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牙齒緊咬着嘴脣,手攥得緊緊的,神色看上去十分得掙扎。 蘇幕遮並沒有去催促她,而是靜靜地看着這個這個女孩兒不說話。他知道,她最後一定會自己想通的。
等了足足五分鐘,周瑾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眸中已經沒有了迷茫。
“我知道它是誰,但是請你們相信我,害死它的真的不是我。”
蘇幕遮問,“是那個跳樓的男生?”
周瑾點了點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小謹你既然知道的話,爲什麼不跟爸爸媽媽說呢?”周瑾的母親急切地說道。
周瑾直接哭了出來,“我不敢,我不敢說啊。他說只要我說出去了,他就要殺了我,我真的很害怕……”
“不哭不哭,有蘇先生在,沒有人敢傷害你的。”周母抱着自己的女兒,輕聲哄慰,“你看,你身上額那些淤痕,都是蘇先生幫你除去的,蘇先生很厲害的。”
周瑾淚眼婆娑地看着蘇幕遮,蘇幕遮只能點點頭。
得了保證,周瑾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一些,她低頭掰着手指,緩緩道,“一直有條黑色的蛇,追着我,無論我到哪裡,他都會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但是隻有我一個人能夠看得到他,其他人不行。我抓不住他,也擺脫不掉他。”
蘇幕遮問,“在你眼中,那是一條蛇?”他可以看到黑影,但也僅限於是黑影罷了。卻不知在周瑾的眼中變成了一條蛇。
周瑾點頭,“那是一條蛇,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自從那個同學死後,在我轉學之後,他就出現了。”
“這條蛇,跟那個跳樓自殺的男生是什麼關係?爲什麼你說這個男生的死跟你沒關係?”
周瑾把自己往被窩裡縮了一點,“我不知道那條蛇,跟那個同學之間有什麼關係,但是……但是他們都一直纏着我。那個男生……他在活着的時候追過我,但是被我拒絕了。之後,之後他就一直纏着我,我很討厭他……但是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說過什麼過激的,難聽的話。我那天才到學校,他,他就自殺了,我根本不知道他說了那樣的話,後來還是我朋友告訴我的……”
“你們不知道,他們都說,那個男生是我害死的,可是我真的很無辜……我拒絕了他,是因爲我真的我對他沒有感覺,難道拒絕了別人的喜歡也是我的錯麼?”
“那條蛇一直就在我的身邊,總是纏繞在我身上。卻又不會殺死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周瑾的父母見自己的女兒這麼激動,趕緊安慰她起來。同時心裡也十分得不高興,一開始的時候,對於那個男生的死亡,以及死者家屬的刁難,他們還愧疚得不行,雖然女兒說那男生的死跟她沒關係,但總歸是讓人心中不舒服。而如今從女兒口中知道了真相之後,他們心中的那點愧疚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憤怒——自己的女兒遭受了那麼多的指責,卻只是因爲拒絕了那個男生的告白,她哪裡做錯了?那個男生死的時候,還要給他們的女兒潑一盆髒水,這又怎麼叫人能不生氣?!
“就是說,你也不確定,這個男生,跟你遇到的那條蛇之間的聯繫麼?”
周瑾點頭。
蘇幕遮想了想,“那這條蛇現在在哪?”
聞言,周瑾低頭在自己的身上看了一圈,卻是震驚極了,“咦,他不見了,終於不見了麼?!”
她看起來激動極了,若不是身體還有些虛弱,恐怕直接就從病牀上跳起來了。
蘇幕遮卻皺起了眉,除了在監控視頻中,他確定自己今天完全沒有看到那黑影,所以,它究竟去了哪?
它已經追逐了周瑾那麼多天,沒有可能突然放過周瑾的,難道是自己的到來致使它躲了起來?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你瞭解這個男生的性格麼?”蘇幕遮開口問。
周瑾搖了搖頭,“實際上,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蔡文,我們倆雖然同是高二學生,但不在一個班級裡。要不是……要不是他突然跑過來跟我表白,我可能還不認識他。但是在僅有的幾次接觸裡,我覺得那個男生,有點陰森森的,還總是糾纏我,我不喜歡他。”
根本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喜歡糾纏自己不放的男生。
蘇幕遮點點頭,“那行,我有點事要去調查,你們這兩天先住醫院裡,不要回家,我在這裡多貼上幾張符紙,料想它應該暫時不敢出現。”
周家一家三口人趕緊答應了。
蘇幕遮便拿了辟邪之類的符紙,在周瑾的病牀牀板下,枕頭的背面,抽屜裡等等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貼上了符紙,並另外又給了她幾張符紙告訴她若是她想出去的話,記得拿上這些符紙。
在周瑾父母的千恩萬謝裡,蘇幕遮出了病房的門,突然想起擺脫白諾調查的東西,遂趕緊掏出了手機。
結果一打開手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堆未接電話,足有七八個,全身白諾打過來的。蘇幕遮一陣窘迫,趕緊把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接通了,蘇幕遮先誠懇地跟白諾道了歉。好在白諾並不介意,卻是問蘇幕遮有沒有空,他想跟蘇幕遮見一面。談談那具屍體的問題。
最終,一人一妖約在了醫院附近的一個茶館裡,也不知道白諾用的是什麼交通工具,簡直快的驚人。等蘇幕遮到的時候,白諾也到了。
兩人特意訂了一間包廂。
一段時間不見,白諾依舊是老樣子,面癱着一張臉。兩人打了招呼之後,白諾將幾張照片放到了蘇幕遮的面前,詢問道,“蘇大人,這具屍體,是在哪發現的?”
照片上正是那死者蔡文的扭曲的屍體的影像,蘇幕遮發給白諾的照片,被他給打印了出來,
蘇幕遮喝了一口茶,道,“這是一所高中裡跳樓自殺的一個學生的屍體,本來還挺正常的,結果過了幾天之後,就成了這個模樣。我的那位法醫朋友很是震驚,便請我過去查看,照片就是在那裡拍的。”
“高中?跳樓自殺?”白諾皺起了長眉,“您這般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了,那個學校,好像離我們學校並不遠。當時鬧的還很厲害……”
“我自己看不出來屍體變化的原因。所以想請教一下白副校長你,這屍體,是不是中了詛咒?”
白諾嘆了一口氣,“蘇大人好眼力,的確是詛咒沒錯,而且是和我們蛇族有關的詛咒。”
“嗯?”蘇幕遮來了興趣,“不知方不方便,同我說一說?”
白諾苦笑,“沒什麼不方便的。蘇先生,您是不是曾經思考過,這詛咒是誰下的?”
蘇幕遮點頭,“沒錯。”
“實際上,下詛咒的人,正是這個死者自己。”白諾想到那個詛咒的作用,忍不住搖頭,“這個孩子,明明年紀不大,沒想到能對自己這麼狠。”
“這個詛咒並沒有名字,很少會有人知道,也很少會有人用到。它的作用是,施詛咒於自身,在自身死後,靈魂會化成一條蛇的模樣,身體也會變得極度扭曲。而靈魂幻化成的蛇,會一直糾纏着他/她最喜歡的那個人,而她/他心愛的人死後,兩副靈魂,將永遠地糾纏在一起,永世不分。所以,也有人給這種詛咒取名,叫做‘至死不渝的愛情’。”
“可在我眼中看來,這哪裡是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明明就是自私的佔有和病態的糾纏。用這種詛咒的人,可以說,都是瘋子!”白諾的表情已然化成了嘲諷。
“施展詛咒的方法也不難,但是很痛苦。就是尋一條毒蛇——不限於那種種類,然後持續不斷地給它餵食自己的血液,一直持續七七四十九天。然後在臨死之前,再給它餵食心中所愛之人的血液,最後將整條蛇吞下去,詛咒就完成了。”
蘇幕遮聽得有些噁心,心中感嘆有些人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
“說來也可笑,這個詛咒的方法本來還是從蛇族中產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類學了去,但是一般人是不好施展,因爲所用做引子的蛇,需要那種已經化出靈智,卻無法化形的蛇。先不說普通人根本捉不到這種蛇,而且這種蛇已經有了智商,也不會輕易地吞食人血,因爲會毀壞修行。蘇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能夠同你一起調查此事。”白諾神色鄭重地看着蘇幕遮,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當然沒問題。”蘇幕遮答應的很痛快,“現在看來,一切都事情都可以串聯起來了。”
“蘇大人的意思是?”白諾其實也有點淡淡得八卦。
“事情是這樣的,我遇到了一個小姑娘,就在哪所學校裡。而那個男生自殺之前,說了一些關於詆譭這個小姑娘的話,小姑娘不堪重負,於是便轉了學。卻不想在轉學之後,就遇到了一條總是追逐糾纏着她的蛇,而且這條蛇會攻擊任何一個同小姑娘有肢體接觸的異性。我本來還在想這三者之間有什麼聯繫,沒想到一切果然是那自殺的男生所爲。”蘇幕遮把周瑾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白諾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牙痛的表情,“這就是我無法理解人類的原因,就算我們是妖怪,也知道人類的世界的感情,是兩情相悅才能在一起,甚至妖族現在也也不實行強取豪奪的那一套了。爲什麼還有人類能夠這麼瘋狂,這麼偏執……我覺得自己就算再在這人類世界裡待上一千年,也依舊無法弄明白人類的想法。”
白諾作爲高中的副校長,經常會看到那些老師沒收學生看得小說。慢慢地,白諾就發現現在的小姑娘都很喜歡“強取豪奪”的那一套。而白諾覺得辣眼睛,更是無法理解現在這些小姑娘的想法。
“不說你,我也沒弄明白。”蘇幕遮露出了一個苦笑的表情。
“現在有兩點比較重要,一是趕緊捉住那糾纏的魂魄,二是查出究竟是在背後引導的這一切。我不相信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能使得出這麼兇殘的詛咒。”
蘇幕遮頷首,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那小姑娘就在醫院裡,白副校長要不要隨我去看看?”喝了一壺茶後,蘇幕遮提出了邀請。
“榮幸至極。”
於是一人一妖出了茶館。他們皆是面目出色,身高出衆的人,這麼一走出去,着實吸引人的目光,
再次來到醫院樓下的時候,蘇幕遮發覺了一些異常——不過過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醫院門口的廣場上,就停靠了好幾輛警/車。警察到這是來做什麼?難道醫院發生了什麼事麼?
結果他跟白諾才進了醫院,還沒來得及跟人打聽這件事。就見少年圍了一堆人,不一會兒人羣就向兩邊散開,好幾個身着警/服的警官從人羣中走了出來,他們還帶着幾個人,而其中兩個,剛好是蘇幕遮認識的——因爲他們是周瑾父母
白諾見他腳步突然停下了,奇怪地問道,“蘇大人,怎麼了?”
“那兩個人我認識,咱們過去看一看。”蘇幕遮說着,就走了上去,
別人只在一邊圍觀,悄悄議論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並不敢靠上去。蘇幕遮卻沒有這個顧忌,因爲裡面有好幾個警察,咳咳,都是熟人。
蘇幕遮也上前去,那些警察果然也認出了他,態度溫和地跟蘇幕遮打了招呼。
蘇幕遮跟在他們身邊,低聲問其中一個警官,“吳警官,能問問您,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吳警官道,“這些人在醫院打架,涉嫌尋釁滋事,擾亂公共秩序,有人報了警,我們就過來了。”
蘇幕遮朝後邊看了過去,發現被抓住的人一共有六個,除了周瑾的父母之外,還有一女三男他並不認識。
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個個模樣都很狼狽。而那四個陌生人,皆是眼神兇狠地盯着周瑾的父母。周瑾的父母的模樣也很不善。
“我跟我朋友能跟你們一起去一趟麼?有些事我需要跟趙法醫說一聲。”蘇幕遮跟吳警官商量道。
吳警官自然是答應的,蘇幕遮讓白諾先很上。蘇幕遮自己則到了周瑾父親的身邊,問,“周先生,那些人是誰?”
周瑾的父親很生氣,“還不是那小子的家屬!警方明明都證明他們孩子的死跟我的女兒沒有關係了。偏偏他們還不依不饒的,一次打上門還不夠,還來第二次,要不是他們的兒子,我女兒能住院麼?!蘇先生,我想拜託您一件事,我們要去警局做筆記,您,您能不能先在這裡陪着我女兒,我怕她會出事。”
蘇幕遮想了想,道。“我讓我徒弟在這陪着令媛吧,我徒弟年紀跟令媛差不多大,而且伸手很不錯。讓她過來,基本上不會出什麼問題,我現在也要去警局,剛剛發現了一些新的線索。”
周瑾的父親對他感激不盡。
看着他們離開,蘇幕遮來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給陸雲發了地址,讓她直接乘着大鵬鳥過來——今天是週末,所以陸雲在家裡。等她過來之後,他在跟她說一些事。
陸雲承諾自己很快就會過來,蘇幕遮上了8樓,來到周瑾的房間。發現這姑娘依靠在牀上,頭對着窗外。
蘇幕遮敲了敲病房的門,“周小姐?”
聽到聲音,周瑾手忙腳亂地擦拭着臉上的淚水,頭轉過來的時候眼圈還是紅通通的,“蘇先生,您來了?”
“剛剛,是那家人過來鬧麼?”蘇幕遮來到她的病牀邊,遞給她一張紙巾。
一說這個,周瑾就是一陣委屈,“就是那家人,當初要不是他們鬧得太過分,我也不至於轉校。沒想到他們今天還過來鬧,還很我的父母動起了手,簡直就是目無王法!我時常問我自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我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爲什麼我就這麼倒黴?難道我真的做錯了麼?難道我一開始就該答應他麼?”活到這麼大,小姑娘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本來一條人命就壓的她幾乎窒息,而輿論方面的壓力以及父母所受的苦難,更是叫她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不,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不必懷疑自己,”蘇幕遮的聲音很溫柔,跟摸自家小徒弟的狗頭一般,摸了摸周瑾的腦袋,也算是對她的撫慰,他坐在周瑾的病牀邊,緩緩道,“即使我從來沒有嘗試過愛情的滋味。也知道這種東西,需得雙方你情我願。它並不是靠欺騙,靠強迫能夠得來的。每個人都有獲得愛情的權利,也有拒絕被愛的權利,不是說,他喜歡你,你就必須得答應。從始至終,錯的是他,而不是你,你不必有心理負擔。”
“我朋友剛剛過來,跟我說了一些事。他告訴我,一直糾纏着你的那條蛇,就是那個男生的魂魄。”
周瑾的身體忍不住顫抖,“我知道那條蛇不是正常的東西,卻不想他……蘇先生,求您救救我,求您幫我驅走他!求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