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軒轅一邊小聲地呵哄着離玉轅,一邊向月軒璞解釋,“當初轅兒要喚姨娘我也沒阻止。按照我們兄弟的關係。轅兒是應該喚嫂子爲伯孃。”
離軒轅說完這話,就冷着臉率先啓步。
他步子邁得很大,虎虎生風。
前方袍裾在風中好看的浮起跌落,可冷雪鵲分明記得第一次見離玉轅時。離玉轅說姨娘這稱呼是臨別時離軒轅所交待。
這話離玉轅是當着月軒璞所說。她還記得月軒璞當即就傻眼了。而她當然知道這話的重量,因而偷着樂了好一陣子。
前行中,幾人默默無言,只聞離玉轅極小的悲傷抽泣聲。
月軒璞不知何時牽住冷雪鵲的手,那手越捏越緊,直至讓她感到有點疼。
寒風凜冽,沉默愈加讓空氣凝凍,儼然一下子躍到整個冬季最寒冷的時候——數九寒冬。
枝葉盡頭,一襲淺藍色拖地逶迤長裙的女子俏生生玉立,雖是背面,卻掩不住的絕代風華。
冷雪鵲微微一怔,就知道那女子是誰。可她實想不到女子的消息這般靈通,那身衣裙更是做得漂亮,也這般快。
這行人有所反應地駐足,前方兩個男人有默契地互視一眼,眼底皆掠過一道閃亮的星辰光芒。
空氣中似乎隱隱有不安份的什麼流動。女子若受了驚一樣急回頭。
就見她鳳釵斜插雲鬢,金鈿點綴其中,寬大的裙緣,金玉相綴腰帶,珠玉墜下裙間。頸部戴着精緻的金項圈,清新中不失高貴華麗。
太子妃!冷雪鵲大腦有一瞬間迷亂。爾後不可置信地輕輕搖了搖頭。
她心裡真想不到兮紫煙竟會如此搭配。
這搭配真叫一個絕!
華貴的衣裙就仿似宮廷身份尊貴的女子在重大時刻所穿的盛裝,再加上精心搭配,兮紫煙也猶如一個宮廷裡出來的尊貴人物。可她記得她並沒有仔細向兮紫煙形容過蕭如玉的穿戴。
她徹底爲兮紫煙折服。
兮紫煙微微一笑,帶着足以震撼全場的氣息,蓮步輕移上來,向離軒轅施禮。嘴裡柔弱地道:“小女子紫煙參見殿下!”
離軒轅足足呆了一分鐘。後臉色猝然大變,朝近在身旁同樣看上去呆傻的月軒璞大吼道:“軒璞!這人是誰!你不要命了嗎?”
“是……”月軒璞打了個寒戰,頭腦稍稍清醒了些。他慌不迭地撂了袍裾向地下屈膝跪去,抱拳道:“殿下息怒。這是小人的表妹。這久病得不輕,想是頭昏了……才無意的穿了這身……”
從離軒轅與月軒璞的強烈反應來看,蕭如玉確實愛穿這兩種顏色搭配的衣裙。佩飾也陰差陽錯地恰好相符。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兮紫煙這一穿。非但沒有引起離軒轅的興頭,相反還激怒了他。這正是她送衣料給兮紫煙時想要的結果。
蕭如玉不是任何人都能仿的。這點。她此時此刻深有體會。
“來人!”離軒轅朝衛遷大吼一聲,“把這女子的衣裙剝了。”
“殿下!”兮紫煙腳步一蹌,臉若白紙,差點沒嚇得倒在身後秋菊的身上。
“殿下!她……”月軒璞眸中盡是焦急之色。卻赫然不敢起身。
衛遷斷然一揮手,幾個侍衛上前三下兩下強行剝了兮紫煙身上華麗的衣裙。
兮紫煙欲哭無淚,猶如一癱爛泥。埋頭軟軟地坐在地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離玉轅偷偷地斜睨了眼地下那堆衣裙。可能是睹物思人,竟然放聲大哭。
黃花大閨女,衆目睽睽之下被人剝光了衣裙,雖沒春風外泄,可也算是極大的羞辱。冷雪鵲好戲瞧夠了,瞅着離軒轅一邊輕聲呵哄離玉轅,一邊又要發飆,就試着前行兩步,嘴裡道:“殿下!今日純屬誤會。還請殿下不要生氣……轅兒!來!伯孃抱抱。”
離軒轅怒氣未消,不遞給冷雪鵲離玉轅,也不回答她,這令她一度覺得十分尷尬。只得僵硬地站着。
隱形的硝煙中,兮紫煙猝然翻身朝離軒轅跪去,叩頭道:“殿下!若是這身衣裙冒犯了殿下,這罪魁禍首是少夫人。”
“紫煙!”兮紫煙話一落,月軒璞就發出一聲竭力壓抑的低吼。
他眼裡不經意間就迸射出十二分火光,撐在地下的手也青筋暴突。
離軒轅嚥下喉部的唾液,玩味的眸光轉而鎖住冷雪鵲,“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冷雪鵲心中頓寒,剛纔還對女子心存一絲憐憫,心軟想把此事化小,就這樣算了,可女子還敢這樣咬自己。
來得正好,情節確實還得如此發展。而說辭也早就醞釀好了。
她不慌不忙地提拉着裙裾向地下跪去,高昂着頭向離軒轅道:“殿下!臣婦是讓苑中下人送了兩匹衣料給表妹。可臣婦卻沒讓她做成這樣子。她做成這樣的款式、這樣搭配,分明是宮裡主子的穿戴……平常人哪敢穿?”
“是少夫人你說太子妃愛着這身衣裙……有意暗示我做成這樣子。”兮紫煙臉龐憋得青紫,情急之下,也不管什麼了,憤憤有力地回擊。
冷雪鵲嘲笑一聲,覺得兮紫煙口不擇言,亦是到了窮途末路之時。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她不回答兮紫煙,卻又向離軒轅道:“殿下!臣婦雖兩次去太子府,可並沒有真正見過盛裝的太子妃。這想來殿下應該有印象。她此話純屬狗急跳牆,意欲嫁禍給臣婦。”
兩個女子脣槍舌劍,心思靈便的兩個男子又互視一眼,可冷雪鵲的話不假。她雖兩次去太子府,確實沒有真正見過盛裝的蕭如玉。
月軒璞面如死灰。離軒轅依舊臉色鐵青,他衝着向衛遷怒吼道:“這女子膽大包天。拿下!打入刑部死牢。”
兮紫煙立即又叫屈,“殿下!真的是少夫人暗示小女子做成這樣子的……”
不用再分辯,再多說就顯得畫蛇添足。冷雪鵲垂首不語,一臉委屈。
月軒璞眼裡涌動着滄桑的風雲,悵然一嘆,悲涼地叩頭道:“殿下!請看在微臣多年盡心侍奉的份上,饒了微臣的表妹。”
離軒轅沉默半晌,口氣稍稍平和,向月軒璞道:“好吧!今日也是嫂子父親大壽吉日,這事就這樣算了。別讓我再瞧見這女子。”
他又啓步前行,離玉轅那雙紅腫的眼眸至始至終定定地瞧着緊緊跟隨的冷雪鵲。
冷雪鵲覺得離玉轅好可憐,可離軒轅好似不會再輕易把離玉轅交到她手上。她對此覺得好無奈。
兮紫煙呆若木雞地坐在地下,連秋菊的相勸回去話都充耳不聞。
她的眼裡還倒映着那身被剝離身上的美麗宮裝。那宮裝、那佩飾是她挖苦心思所想所搭配。本想在離軒轅到來之時一鳴驚人,憑着若愛人的所穿博取新喪妻的男子歡心,取寵得到一生的榮華富貴。可沒想到事與願違,不但沒達到久盼的目的,還遭到如此大的羞辱。
路過的下人們奚落的眼神,離軒轅鄙視與憤怒的表情,還有月軒璞冷漠冰涼的臉嘴一一若放電影一般從眼前滑過,她感到今日此舉不光出盡了洋相,就連月軒璞也會看透了她。
千不該萬不該剛纔還那麼激動地道出是仿太子妃穿衣。那是致命的話,是一通喪失正常思維能力和判斷能力的話。若情形再來一遍,她寧願吃個巨大的啞巴虧,也不會再冒然道出。
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若沒有之前那通置自己於死地的話,最起碼月軒璞會對她留下一個溫暖的眼神。
現在完了。一切都完了。中了那女人的奸計,這奸計讓她喪失了一切。
她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還好,雖麻了,有感覺,而這時耳畔也清晰地聽到下人們的竊竊私語聲。
“小姐!快起來……”秋菊見兮紫煙動了動,趕緊又攙扶向她。
兮紫煙一把拂開秋菊的手,慢慢地爬了起來,腳步踉蹌地向蘭閣的路走去。
來時興沖沖,心懷美好,歸時已經不能用垂頭喪氣來形容,應該是前路在何方。
一根白綾懸在樑上,兮紫煙滿眼絕望,垂頭問哭成淚人的秋菊,“秋菊!你說我死後,表哥會來看我嗎?”
秋菊緊緊地抓住兮紫煙的裙子,悲悲切切地哭道:“小姐你別做傻事。大不了。我們回家鄉。”
兮紫煙眸光茫茫然地投向大開的屋門。那裡灌進來的冷風嗖嗖,可她早感覺不到冷了。
她蹙着眉,大腦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道:“本以爲那一碗紅棗湯讓她失去孩子,也會讓她喪氣離府;本以爲,傀儡的佟氏到來會讓她感到絕望,傷心得懸樑自盡;本以爲,有老夫人寵着疼着,我就可以在這府中呼風喚雨,表哥就是我的。可她卻堅強地挺了一關又一關,到後來,最可笑的是,懸樑自盡的竟然是我。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我輸了,輸在貪戀權貴,望着一山更比一山高。殊不知,我連她都比不了。”
“小姐!你糊塗了。你才貌雙全,姿比花嬌,少夫人算什麼。她哪能與你相比。”秋菊越聽越傷心,哭得越是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