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石刻棋盤上,星星點點的黑白棋子已經落了近60枚。
段昭龍眼中的隨意已經消失,眉宇間亦難得地多了一絲凝重。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雖然自己故意做出了這許多的限制,又是軟玉,又是限時,又要限制這石桌表面凹進去的洞也必須如水磨一般的光滑圓潤,羅翰這小子卻是到目前爲止,除了那棋路臭得水平沒法看之外,臉上的淡定、出手的穩和快,卻是遠遠超過了他的預估。
段昭龍的這副軟玉黑白棋子,已經在族內數位先天境界的高手身上用過,同是先天境界,但就是段承衝這個已經步入先天境界近二十年的老牌先天武者,表現也沒有羅翰這麼強悍!
“這小子莫非有什麼秘法?否則,如何能在短短的一年之內,進境如此神速?”段昭龍心裡非常疑惑。
不過疑惑歸疑惑,他手裡落子的速度卻是絲毫不見放慢。
又過了幾分鐘,落下的黑白兩子,便已突破了80大關。
段昭龍這副棋子,是依足了標準的圍棋配置,黑子共181枚,白子共182枚。當年由段氏一位癡迷圍棋的老祖宗傳下來的,段昭龍平時也會拉着嫡親弟弟段昭風下,只是以兩人的功力和棋力,到了黑白兩子下了110枚便已差不多決出勝負了,但段昭風昨天下午卻是受了羅翰的暗算,所以現在段昭龍倒是有心再試試羅翰,看羅翰能夠堅持多久。
羅翰此刻卻是興致盎然。
下棋的水平,他是初級得不能再初級,肯定是贏不了,所以他也不想多費心機,只管照着規矩來下,其他的戰術之類的他卻懶得理。
不過,這把軟玉棋子往石面上拍下的那一瞬間,要注意的門門道道,卻是讓羅翰覺得很有趣,至少,比他平時用凝神石來練習精神力,以及凝練意念型小李飛刀要有趣。
棋子是扁圓錐形,棋坑是個圓柱形,所以他要把護住棋身的真元控制成一個上面和下面都平整的圓柱形,還要注意不能把石桌的小洞弄得太難看,要平整。
這種下棋的方法,很考驗對精神力的控制,但也很鍛鍊精神力的控制!
下到第50步時,羅翰的心思,便已經不在棋路上,而是不斷地關注着那棋坑表面的光滑和美觀,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完美,就像是一個初學寫字的人,在興致勃勃地比較自己哪一個字寫得更標準更好看一樣。
雖然已經下到了第80枚,但是,羅翰體內的真元,依然渾厚得很。說起來,也是他的修行之路不同於這個世間的任何人,也不同於以前的任何一個修行者,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功力有多深。反正,下完這182枚軟玉棋子,應該是夠的。
又過了十分鐘,石桌上嵌入的白子已經突破了100關。
一旁侍候報數的那名大理段氏子弟,雖然還在盡責的報數,但臉上已經表現出明顯的驚訝。
到110子,段昭龍也驚訝地擡眼看了看眼睛晶亮晶亮的羅翰。
“這小子居然還能堅持?”往常這個時候,就是段昭風,此刻也已經控制不住功力,自動認輸了。
120子……130子……140子。
段昭龍自己也有些費勁了,呼吸聲比先前稍稍粗重了一點。
150子。
段昭龍的手心微微見汗,但羅翰穩重如故,身上感覺不到半點急躁。
160子。
段昭龍手有點發軟,當即立斷,將手裡執着的黑子“叭”地一下,落入某個早該落下的地方,結束了這一局。
再繼續下,他只怕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軟玉棋子雖然不會受到損傷,但石桌內的小洞,卻無法再保持完整和光滑了。
段昭龍可不想丟這個臉!
所以,這一結束,段昭龍的背後便立刻透出一層細汗。
“不錯,你能堅持到160子,很讓老夫意外。可惜,你還是輸了!”段昭龍故做從容地笑,心裡暗罵羅翰真是個變態。
“難怪昭風會受制於他的偷襲。靠!這小子的控制力,連老夫都比不上!”
段昭龍不認爲是自己的功力不如羅翰的深厚,畢竟他已經把《周天星訣》練透了20個靈竅,若非是如今的天地靈氣實在稀薄,以他的天資,老早就趕上當年的老祖宗了。
所以,段昭龍認爲,羅翰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是對體內真元的控制力極爲精細,在運用上,每一次消耗的功力沒有自己多,細水長流而已。
但不管是怎麼樣,這次的試探,他主動結束,已經算是他敗了。
“還好,這小子的圍棋水平真臭得可以,而圍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代表着他的大局觀和全局掌控能力,所以,這小子在這方面還有所欠缺。”段昭龍暗自安慰着自己。
段昭龍卻沒有想到,羅翰的圍棋水平臭,不是因爲學不好,而是根本就沒有去用心鑽研,否則,誰贏誰輸,還很難說。
羅翰站起身來,微笑着向段昭龍行了一禮:“多謝大太上長老的指教,弟子受益菲淺。”
既然段昭龍自覺收手,羅翰也就給對方一個漂亮的臺階下了。怎麼說,都是姓段的,長輩麼!
段昭龍這下心裡略略舒服了一點,暗道這小子雖然陰險,但明面上卻不會給人太難堪,當下看看那依然深嵌在石桌中的黑白棋子,展顏一笑:“既然你輸了,就替老夫收起這些棋子吧!”
往常,都是他把對手殺得大汗淋漓,功力盡泄,所以殘局都是他來收拾,此刻,他卻想看看羅翰打算怎麼來收這棋子。
“是!”羅翰無所謂地道,看看這密佈棋盤的星星點點,稍一沉思,左右兩手便覆住了一部分,然後掌心微吸。
一個個扁圓澤潤而無暇的羊脂玉棋和墨玉棋,便在這股突然而來的強力吸引下,自動附住羅翰的掌心。
一旁侍候的那位大理段氏子弟登時眼一直——往常,大太上長老都是往棋盤上隨意地拍兩拍,把這些黑白棋子從那石洞中震出來,然後讓自己一個個分撿入棋盒中。但羅翰這種方式,似乎……更具觀賞姓?
段昭龍的老臉微現不自然。他不是不知道這樣做,只是這樣做,每一次,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到兩枚棋子被吸上,然後重新掉下,有點丟人,試過兩次,也就算了。
沒想到羅翰的雙掌居然能穩穩地吸住每一枚棋子,不僅掌心上有,就連伸出的十指尖尖,都穩穩地吸着一枚棋子!
“果然,這小子對功力的精細控制度比我還強!”段昭龍再次印證了心裡方纔的猜測,那股技不如人的鬱悶,又略略淡了點。
年輕人嘛,對精細方面的控制,肯定要比老年人強!段昭龍違心地再次安慰着自己。
不過再一想,段海冥那老賊,功力比自己還要弱,段昭龍心裡又有一絲平衡。
“好了,下了這麼久,你應該也累了,早點休息吧!下午若是無事,不妨出去走走,你難得來一趟大理,我們大理的風景還是很不錯的,和麗江那邊可謂各有千秋!”段昭龍故做從容地擺了擺手,不等羅翰迴應,便瀟灑地離開了這個院子。
只是,在估計羅翰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之後,他便慢慢地收斂臉上的笑容,神色凝重地吩咐身後步步緊跟的那名段氏子弟:“你去見族長,讓他把手裡的事情處理完畢,就來找我。”
“是!”
…………
“以後無須再繼續打壓玉龍段氏?”一個小時後,處理完手頭事務的段承先,來到父親段昭龍的攬翠閣,聽完父親的命令後,頓時驚詫萬分。
段承先還清楚地記得,祖父當年任族長時,明知玉龍段氏的族長段海冥身受重傷,需要上好的百年人蔘來調理,而且當時宗族內也確實還有幾支百年人蔘,但祖父卻是斷然否定有這百年人蔘的存在,以致於段海冥因爲元氣不足,傷了根本,在體內留下了頑固的隱患,雖然根骨奇佳,卻是數十年來卡在第六層巔峰上無法突破。
他更記得,父親當年任族長時,是如何不遺餘力地打壓玉龍段氏前來深造的那些弟子,就爲了怕玉龍段氏的弟子哪一天,在武學修爲上超過了本宗。
他還記得,父親當年將族長一職交付給自己時,語重心長地盯囑,一定要小心控制流往麗江的藥材資料,不能讓玉龍段氏的弟子得到足夠的修煉保證,然後反超他們大理段氏本宗。
可是現在,父親居然突然改變了以往堅持的立場,讓自己不用再繼續對玉龍段氏施壓?
怔立了片刻之後,段承先忍不住問:“父親,爲什麼?”
“現在的局勢已經變了!!”段昭龍負手而立,深邃的目光透過對面牆上的那幅山水潑墨畫,深沉地看着某個未知的空間:“你有沒有想過,以前和魁兒齊名的那個段虎城,原本因爲同樣傷了根本,只是第四層初期,但就因爲有了羅翰,一夜之間,飛躍到第四層巔峰。再然後,又能從短短的一個月裡,成功地突破一個大層次,兩個小境界,這說明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