似是一場前世虧欠的劫。
他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麼,什麼東西在他生命裡不可或缺,他的所有堅持都是有原由的。之前走過那麼一大圈彎彎繞繞的曲折人生路,只當人生必經過程,歷練一場,對待顧笙,母親說他病態,那就病態吧!
如此瘋狂的貪戀一個人,不怕經受任何坎坷,只是想要牽着這雙手走一輩子。
2004年到2013年,轉眼間竟然走過了九個年頭,陸子初第一次察覺到時間過得真快。
......
還沒到午餐時間,兩人在西湖附近散步,路過報亭時,看着懸掛在外面的娛樂週刊,上面有熟悉的人,阿笙回頭多看了一眼。
看的不甚清楚,但圖片還是看到了:面容姣好,氣質迷人的女子手裡拿着一張票,正欲遞給陸子初......
陸子初步伐如常,稱不上是解釋,倒像是最平淡的敘述:“她叫方欣,大提琴演奏家,邀請我去聽她的演奏會。”
“......”阿笙沒說話,她其實並未多想。
“我沒去。”聲音輕淡,似乎夾着笑音。
阿笙有些無奈:“我沒問,你......可以不用說。”
陸子初淡淡道:“還是要說的,我現在寄宿在你家裡,你如果覺得我人品有問題,不讓我進門,那我豈不是要露宿街頭了?”
阿笙沒接話,他又在逗她了。
“報紙上面的新聞,都是假的,媒體消遣我們,但我們不能消遣自己。”陸子初看着路邊行人,語氣略顯淡漠,側眸看向阿笙時,隱隱透着溫情:“不管是楚楚,還是方欣、秦芸,或是任何一個女人,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可你總要結婚的。
這話阿笙沒有說出口,怕這麼一說,好好的氣氛會變得凝滯。
陸子初見她默默低頭走路,彷彿一株孤絕已久的清蓮,風吹動她的頭髮,似是沉陷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陸子初細細觀察她的神色,且嘆且笑:“亂想什麼呢?”
她笑了笑,擡眸看他:“餓了。”
......
午後去了靈隱寺後面的北高峰,石隥數百級,陸子初要揹她,她執意不肯。
這麼長的臺階走上去,他怎麼受得了?
他牽着她的手,走走停停,期間抱着她上山。
她說:“你還是把我放下來吧,我腿沒事。”
“抱還是背,你自己選擇。”她腿受傷了,其實他一直想對她說沒關係,道路平坦,他牽着她走過去,若是道路崎嶇,只要那裡她想去,哪怕再苦再累,他也會把他背上去。
阿笙心知勸說無用,看着他額頭上的汗滑過臉龐,沿着下巴,一滴滴的砸落下來,她把臉移到一邊,眼睛酸澀。
抵達北高峰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章小貝曾經對阿笙說過,在北高峰求籤其實還是挺靈的。
阿笙去裡面求籤,求得是愛情:第七籤,下下籤。
籤詞是:風雲致雨落洋洋,天災時氣必有傷;命內此事不順當,艱難曲折終成雙。
陸子初問過籤釋:說她的愛情要歷經一些風雨磨難,還有一些來自於外界的壓力。比如說社會輿~論,父母家人干涉。佛教裡把這叫“孽緣”。
她聽了籤釋,微微失神,陸子初上前握着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很涼。
她擡眸看他,淺淺笑了,拉着他出去:“假的。”
她是這麼說的,但坐纜車下山時,她卻把臉轉向窗外,無聲無息的憋紅了雙眼,他把她摟在懷裡,撫摸着她的頭髮:“別哭。你知道的,沒有人能干涉我的想法,不管是九年前,還是九年後。”
刺傷阿笙的不是愛情坎坷,而是那句“孽緣”,怎麼會是孽緣呢?她想不明白。
......
這支下下籤,影響了阿笙,同樣也影響了陸子初,他對她說:“求神拜佛只是爲了尋求心理安慰,不能當真。”
“我明白。”她已經恢復了平靜,似乎之前發生的一切不愉快,都被她丟在了北高峰。
她越是這樣,他越是忐忑不安,其實阿笙是真的看開了,如果他是她的劫,那麼對於她來說,良緣和孽緣其實區別並不大。
陸子初給她買水,離開前讓她不要亂跑,她點頭應了。
街道上,有孩童追着氣球跑,正是很小的年紀,應該是剛學會走路,步履蹣跚,仰臉看着氣球,咿咿呀呀的嘟囔着讓人聽不懂的話語。
孩子媽媽正在跟人說話,沒注意自己孩子正往馬路方向走去。
路上車流還是很多的,阿笙見孩子已經跨過路邊線,來不及多想,拖着痠痛的腿,快步跑了過去,一把將孩子抱在了懷裡,身邊有車驚險駛過,孩子當場就嚇壞了。
聽到哭聲,孩子母親醒過神來,心裡一驚,和剛纔談話的朋友一起跑了過來,後怕不已。
孩子母親一邊道謝,一邊從阿笙懷裡接過孩子,一遍遍對孩子說着“對不起”。
阿笙靜靜的看着,對孩子母親說:“他還很小,沒有自保的能力,身爲母親,你要好好保護他。”
孩子母親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孩子險些出事,無疑她的心裡比誰都難受。
跟她們相隔一百多米的地方,陸子初宛如一尊雕像,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剛纔看見阿笙忽然衝進車道,手裡的飲料忽然砸落在地,他衝過去已經來不及了,直到她和孩子都沒事,他的意識才開始歸位,蹲在地上撿飲料,卻是半天都沒站起身來。
杭州街頭,阿笙看着遠去的母子,陸子初站在她身後看着她,他不曾知道她眼眸深處一片水光,她更不曾知道他的臉色究竟有多蒼白。
阿笙轉身就看到了陸子初,他站在那裡,眸光灼灼的盯着她,分不清喜怒。
阿笙猜想,剛纔那一幕,或許被他看到了,邁步走近,笑了一下:“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他的氣息極其不穩定,阿笙伸手握他的手,這邊還沒觸碰到,手臂一緊,就被陸子初拉到了懷裡。
他緊緊的抱着她,不開口說話,但有力的手臂卻昭顯了怒氣。
這就是他,縱使在最盛怒的情況下,也從未對她發過火,有時候無非是言辭犀利了一些。
懷抱窒息,她被他抱得難受,拍着他的背:“子初,我有分寸。”幫人,但惜命。
陸子初依然抱着她不鬆手,聲音在她頭頂緊窒響起:“顧笙,我現在老了,你如果想讓我多活兩年,最好別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