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淵擡頭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夏夢凝,只覺得恍惚起來,自己有多久不曾見過這個三女兒了,上次聽說她的八字克着夫人,便罰了她去祠堂跪着,後來好像被砸傷了頭。
“你頭上的傷可好了?”
夏夢凝點頭,“多謝爹爹關心,昨日剛醒來,喝了藥已經好多了。”“嗯,好了便好,以後便安安分分的呆在你的院子裡莫要亂跑,上次那仙姑說你的八字硬,免得出來衝撞了別人。”
一旁的謝氏臉色有些不好看,坐在一邊的夏夢溪和方氏卻是幸災樂禍的看着站在中間的夏夢凝。
“爹爹教訓的是。”夏夢凝應聲,果然是狠心之人,是在怨我不應該出來這裡嗎,想了想,夏夢凝低下頭軟軟的說:“女兒福薄,承蒙祖母和爹爹的負責庇佑才得以存活,仙姑那日的話女兒已經聽得很清楚,八字克着了母親,導致母親總是日夜頭痛不已,女兒心中萬分難過,只怕以後若還像以前那般孝順爹爹和祖母是萬萬不能了,所以女兒今日特地向祖母來奉上手抄的佛經……”說到這,仿若悲傷過度似的,夏夢凝微微一頓,嗓子有些啞啞的繼續說:“這佛經是四姨娘手抄,祈禱女兒能夠醒來的,如今女兒真的醒來,想來這佛經必定是染了些許靈氣,女兒今日來送與祖母,只希望祖母能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溫溫柔柔的一段話說完,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動容,尤其是坐在上位的謝氏,拿起袖中的帕子擦拭眼角。
夏川淵坐在一邊也聽懂了夏夢凝的話外音,這女兒以前總是在老夫人面前晃,都沒什麼事,怎麼就克着這嫡母了呢,就算是八字再硬,也應該是克生母生父纔對,想到這,夏川淵擡頭打量了站在下首的女兒,一身素淨的衣着,頭上也僅僅簪了幾多珠花,雖然年紀尚小,卻是繼承了她生母葛氏的容貌。
想到葛氏,夏川淵心裡微微一軟,那時自己年輕氣盛,一次外出時便看中了正在採買繡線的葛氏,她那時柔弱的很,一身淡黃色的衣衫,雖沒有妝容和金釵,但只是柔柔的站在那裡,便讓這天地間的景物都失了顏色,只可惜她是庶出,所以只能娶進來做妾,這麼多年,她心裡怨恨,自己知道,可現在的自己已經有了太多的事情,忙的根本顧不上她,現在看着三女兒站在自己面前低低素出這麼一段話,只覺得心裡的感情氾濫,終究是自己的錯。
想到這,夏川淵不禁放柔了語氣,“想來要是不靠着你母親,便是沒事的,你漸漸長大了,以後就多多出來走動走動吧。”
夏夢凝像是受寵若驚的擡起頭,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川淵,明亮的眼睛裡滿是驚喜,因爲剛纔的一番話,夏夢凝的眼角還掛着點點淚珠,如今擡起頭如小鹿一般的眼神只叫人分外心疼,“謝謝爹爹。”
“爹爹,這可使不得,當日那仙姑的話爹爹可還記得,妹妹的八字硬的很,娘這幾日還未好,怕是再衝撞了會很棘手……”一旁的夏夢溪終於忍耐不住站了起來,撒着嬌對夏川淵說。
夏川淵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撒嬌的大女兒,心裡一陣疼惜,這個女兒是嫡出,不僅生的溫柔可人,更是慣會哄人,所以平日自己總是對她多有寵愛,今日聽她這麼一說,便有些動搖。
謝氏冷了冷眼,對一旁的婆子說,“還不快把這惡奴給拖下去。”
方氏聞言欲要站起身,卻被自己身後的劉媽媽按了按身子,夏川淵正好藉機掩過了夏夢凝的事情。
“母親,不知這奴才何事惹您生氣了?”
夏夢凝微微笑了笑,看樣子這事情他是非攙和不可了,也罷,多一個也好玩的多。
“爹爹有所不知,前幾日母親頭痛不止,這付媽媽雖是妹妹身邊的媽媽,原本卻是母親身邊的陪嫁媽媽,聽說母親頭痛便趕着來漪瀾園伺候,本也沒什麼大事,今日妹妹可能覺得心有不甘,便前來跟祖母說了,祖母便要懲罰她。”
夏夢溪的一番話說的字字清楚,期間夾雜着感嘆的無可奈何,仿若這件事是夢凝心胸狹窄,故意前來告狀一般,又不說清楚祖母懲罰付媽媽的緣由,便是想跟夏川淵說自己母親的難處,不可以忤逆長輩。
果然,夏川淵的臉色不好看了,看看神色委屈的大女兒和正室夫人,便有些嚴肅,可他畢竟是小輩,不敢拿自己的母親怎樣,所以便把矛頭指向了站在中央的夏夢凝。
“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語氣間儼然換了一副口氣,和剛纔的判若兩人。
夏夢凝眨眨眼睛,水霧朦朧般的翦水秋瞳立刻變得驚恐萬分,“姐姐如何這樣說凝兒,凝兒昨日剛醒來便不見了貼身的付媽媽,問了丫頭才知曉付媽媽原來是去母親的園子裡伺候了,凝兒心裡不敢有半分埋怨,只覺得如果凝兒清醒着也願意讓付媽媽去伺候母親,畢竟母親園子裡的丫頭婆子雖多,卻也不及陪嫁的貼心,可惜凝兒身邊只有珠蓮一個丫頭,要不然也願意把其他的丫頭都送到母親的園子裡去,姐姐爲何要這般說凝兒,凝兒實在……實在是……”說着,身子晃了晃,一旁的珠蓮立刻走上前扶住她,夏夢凝微微閉了閉眼睛,伏倒在地,雙眼含淚的看着坐在上面的夏川淵,“女兒知道自己沒有福氣,不能承歡祖母和爹爹膝下,可女兒的心是什麼樣的,難道連爹爹都要懷疑嗎?”
夏川淵的心彷彿被狠狠一震,悠悠然想起以前也有女子跪倒在自己面前聲聲哭訴,是啊,葛氏和凝兒都是老實本分之人,爲何自己偏偏要去懷疑她們呢,想到這,不禁軟下心來,“爹爹哪裡會怪你,你是個孝順的爹爹知道,快起來快起來,傷剛好別跪在地下。”
夏夢凝飛快掩過脣角的一絲冷笑,被珠蓮扶起身子時不忘向一邊的夏夢溪拋去一個輕蔑的眼神,當然,這眼神掩飾的極好,只有夏夢溪會看到。
“你胡說!”夏夢溪看到那個輕蔑嘲笑的眼神,素來在府裡最呼風喚雨的她怎麼能容忍一個庶出的夏夢凝在自己面前耍威風,“爹爹不要聽她的話,她是誠心的來找祖母告狀的。”
夏川淵皺起眉頭,“坐下,女兒家怎麼能在長輩面前大呼小叫?”
夏夢溪哭哭啼啼的不依不饒,“爹爹你怎麼能容忍這麼個庶出的賤種污衊母親……”
屋子裡的人皆是渾身一抖,這大小姐平日溫柔端莊,怎的今日竟然口出污穢之語,果然,那邊的謝氏立刻重重的喝,“跪下!”
夏夢溪被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祖母……”
“你好歹是丞相府的嫡出大小姐,怎麼能學那等潑婦行徑,你要是不要臉,我們丞相府還要臉吶!”
夏夢溪只是伏在地上低低的哭,方氏揪着帕子看了看,站起身軟言對夏川淵說,“老爺,今日之事都是妾身不對,求老爺饒過溪兒吧,這一屋子的奴才,讓溪兒這樣跪着,以後傳出去溪兒還怎麼做人啊?”邊說着,便用帕子拭着眼角。
夏川淵咳了咳,對身邊的丫鬟說:“還不快把大小姐扶起來?”夏夢溪扶着丫鬟起身,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夏夢凝。
“姐姐莫要怪妹妹,”夏夢凝走到夏夢溪身邊說着:“妹妹今日真的不是來找祖母告狀,不信你瞧,妹妹還特地帶來了這美人淚來給祖母看,這美人淚是祖母送給我的我一直交給付媽媽打理,如今這美人淚開的格外好看,裡頭付媽媽的功勞可小不了呢。”邊說,邊走過去端起那盆美人淚走到謝氏身邊。
正在這時,一旁的陳媽媽卻忽然抖動了幾下,口吐白沫翻倒在地。
一屋子的人都沒想到有如此變故,謝氏卻沉穩,“快,把她扶到榻上來。”又吩咐身邊的丫鬟“快去找吳大夫。”
方氏覺得事出蹊蹺,忍不住擡眼看了看站在那邊的夏夢凝,可惜後者正在若有所思的想着什麼,看不見表情。
很快,吳大夫就被請來,先是仔細的查看了陳媽媽的病情,便站起來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寫了藥方,“按這方子去抓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服用兩日便無大礙了。”
丫鬟拿着藥方走出門去,謝氏忙問:“吳大夫,我身邊的陳媽媽是爲何忽然暈厥?”
吳大夫略微退後一步拱手,“回老夫人,這陳媽媽是沾了青葉的緣故。”
“青葉?”謝氏重複:“還請吳大夫明細一二。”
吳大夫直起身子,“這青葉是味普通藥材,一般用於體質畏寒者服用,”說到這裡,吳大夫忽然問,“敢問老夫人,這陳媽媽可是摸到了什麼東西?”
衆人把眼光都聚集到了那盆被擺在桌子上的美人淚上,謝氏看了看,“正是這盆花。”
吳大夫走上前去細細的聞了聞,方纔退後一步,“回老夫人,這青葉雖是普通植物,可一旦與這美人淚一混合,人只要摸到或者聞得時間久些,便會口吐白沫,全身癲癇,時間短者可治癒,可時間一長,便是神醫在世,怕也是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