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女帝陛下來義州軍營第二日，就撤了範將軍的官職。
接替義州軍主將一職的，是天子親衛孫安。
孫安自十六歲進南陽王府做親衛，迄今已有十餘年，身手一流，性情沉穩，對女帝陛下忠心耿耿。三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壯年。
姜韶華對孫安道：“朕讓你做義州軍的主將。兩年之內，朕要你補齊兵冊上的缺額，練出一支精兵。”
孫安肅容拱手：“末將領命。”
“義州軍軍容不整，軍紀散漫，要花大力氣整頓。你不必膽怯，朕就是你的靠山。”
“是。”
說完正事，姜韶華又放緩聲音：“你的妻兒都在京城，朕讓人送信回去，將他們都接過來安置。”
孫安的妻子是黃三妹，當年還是姜韶華親自保媒，促成了這一門親事。黃三妹溫順勤快，嫁給孫安後，接連生了四個孩子，夫妻兩個感情極好。
姜韶華登基之後，孫安便將妻兒接到了京城安頓。如今，姜韶華將孫安留在義州軍，也沒忘了讓黃三妹母子五個都過來，一家子團聚。
這樣的信任和體貼，令孫安心頭滾燙。父親早早亡故，母親改嫁，他是在南陽親衛營里長大的。對他來說，效忠主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就如呼吸一般自然。
“多謝皇上，”孫安恭聲應道：“請皇上放心，末將一定竭盡全力，將義州軍練成精兵。”
孫安在女帝陛下的首肯支持下，迅速走馬上任。
義州軍的將士們，在最初的震驚後，迅速接受了新主將。
動亂是不可能的事。女帝陛下的三萬親衛就駐紮在軍營內外。義州軍稍有異動，直接就會被三萬精銳剷平。大家進軍營拿軍餉混口飯吃，何必爲了一個範將軍拼命？
再者，新上任的孫將軍既不古怪也不嚴苛，就是練兵格外嚴厲而已。大家忍一忍熬一熬，也就是了。
姜韶華在義州軍裡待了一個月，直至軍心安穩了，才啓程離去。
被撤職的範將軍，也沒去別的地方，直接頂替了孫安的位置，搖身一變成了天子親衛。
如此，也算照顧了範家顏面。
範將軍渾渾噩噩地隨着衆親衛離開，走出老遠了，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熟悉的軍營，心中悲慼，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可惜，這個時候懊惱後悔已經遲了。
耳邊滿是踢踏的馬蹄聲。南陽親衛們個個騎術精湛，軍容齊整，策馬前行時連速度都是一致的，在行軍時依然保持着整齊的隊形。範將軍稍微一個恍神，便有人張口提醒：“別回頭看了，快些跟上。”
範將軍回過神來，轉頭衝黑塔般的壯漢殷切一笑：“是，多謝陶將軍提醒。”
陶大今年也已三十多歲了，整日在軍營裡捶練，虎背熊腰，一臉橫肉，看得人心裡發顫。
陶大橫了範將軍一眼，待範將軍老老實實策馬前行，陶大才收回目光。
從義州軍營出來後，女帝陛下直接去了義州府。義州的楊刺史領着一衆官員迎出了十里地。還沒看見女帝陛下的身影，就被迎面而來的三萬騎兵震住了。
親衛們一人雙馬，三萬親衛，六萬戰馬馳騁而來。大地都被馬蹄震盪了起來。
女帝陛下在義州軍裡的動靜，早就傳到了楊刺史等人耳中。這都不是殺雞儆猴，而是直接殺了猴給雞們看了。
四品的實權武將，說撤就撤，都不帶隔夜的。靖邊侯範大將軍的臉面也不好使。
女帝陛下對武將尚且這般強硬，想處置文官，那就更簡單了。
也因此，今日前來相迎的義州官員格外齊整，直接跪在地上行大禮相迎。
“免禮，平身。”
女帝陛下清亮的聲音傳入耳中。
楊刺史等人戰戰兢兢地謝了天恩，起身後，根本沒人敢擡頭亂看。
女帝陛下天威赫赫，可見一斑。
這份天威，是靠着登基十餘年裡的所作所爲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身爲天子，文治武功皆有，沒有任何缺點和爲人詬病的不良嗜好，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太過勤政太過聖明瞭。文官武將們都得恪盡職守，偶爾打個盹偷偷懶做點小動作，都得心驚膽戰。
姜韶華目光一掠，淡淡道：“楊刺史，朕要在義州府安頓一段時日，看一看義州府。”
楊刺史打起精神，連聲笑應，恭敬地在前領路。
三萬大軍不能都進城，城內根本就安頓不下這麼多人。姜韶華帶着兩千親衛進了城門，其餘人都在城門外紮營安頓。
範將軍也在伴駕隨行之列。在楊刺史設宴爲女帝陛下接風的時候，女帝陛下還欽點範將軍隨伺一旁。
這對天子親衛來說，是信任，也是榮耀。
對範將軍來說，滋味就沒那麼好受了。
身爲義州軍主將，他平日和楊刺史等一衆文官都有來往。義州軍的五千人，女帝陛下嫌棄得不行，卻是義州賴以依靠的兵力。平日裡剿山匪對付流民，都得靠義州軍。所以，楊刺史等人對範將軍素來客氣禮遇，每逢年節都要送份厚禮。
現在，楊刺史等人在宴席上坐着，範將軍和另十餘個親兵一同站在女帝陛下身後。衆人起身敬酒的時候，目光總要有意無意地瞟範將軍一眼。
範將軍哭的心都有了。
面上不能露出來。
挺直腰桿，目不斜視，一臉端肅。
楊刺史不敢提範將軍，女帝陛下倒不介意，隨口道：“朕身邊新添了親衛，他是原本義州軍的主將。楊刺史也該熟悉吧！”
楊刺史尷尬地笑道：“也不是很熟。”
範將軍臉上火辣辣的，繼續擡頭挺胸。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了，範將軍才得以和衆親衛一同換班，去吃飯洗澡換衣休息。
親衛們四人一間屋子。不知是誰安排的，範將軍和陶大湊巧同住一間。
陶大一身神力，個頭高嗓門大，愛瞪眼握拳頭。偶爾發火，一拳下去，桌子就被砸成了兩截。
自從親眼目睹過陶大發火之後，範將軍就格外老實安分了。滿心愁苦，通通都嚥進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