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
岑三娘走的快,最主要的還是不忍心看到許氏那副難過之極的模樣。訓了許氏,她自己心裡其實也不舒服。
百草進來時看到了許氏的臉色,知道因由,心裡也難過。她小心的看着岑三孃的臉色,心裡卻是一暖。少有主子把奴婢看的這麼重,三娘子其實並不過錯。她和自在居別的丫頭處久了,自然知道自己和她們在岑三娘面前的態度。
岑三娘終於開口道:“百草,我今日告訴媽媽兩條路可選。要麼重新籤賣身契,忠心服侍我。要麼讓她離府養老,我送她一座院子,還有供她生活的金銀。你也一樣,你若想留在我身邊,就只能忠心對我,將來我也不會虧待你。若你想離府,我會放了你的身契,還會給你找個好歸縮,風光發嫁。這些是我能爲你們做的全部。如果你們覺得還不滿意,咱們的情份就到此爲止。”
百草渾身一顫,脫口而出:“三娘子,別不管奴婢。”
“我知道,你從小就被賣進岑家,也無所可去。如果奶孃改不了對我指手劃腳的習慣。我也沒辦法留下她。你也是她一手看大的,情同母女。一面是對我忠心,一面卻又不忍不聽奶孃的話。如果你願意就認她做乾孃吧。我放了你的身契,把裘家那院子給了你們。再送你們足夠了銀兩,你們自己過日子。將來若有難處,我能相幫定不推辭。也全了咱們這些年的情份。”岑三娘淡淡說道。
如果能有一把刀,她希望切斷所有能影響她情緒的過往。她從前像水一樣,岑家拿只瓶子裝就成了瓶子的模樣,拿只盒子裝,就是盒子的模樣。
她心軟,記情。可是爲她浴血的空青都能變成陌生杜燕餒。岑三娘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頂了。
成爲自由民,認許氏做乾孃,有棲身的房屋,有足夠的銀兩,日後自己作主,不再爲人奴婢,隨意嫁得良家子。百草腦中想着這些,勾畫出一副美妙的圖案,她不免心動。可是看着岑三孃的身影,她涌出種難言的感覺。
岑三娘是極好的主子。從來沒有打罵過她,有好東西總不忘分給她。她和奶孃走了,她就是獨自一人。身邊連個說私房話的人都沒有了。
也許是相處的日子久了,曾經也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看待。百草思索的時候,岑三娘就明白了她內心的矛盾。她轉過頭對百草嫣然一笑:“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惱。你放心吧,我是那種傷春悲秋的人嗎?你也知道,我是不願回李家的,將來,我會離開。我下月就及笄了,外祖父也會張羅我的親事。我會另有歸宿。沒準兒哪天混得慘了,我還會去找你們收留我。”
百草咬着脣,眼睛慢慢紅了:“三娘子,我知道你對我們好。”
她跪了下來:“奴婢也是奶孃一手帶大的。奴婢知道奶孃心裡是爲三娘子好,但她管的太多了,失了本分。繼續留在三娘子身邊,遲早會把情份磨得沒了。她若離了府,身邊又沒人侍奉,奴婢於心不忍。三娘子你放心,奴婢雖然離了你,這一生仍是您的奴婢。”
縱然心裡有準備,聽得百草的決定,岑三娘心裡仍一個勁的冒冷氣。她強忍着伸手將百草扶了起來,綻開明媚的笑容:“起來吧,我沒有怨你們。等及笄禮過了,我便送你們去永平坊。都在長安,又不是以後都見不着了。快點擦了淚,今日有二舅舅陪着,咱們還能逛着街,回府遲些都沒關係。走啦。”
百草哎了聲,不多會兩人便有說有笑起來。
岑三娘笑着,只覺得心慢慢的變冷變硬。都是她的錯啊。她不懂這個世界的規則,縱容着許氏和百草。許氏便覺得奶了她,自己就得聽她的。百草心疼着許氏孤單,卻忘了她在這諾大的李府更加孤獨。
也好,沒有羈絆。她纔會把自己保護的更好。
岑三娘挺直了背脊,笑着同李尚之行了禮,坐進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