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有一個女人正抱着自己,女人身上清香溫暖的氣息不斷鑽入自己的鼻中口中,她低喘着,耳邊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那個女人的頭髮掃到自己臉上,癢癢的,然而卻有溫熱的液體不斷留下,淡淡的血腥味道。
然後他被放到一個寒冷無比的地方,隱約中有一隻纖細的手不斷撫摸着自己的臉,不斷有冰涼的雪落下,女人的嗚咽着,然後那隻溫暖的手離開。
蕭易心中難受無比,他知道自己又夢到了那個情景,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象過,一個柔弱的女人抱着嬰兒在雪地中狂奔,身後是無數修士追趕,但那個女人只是狂奔,狀若瘋子。
“嶽兒。。。”
一個嬌柔的聲音在嘆息,那一聲“嶽兒”落到蕭易耳中,卻像是點燃了他心中的火!他神魂都震顫,眼前的黑暗卻將他的視線遮蔽!
“嶽兒。。。”
又一個聲音嘆息,那是一個雄厚的聲音,聲音裡帶有狂妄,直教人恨不得跟隨他征戰沙場萬死而不悔。
睜開。。。眼!
蕭易心中突然涌現出一股深深的渴望,他要睜開眼,他要看清楚這一切,他要看看自己的。。。孃親!
身邊的聲音漸漸遠去,只是那一聲聲的“嶽兒”依舊迴響,如泣如訴。
蕭易心中急切,冥冥中卻有一股力量在壓迫着他,在阻攔着他,他的修爲在這裡彷彿失去了用處,他成爲了一個螻蟻般的存在,就連睜開雙眼,也都做不到!
一隻枯燥的手突然蒙在他臉上。
蕭易的身體狠狠一顫,隨後那隻手彷彿將四周的黑暗都驅散,蕭易前方,立馬就充滿了光明!
老人靜靜站在自己左側,佈滿皺紋的臉一片淡然。
蕭易站起身,此時他是一個少年了,揹着劍,站在一個大荒漠上。
老人的目光一轉,投向遠方,蕭易跟隨着望去——
遠方的地平線上,正有無數人鋪天蓋地地衝來!那些人頭頂青天,天上是金色的宮殿,所有人身上都彷彿凝聚了天威,一路崩碎無盡空間御風而來!無數仙寶之光閃耀,化作道道光柱向這個方向射來!
蕭易只覺得心中熱血沸騰,他回頭卻發現老人的身影已經不知所蹤,只是在自己身後的遠處,正有一行人默默看着自己。
爲首的是陸澗,隨後是田婉兒,蘇漓,韓雪,李靖,唐硯,陸乘風,張淵。。。那些他相識的人,全部站在他身後的遠處,他們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看着自己。
而仙人來臨的方向,爲首的,赫然是正被捆綁在巨大火柱之上的。。。陳珺!
蕭易心中一空,突然有無盡嗜血之意涌上心頭,少年在原地咆哮一聲,陣陣黑氣從他身上噴薄而出,他拔劍,面對着萬道仙寶之光,舉劍迎上!
無數仙寶之光打到少年身上,很快他的肉身就被吞沒,痛楚從身體深處涌了出來。
蕭易醒了。
滿頭的冷汗,加上體內時不時泛起的痛楚,少年一臉的蒼白,抹了抹頭上的汗珠,驚魂未定地坐在那裡,只是這一動卻扯動了身上傷勢,馬上他就悶哼一聲,痛苦地蜷縮起來。
卻有個柔軟的軀體立即將自己扶住了。
大紅的衣裙將蕭易的眼睛晃得有些茫然,他緊盯着身邊的女孩,良久之後才嘆息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女孩小小的頭:“丫頭,我沒事。”
蘇漓擔憂地看着蕭易,突然像想起什麼似地從背後抱出一個葫蘆,遞給蕭易。
蕭易一愣,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沒用的,我此時的身體,並不是師兄的酒液能夠治癒的,這世上還沒有能治癒一切傷痛的靈藥呢。”
蘇漓扁了扁嘴,放下葫蘆抱住蕭易的手,少女含苞待放的身體不斷顫抖着,她有些委屈地說:“爲什麼。。。你們都喜歡跟別人打起來呢?打架很不好。。。”
蕭易心中升起幾分暖意,最近蘇漓多數時間都被自己收在葫蘆裡,因爲並不知道自己跟天府修士的鬥法會不會出現意外,若是自己身死在鬥法之中,也可以依靠葫蘆裡的小世界將女孩帶出去。
自己這一路,還真是受傷不斷啊。。。
這小丫頭,在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她的爹孃如今可能還在上重天某個地方,也有可能已經殞落,大概是將自己看作是唯一的親人了吧?
這樣單純的女孩。。。
蕭易的神思有些飄忽,他擡起頭,低聲道:“這不是打架啊。。。”
蘇漓皺着眉頭,擡頭看着蕭易。
“我自己其實也不太懂,但。。。這大概是宿命吧?”
蕭易嘆息一聲。
宿命,不就是宿命麼?
就像是生老病死,花開花落,日月交替,有些事情是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道與仙不知道何時就走上了歧途,或許一開始並不是這樣子的,只是道修都有自己的執着,仙修都有自己的天意。
這是不可調解的矛盾,經由前輩修士們傳下的恨,橫貫一萬年的仇,就算道修拋棄執着,仙修背棄天意,然而一萬年的恨,又怎是輕易能消解的。
仇恨,只有用刀劍,用鮮血,才能洗去!
蘇漓不太明白蕭易話裡的意思,她只知道仙人很不好,仙人讓自己的爹孃都離開了自己,這多年來她都在沉睡,很多道仙之間的事情她都是不理解的,她就像是一張白紙,而蕭易並不忍心在這張白紙之上畫出烏黑的水墨。
“你就這樣不懂下去,就很好了。”蕭易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臉,這個動作讓蘇漓的臉鼓了起來,少年吸了一口氣:“我會變強,只要我強大到天下無敵,成爲天下的頭馬,只有那樣,才能讓你。。。永遠是一張白紙!”
既然此生已經被算計,那麼我的道走下去,定會撕破蒼穹,我的劍定將席捲天下,將這一萬年的仇與恨,將這片天空,都衝破!
我的師傅曾經試圖成爲道的引路人,他既然已經失敗,那就由我蕭易來成爲這個引路人吧!
“蕭師弟這表情,當真像是在眼裡藏了一頭猛虎啊。。。”一個清亮的笑聲突然傳來,蕭易回頭一看,卻發現白衣負劍的女子正笑意吟吟,盤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促狹地看着緊緊靠在一起的兩人。
“比起唐師姐,我眼裡這猛虎便與幼貓無異。”蕭易不甘示弱,不禁也刺了一句。
唐硯雖然平時待人冷淡,但對於自己人卻是很可親的,蕭易與她有過很多交集,在劍王地宮裡也算是有過生死交情了,倒也開始會跟唐硯開開玩笑。
唐硯冷冷一笑:“也不知道哪個幼貓,看着一個不陰不陽的仙族都能丟了神魂,長得一副君子模樣,其實心底都是齷蹉之事。”
蕭易臉一紅,立馬就想起之前在與天府的大戰中,原進施展開陰陽無極仙法時候的事來,當時自己的確是被那景象驚呆了,見過的女人多了,只是上身不穿衣服的女人。。。
“畢竟那人有其底蘊,唐師姐大概是不明白的。”蕭易不懷好意地瞄了瞄唐硯的胸前,裝模作樣地搖頭。
唐硯差點沒被他這一句氣死。
“你們啊,兩個傷員就別在這兒鬥嘴了。”田婉兒走到兩人中間,先是瞪了蕭易一眼,隨後輕聲對唐硯說:“唐師姐莫要在意,蕭師弟跟陸師兄平時。。。嗯經常走在一起,說話都輕佻了不少。”
唐硯見田婉兒都走過來了,也不好發作,畢竟面對着田婉兒這樣子柔和的一個姑娘。。。唐硯還是有些憐惜的。
“說起你們的陸師兄,還真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女子轉過頭,望向遠處,不再管蕭易。
就在目力所及的遠處,原本屬於天府的山峰之上,正有金光閃閃的“開陽”二字懸掛天上,不可一世。
“若不是他來找我,我還未必能決下心,跟天府鬥這一場,他畢竟比我果斷多了。”女子嘆息了一聲。
當日天府同時佔下十數座山峰,當天陸澗就跑到了萬劍門的山峰外,說服了唐硯一同出戰天府,原本那時候蕭易跟唐硯身體都還有傷勢,原本唐硯是打算堅守的,也不知道怎地,就被陸澗說服了。
也多虧了這一次鍾情沒有出手,這才造成了天府的潰敗。
若說連鍾情不會出手這一點他也能算到,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陸師兄腦中想的並沒有那麼複雜。”田婉兒抿嘴一笑。
“他不過是認爲先出手的人佔據主動,佔據主動者優勢更大而已,鍾情那妖女會不會出手,他根本沒有去想。”蕭易低笑一聲:“單純是覺得,被人打上門很丟臉罷了。”
唐硯默然。
“反正畢竟是勝了,陸師兄平常隱藏之深,就連婉兒師姐這些陪伴他多年的人都看不透,就算當日鍾情當真在場,只怕戰果不會差多少。”
蕭易悠悠然說着,話語裡卻蘊含着幾分對陸澗的推崇。
天府被兩宗聯手擊敗,天府的天驕除了鍾情全部殞落,而門中弟子也都幾乎全覆滅在一戰之中,只剩下十數人鎮守着各座山峰,鍾情如今卻是消失了蹤影。
陸澗在打下了那座山峰之後,直接就召集了一部分保存有戰力的兩宗修士將西域橫掃了一遍,至此整個小世界西域,除了寥寥幾座山峰被其他門派佔領着,其他山峰已經全部被開陽宗與萬劍門收入囊中。
“就是不知道,下一步他到底還要籌謀什麼了。。。”田婉兒低聲道。
唐硯愣了愣,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反對出戰天府,見識過鍾情實力恐怖的女子並不認爲倉促間對戰天府能有勝算,然而那個男人只是在自己面前擺下幾個算籌,振聲說:
“這一戰,我們必勝!這是註定了的事,陸某修道以來從未錯算,這算籌就是天意,陸某說會勝,天意也就要隨陸某之願!那羣仙族走狗從來都被天意驅使,他們不敗也得敗!”
“戰爭真的有那麼難麼?凡人的國度裡有過席捲天下的梟雄,他們都說——”
“爭奪天下,只須提刀上馬,就夠了!天府都已經快要來臨了,難不成還要等他們打到山前麼!”
“我且問萬劍門的諸君,區區天府,不過是多了一個分神期,你們就怕了麼?!不想再敗,那便不要總是等着別人打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