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魎

對風流王爺說不 玉臺碧 魅魎

魅魎

晚飯過後,天色轉暗,檐下的燈籠與屋裡的蠟燭油燈依次亮了起來。國公府側門打開,

小廝才把馬牽到門口,黑七板着臉大步走了出來,翻身上馬,衝着裡面吼了聲:“我先走一步,你趕緊着!”

老馬大聲應了,趕出一輛馬車來。

府門斜對面停着一挑涼糕攤子。見黑七翻身上了馬,小販就衝他喊了起來:“甜井水米涼糕哎,又甜又涼哎!爺,來一碗降降暑氣吧!”

黑七不耐煩的吼道:“老子急着請大夫,閃一邊去!”

一鞭子抽下來,馬蹄揚塵而去。

小販被灰塵噴了一臉,朝着黑七的方向啐了口。看着國府府兩名侍衛護着輛馬車跟着黑七急急的去了。小販這才朝牆角蹲着的乞兒招了招手,抓了把銅錢給他,低聲叮囑了幾句。那乞兒揣了錢,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不到半個時辰,小販就瞅到黑七回來。

人未到,劉太醫的抱怨聲已傳了過來:“黑爺你甭這麼急,馬車也慢不了一刻鐘,顛得老朽屁股疼……”

說話間,馬已停到了門口。黑七一把將劉太醫從馬上抱了下來,拉着他旋風般往府裡趕。

“醫箱!黑爺我的醫箱哎!”劉太醫一隻胳膊被他一把拽着,另一隻手指着掛在鞍旁的醫箱嚷嚷着。

“要鬧出人命……您先去……”黑七已扯着劉太醫進了門,聲音消失在影壁後。

門房跑出一個小廝飛快的解了醫箱抱着跑了進去。另有小廝去牽了馬。

小販伸長了脖子看着,不消一刻鐘,聽得鈴聲傳來,國公府的馬車回來了。許是劉太醫已被黑七請進了府,老馬和侍衛在門口停了下來。

小販便用托盤端了三碗涼糕過去:“要收攤了,借貴府門口擺了幾日,請各位爺吃一碗消消暑氣。”

“多謝小哥了。”

三人額頭都見了汗,互望一眼,就接了涼糕,站在門口吃了起來。

小販收拾着涼糕挑子,像是在說笑:“府上的黑爺真是個火爆性子,扯了大夫進去,連醫箱都忘了拿。”

老馬就嘆了口氣道:“可不是!我晚飯還沒吃完呢就被他扯着套車。結果去了劉太醫府上,他又嫌馬車走得慢,竟一把將劉太醫給抱上了馬。白忙活一陣。”

旁邊侍衛幾口吃完涼糕,將碗還了,瞪着老馬道:“少夫人懷着小公爺吃壞了肚子,出了紕漏怎麼了得?甭說黑爺着急,誰不提心吊膽。別卸了車,等會兒還要送劉太醫回府。”

小販收拾好挑子,作了個揖,慢悠悠的挑着擔子走了。

走到街口回望,馬車和侍衛還停在國公府門口,顯然是等着要送劉太醫回去。他笑了笑,拐過街角走了。

劉太醫懷着一肚子疑惑坐在正廳吃茶,連岑三孃的面都沒見着。

杜老夫人陪着他,慢條斯理的說道:“記得當初老國公戰場上受了傷,您還是個年輕的隨軍大夫。老身生大郎二郎還是您給看的脈。過了十來年,我孫媳懷孩子又勞煩您。說起來劉太醫與咱們杜家也是三代的交情。”

一時間劉太醫也唏噓不己。細細一想,可不真是這樣。老夫人話裡有話,劉太醫也不是個蠢的。今天黑七火燒屁股似的把自己請進府,卻沒引到歸燕居,反而進了正氣堂聽老夫人慢悠悠的憶往昔。他心裡已有了猜測。

前兩日破了請平安脈的規律,見過岑三娘。聽她說夢魘驚着了,自己瞧着脈卻沒什麼大礙,開了劑湯藥就過去了。

今晚再請他過府,連岑三孃的面都沒見着。國公府請他來,顯然是做給外面的人看的。

雖然只是個太醫,劉太醫仍看到了箇中的兇險。他一番思索後拿定了主意,輕聲說道:“路上聽黑爺提及,說少夫人似是患了痢疾。此症甚是兇險,老朽自當盡力。還請老夫人遣個人去我府上說一聲,收拾個廂房讓老朽住上一晚。”

杜老夫人微微笑了笑,叫尹媽媽親自送劉太醫去歇着,話裡帶着幾分鋒銳:“我杜家如今就只有國公爺一根獨苗,他去打西突厥。我孫媳婦肚子裡的孩子便是傾闔府之力也要保下來的。過了這關,劉太醫就是我杜家的恩人。”

“老夫人言重了。沒有老國公,下官早死在戰場上了。醫者父母心,下官自當盡全力。”劉太醫朝杜老夫人拱了拱手,隨着尹媽媽去了。

國公府兩邊的路口早換了人盯着。瞧着劉太醫沒有回府,國公府的侍衛出來了兩撥人騎着馬去藥鋪。自有人去藥鋪盯哨,不着痕跡的問明瞭國公府買的藥材。幾方一匯合,大概猜到了岑三娘得了什麼急症。

夜漸漸深了,沿街打更的竹梆聲敲到了四下。

歸燕居正房裡依然點着盞朦朧的燈。

岑三娘帶了逢春和暖冬去了正氣堂歇着。臥室裡羅漢榻上方媽媽和阿秋夏初正默默的做着針線。

阿秋打了個呵欠道:“都四更天了,會不會少夫人料錯了?”

方媽媽也打了個呵欠:“沒事更好。小心點總是好的。”

四更天正是人最疲憊的時候。連野貓都折騰累了。空置着的公主府後院安靜的只聽到脆生生的蟲嗚聲。

靠近歸燕居的公主府後花園突然飄起了幾盞綠瑩瑩的光。

歸燕居後花園與公主府只有一牆之隔,離圍牆不遠的一處假山石後傳出了女子悠悠盪盪的歌聲。那歌不成調,帶着幾分哭腔。

饒是歸燕居這頭圍牆下侯着的侍衛都被聲音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此時聽到那飄忽的聲音響起,夏初一激靈針戳在了手上。她疼得哆嗦了下,把手指放進嘴裡吮着。

“還真來了呀!”方媽媽和阿秋已氣得咬緊了後牙槽。

“先是用野貓嚇唬着,馬上就送來海外的果子。就等着少夫人精神不濟再腹瀉,晚上又使這些個魑魅魍魎出來折騰。如果不是少夫人聰慧,怕真是保不住了!”

方媽媽恨道:“這幫天殺的!等黑爺查到主使,老孃非讓他嚐嚐擀麪杖敲手指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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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裡黑七靜靜的等着那綠光飄來飄去,又隱約看到假山樹林間一處白影輕盈的飄蕩?着,等着歌聲唱了個一柱香左右。

國公府裡突然像炸翻了鍋。

方媽媽朝兩人使了個眼色,大聲喊了起來:“來人啊!少夫人不好了!”

阿秋和夏初也跑到院子裡大喊:“快來人啊!”

聲音隱隱約約,國公府裡的火把燈籠依次亮了起來。侍衛們依計大聲喊着:“出事了!去看看!”

公主府裡的綠光停了下來,歌聲也消失了。

黑七瞅着幾道黑影朝園子外跑去。一貓腰,悄悄的跟了過去。

天明後,幾盞燈籠被侍衛們尋到,送到了正氣堂。

燈籠只有拳頭大小,是普通的白綿紙糊的。一名侍衛解釋給杜老夫人和岑三娘鄒氏聽:“裡面裝着瑩火蟲。一到天明悉數死去。燈籠拋在灌木從裡,如果不是事先知情,一時半會兒還尋不到。等到下了雨,紙被水糊了,就瞧不出端倪。”

杜老夫人氣得狠狠拍了記案几:“真是歹毒!”

岑三娘笑道:“祖母你甭氣。天天防賊總有防不甚防的時候。黑七已經追去了。但願能查到主使的人是誰。”

鄒氏也氣道:“還好你知道那長壽果子不能多吃。否則貪多吃了,腹瀉不止,再被嚇一場,哪裡還保得住孩子。”

杜老夫人沉聲說道:“三娘,我細看這事韋家定摻合了幾分。就是不知道韋小婉是否知情。你大嬸孃就是個牽線木偶,沒那心眼。”

韋小婉……岑三娘細細想了道:“我看三堂嬸怕也是被蒙在了鼓裡。她畢竟嫁了三堂兄,怎麼說也是杜家的媳婦了。”

杜老夫人睃了她一眼,心裡有些寬慰,岑三娘沒有小肚雞腸的藉機整治韋小婉。她想了想道:“不論黑七是否能找到背後主使的人。咱們還是繼續做戲吧。”

堂上幾人笑了起來。

國公府少夫人多吃了涼果腹瀉的當晚,又夢魘驚着了,差點沒保住胎的消息被傳了出去。

劉氏聽着大吃一驚,匆匆帶着韋小婉登門拜訪。

杜總管苦笑着上前作揖,將兩人攔了下來:“大夫人,不是小人當了門神存心阻攔。實在是府裡忙活了一整晚,老夫人陪着太醫守了少夫人一整夜,精神不濟。”

“少夫人的胎如何了?真是造孽啊!我吃了也沒事啊!哎呀,我才吃了一個。三娘怎麼就那麼嘴饞,一口氣吃下去兩個啊!”劉氏急得要命,長壽果是她送的,岑三娘有個萬一,恐怕老太爺就要對她行家法。轉身就罵韋小婉,“都是你!韋家安了什麼心?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杜家的媳婦!”

韋小婉委屈的直哭:“母親,我只知道是好物件,想孝敬您。哪裡知道三娘一氣吃了兩個出這樣的大事!”

劉氏還要再罵,被杜總管攔住了:“大夫人您寬寬心。有劉太醫在,總算沒出大事。老夫人沒有責怪您的意思,罵少夫人身邊的丫頭不懂事,沒攔着她。再好的東西也經不住盯着吃不是?果子是好的,是少夫人自己嘴饞,丫頭又沒勸着。您先回吧,等府裡安定了,您再來,可好?”

只要岑三娘沒有滑胎就萬事大吉。劉氏頓時鬆了口氣,睃了韋小婉一眼,轉身回了府。

韋小婉心裡隱隱覺得不安。可細想起來,回孃家時母親給她裝了六個長壽果,也沒喊她送去國公府。自己的親爹孃哪裡能算計到岑三娘。一顆心又悠悠落到了實處。

到了下午,黑七滿眼血絲的回來了。

“是幾個遊俠兒,盯了一夜,也沒見人和他們接觸。大概是先收了銀子再辦事。主使的人行事周密。隨便使個散漢閒幫就能給遊俠兒遞銀子傳話。抓了他們也問不出多少情況。不如照計劃繼續。一計不成,少夫人折騰受累卻沒有滑胎,估計他們不會罷休。”黑七稟道。

杜老夫人點了點頭道:“放長線釣大魚,總能把人揪出來。你去歇着吧。”

劉太醫足足在國公府裡住了三天,才坐着國公府的馬車回了府。

回府關門又歇了一整天,這纔去太醫院銷了假。

各路打聽消息的像蒼蠅似的聚了過來。

“哎呀,老劉,才幾天沒見,你這臉色可不好看,你病了?”這是故作不知,拿話勾引着的。

“聽說南越販來的長壽果不能多食,可有此事?前幾日御膳房還得了幾筐被皇上賞人了。您得說說這症狀,咱家還得挨家去遞個消息。內務府負責採買的被打了半死呢!”這是拐彎抹角套病情的。

“劉太醫,您老醫術高明,有你在,蔡國公夫人那胎總算是保住了。國公爺打了勝仗回來,少不了賞你!給說說,究竟是怎麼個情形?”這是開門見山問情況的。

“出你嘴入我耳,這銀子您收好了。”這是直接花錢買消息的。

劉太醫或苦笑或搖頭或嘆氣。幾乎每天一下衙就被杜家的馬車載了去。

雲山霧繞含糊其辭間,有心人們得到了這樣的一個消息:蔡國公夫人胎是保住了。心神不定,夜裡總是夢魘。

懷孕的人心思多,加上杜燕綏還在西邊打仗呢,別說沒夢魘,沒腹瀉。蔡國公夫人睡不踏實是肯定的。

得了消息的岑四娘和杜靜姝都去國公府探望。都只見着老夫人,說岑三娘要靜養,請她們回了。

二房老太爺吃了半個長壽果,聽說之後,把多的全扔了。指着鼻子大罵了劉氏一頓。說她不該往國公府送吃食。

劉氏回頭又罵了韋小婉一頓。

韋小婉委屈的回了孃家。

“你這孩子,懷孕的人多心。你去看望也就罷了。幹嘛要送果子去?”韋母嗔了韋小婉一眼,攏在懷裡輕聲安慰道。

是啊,母親也只是心疼自己。十兩一個的長壽果捨不得吃,裝了給她帶回夫家。也是想讓她討好長輩,日子過得舒坦些。

可韋小婉心裡仍存了疑:“母親,那果子可不能多食。”

“我……哪裡知道!”韋母別開了臉,轉開了話題,“好在胎保住了。否則蔡國公夫人要怨上了你。杜燕綏哪裡還會念着是堂兄弟提攜你夫君。”

韋小婉想到這裡也滿臉愁容:“我本是想討好於她,沒想到竟出了紕漏。罷了,給小青說一聲,姐姐怕是幫不了她的忙了。”

韋母嘆氣道:“你妹妹也是苦命的。急着嫁進開國侯府,指望着崔三郎立個戰功給她掙個誥命。崔家就這麼垮了。杜燕綏又做了主帥。她心裡愁得不行,連日來總睡不着。好在水月庵的靜言師太法力高深,給她做了**,唸了三日經,這才讓她心思安寧下來。對了,蔡國公夫人不是夢魘麼?不如請靜言師太也爲她做場**。”

韋小婉是知道靜言師太的。做姑娘時就常和妹妹一起去庵堂進香。水月庵就在城裡,環境幽雅。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想吃素齋都愛去那裡。

她遲疑了下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岑三娘出門去水月庵再出點岔子,女兒就真把國公府得罪了。”

韋母嗔道:“你以爲她想去,靜言師太就得接着?你妹子做**,那是舍了多少人情才清了庵專爲她做的。蔡國公夫人想去,人家水月庵還要關庵門三日,不待外客。這長安城又不止蔡國公府一家勳貴。這樣吧,你回去問過你祖父的意思。”

韋母說的在理。

老太爺如果覺得行。再請孃家出力請動靜言師太。如果岑三娘身體漸好,不再夢魘失眠。二房就算立了大功了。此事請老太爺作主,也不算自己擅作主張。

韋小婉想到這裡拉着韋母撒嬌:“老太爺如果同意,回頭女兒再請母親幫這個忙可好?”

韋母點了她一手指笑道:“我是你親孃,不幫你幫誰?有長輩作主,你就是個幫忙跑腿的。有什麼事也怪不到你頭上。就這麼着吧。看親家的意思辦。”

韋小婉回了杜家,求見了老太爺,把母親說的話又說了一遍。忐忑不安的說道:“祖父,三娘是多食了孫媳孝敬您和母親的長壽果才腹瀉。雖說胎保住了,她卻夜夜失眠。孫媳心裡不安。我娘說的這個法子,孫媳有心,卻也不敢擅作主張。還請您拿個主意。”

二房老太爺只說道:“我心裡有譜,你且去吧。”

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韋小婉心頭卻安定了不少。還是母親說的對,有長輩出面。此事辦得好,二房就立了功。辦不成,自己總算在老太爺面前消了罪,表明了心意。

二房老太爺待韋小婉一走,叫了得力的管事先去打聽水月庵和靜言師太。得了確切的消息,這才坐了轎子往國公府去。

“水月庵,靜言師太……”杜老夫人念着這兩個名字,問尹媽媽,“我記得二十年前,我好像去過水月庵。”

尹媽媽也記起來了:“是,那時候老國公生了場病,您去做**來着。那時候水月庵主身邊的大徒弟就叫靜言來着。”

二老太爺道:“三郎媳婦也沒料到那長壽果會被九郎媳婦一下子吃了兩枚。她也是好心。聽說水月庵的**有用,就巴巴的來告訴了我。我叫人去打聽了下。水月庵香火鼎盛,環境幽雅。如果做三天**,水月庵會關閉庵門,只接待一家。也不虞有外人衝撞了九郎媳婦。再多派些人護着。能讓九郎媳婦安心的養胎,也是件好事。”

“二伯,咱們是一家人。您也不用歉疚。我已經罰了三娘身邊的丫頭。如果不是她們沒勸着,也不會有這場風波。三郎和燕綏是堂兄弟,只有親近的份,哪裡會因此小事就記恨呢。這事我得問問劉太醫,看三娘是否能出府去。”杜老夫人微笑着說道。

二老太爺就放了心,露出了笑容:“我也只是來說個法子。用不用,您拿主意。”

晚上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