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憶興來到了無人島的最南邊,反倒沒有繼續逃下去的意思,而是在靜候着什麼人似的。見兩位風度翩翩的仙人追了上來,蕭憶興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嘲諷之意,卻是不曾開口說上隻言片語。
子玄、子道並沒有和他一照面便打生打死的打算,而是靜立一旁,似乎與蕭憶興一樣,等待着某人的到來。
楚天趕到這裡的時候,見三人遙遙對立,不由得有些莫名,覺得眼前的場景似乎與自己想象中的畫面大相徑庭。
只見蕭憶興掏出墜在胸前的玉佩,對着楚天緩緩說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的身世嗎?就讓我來告訴你所有的一切吧!兩位道長是否有意見?”最後一句,卻是頭也不轉地問向站在另一旁的兩位仙人。
子玄和子道對視一眼,這才低聲說道:“你儘管說吧,我們兩個老頭子不會有任何意見。”
蕭憶興冷笑一聲,也不管神色複雜的楚天如何作想,朝着一處有着些許靈力波動的地方大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這纔開始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我所在的逆組織自創立以來,便與魔門有着牽扯不清的關係,可以說,只要魔門存在一天,那麼逆組織就不會徹底消亡。修真界自然不會允許魔門的存在,只不過雙方勢均力敵,倒也僵持了數千年,直到修真界出了一位修真天才子虛道長,將魔門一衆幾近消滅乾淨,這纔打破了僵局,讓逆組織一度沉寂了下來。”
蕭憶興見楚天面露驚訝之色,輕笑一聲,繼續說道:“事實上子虛道長當時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留下了一個名叫蕭毅然的孩童的性命,也就是我的義父。”他頓了一頓,繼而說道:“你的父親。”
聽到這裡,子玄、子道皆是神色複雜地看了楚天一眼,而楚天則是有些難以置信。
蕭憶興對三人的神色不管不顧,繼續說道:“義父他雖然得到了魔門的大多數傳承,但自小被性情淳樸的農村老夫婦撫養,根本沒有作惡的念頭,反而處處做着善事,有幸結識了一位名叫魏嘉怡的修真者。”
“兩人雖然知曉門戶之見未必容得下他們,但在一起越久,便越難以自控,最後仍是私定了終身。”說到這裡,蕭憶興陰厲的臉龐不免露出感傷的神情,繼續說道:“至於我,則是被他們領養的義子。當年我媽在一位權貴下做保姆,因爲不願做他的地下情人,被他懷恨在心,竟叫一羣人將我媽擄走,想要報復她。我當時才十五歲,知道這個消息,拼命趕了過去,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媽被那一羣人凌辱。”
“我恨啊!恨自己沒有力量,恨老天爲何不開眼!”蕭憶興睜眼欲裂,怒髮衝冠,一副擇人而噬的淒厲模樣,就連兩位道長見了,也不免心生悲涼。
“義父義母他們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是察覺到了這裡的情況,只可惜趕過來的時候,我媽早已撒手人寰……義母一氣之下,便將在場所有人殺了個乾淨……”
子玄聽到這裡,皺着眉頭說道:“不可能,這明明是蕭毅然魔性大發,將十幾號人全部殺死,還放火燒屍!”
蕭憶興冷笑道:“這便是逆組織施展的手段,就算這件事過了大半年,也要被他們翻出舊賬,篡改事實真相!吳用這個人早就覬覦煉體術的威力,知曉我義父的存在,便時常威逼利誘他。但我義父豈是這種人,根本不願和他同流合污,沒想到因爲這件事,就被吳用利用逆組織的力量大肆宣傳,還栽贓陷害了許多事情,讓我義父有理說不清!”
“而你們,則是不分青紅皁白地追殺我義父,還用修真手段控制了我義母,非說她是中了魔門的妖法,神志不清,還利用她引出我義父!”
蕭憶興說到這裡,冷冷地看了二人一眼,繼續說道:“義父得知她的消息,早就知道這是你們的詭計,把他們剛剛出世不久的孩子託付於我,還將魔門傳承託付於我,說是不能斷了香火。”
聽到這裡,楚天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知曉蕭憶興接下來要說的,正是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故而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疑惑。
而子玄、子道神色悽然,顯然蕭憶興接下來要說的,便是他們一直後悔莫及的事。
只聽蕭憶興繼續說道:“那一天,我義父來到了約定好的地方,的確見到了我義母,但還多了兩個要他命的人!不過你們二位肯定也沒想到,你們的徒弟其實早就掙脫了你們的控制,在你們狠心下手要將不願抵抗的義父殺死時,拼命捨身相救,反倒先一步離開了人世。”
子玄重重嘆了一聲道:“嘉怡這孩子在修真一途的天賦的確出乎我意料,竟能解開我們的封印,卻因此喪了命,逼得蕭毅然入了魔,硬是要將我二人殺死,最後拼了個兩敗俱傷,這才清醒過來,與嘉怡共赴黃泉。”
子道亦是嘆道:“是啊,要不是他清醒過來,不再和我們繼續鬥下去,興許我二人早已死在他的掌下。不過我們二人怎麼也沒想到,你一個抱着小孩‘路過’的少年,竟是和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還繼承了魔門的傳承。”
蕭憶興冷笑道:“爲了你們心中的大義,逼死了你們的徒弟,我倒想問問,你們心裡好受嗎?”
子玄、子道皆是神色寂寥,一時沉默不語。
蕭憶興似乎也知道他們的反應,冷哼一聲,便對着楚天說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你現在眼前的這兩位古道仙風的真人,便是殺害你父母的元兇。至於我這個義兄,你要認就認,不認我也無所謂,畢竟我也曾數次對你出手。我只想知道,你在知道真相之後,會怎麼做?”
楚天神色複雜地看着他們,久久不曾開口,內心早已翻天覆地,難以平復。
三人亦是不曾開口催促他什麼。
而楚天他們不知道的是,蕭憶興剛纔大有深意望的那一塊地方里,竟是有着一個玄妙非凡的法陣,將謝少安三人和子虛道長的氣息完全掩蓋了下來,而且還能將他們之間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沈碧青和唐倩均是面露傷感之色,而謝少安沉默半響後,卻是對着子虛道長說道:“仙人,我也想學修真的手段,看在楚天的面子上,你也收我爲徒吧?”
子虛道長原本亦是在感傷之中,聽到謝少安的話,頓時哭笑不得道:“你這孩子就不懂心疼一下楚天嗎?虧你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謝少安嬉笑道:“這不還有您嘛?再說了,沒有您,還有我們這一幫朋友在背後支持他,怎麼也不至於沒人關心嘛!”
子虛道長看了他一眼,這才笑道:“你這頂多算是在背後偷聽他的秘密,哪來的支持?別貧了,看看楚天如何抉擇吧!無論怎樣,老道我都不會出手阻攔。”
他最後的這句話,像是說給謝少安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謝少安聽到了滿意的答覆,便不再多說什麼,知曉自己那點花花腸子,早就被眼前的仙山老人看了個通透。
子玄見楚天久久不曾開口,便輕嘆一聲道:“楚小友不必如此,我們二人當初被蕭毅然打傷,壞了修仙根基,早已壽元無多,楚小友就算想要親自手刃仇人,不過也只是讓我二人早一點解脫罷了!”
楚天聽罷,這才緩緩說道:“兩位師伯言重了。我楚天本是孤兒一個,並沒有享受過父母雙親的關懷,此刻就算知曉自己的身世,也沒有太大的實感。更何況養之恩大於生之恩,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二位師伯出手!”
蕭憶興對他的回答並不驚異,冷冷說道:“既然你不願意親自報你父母的仇,也不要妨礙我做事!”
楚天搖了搖頭道:“哥,我相信爸媽死的時候,是心滿意足的!無論生死,他們都能在一起。”
蕭憶興的身軀猛然一震,難以置信道:“你叫我什麼?”
“哥!”楚天輕嘆一聲道:“當年的事情,已經說不上誰對誰錯了,我也知道,這些年裡,你活得有多麼不容易,但就算報了仇,人死亦不能復生,爸和媽肯定不會希望你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蕭憶興登時低下頭來,沉默不語。
而另一處的謝少安聽了這句話,不由得露出感同身受的神情。
他手刃了仇人,心中的傷痛依舊不曾減去半分,反倒更加惋惜喬雪兒的逝世,痛恨當初自己的軟弱無力。
在他看來,他的復仇,說到底不過是給自己的安慰罷了!畢竟活着的人,能爲死去的人做的事情,還真是少之又少。
楚天能夠看得開,是因爲他從小並沒有感受到雙親的關愛,再加上子虛道長一直待他極好,最重要的是,他知曉就算自己報了仇,也不會讓自己舒坦多少。
但蕭憶興不同,他在自己母親死後,本就仇視這個吃人的世界,而義父義母對他的好,成爲他的救贖,讓他永世難忘,唯有以死相報!
原本蕭憶興以爲,楚天會兩不相幫,沒想到楚天的態度如此堅決,根本不讓他如願以償。
“那麼我這些年來,到底是爲了什麼?”蕭憶興苦笑一聲,頓覺一切索然無味,只覺自己這十幾年來,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畢竟苦主都不願替自己討個說法,他又有何立場打着報仇的旗號,將眼前的兩位道長殺死?
“罷了,罷了!你要怎麼做,隨你喜歡好了,我這個當哥的,也不能替你做決定。”蕭憶興心灰意冷之下,對着二位道長繼續說道:“我自知做了很多錯事,不願回去,只想一個人呆在這座無人島上,了此殘生,還麻煩二位和監察院的人說一聲,叫他們別再找我麻煩了。”
說罷,他又看了一眼楚天,這才頭也不回地離開。
子道輕嘆一聲道:“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子玄則是對着楚天說道:“楚小友能讓我們兩位老人再苟延殘喘幾年,老夫在這裡謝過了!對於你父母的死,我們二位會用餘生來懺悔,只希望你能看得開,不要像蕭憶興那樣,最終被仇恨矇蔽了雙眼。”
他話音剛落,卻聽遠處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兩位師兄何出此言!說到底你們終究還是心軟了,畢竟以你們的聰明才智,又怎麼會不知道當年旁觀的少年和嬰孩,與嘉怡他們二人有着不可分割的關係呢?”
子玄苦笑一聲道:“師弟道法真是越發精湛了!怪不得蕭憶興剛纔也不願出手,想必是忌憚你的存在吧!當年的事,既然已經釀成大錯,我們怎會一錯再錯!有因有果,纔是天道輪迴的真諦。”
楚天看到謝少安三人,登時一愣,見沈碧青和唐倩一臉傷感,不由得輕笑道:“好歹我並不是棄嬰,父母也並非含恨而死,知道了這些,就已經足夠了。至於他們當年想要做的事情,我會繼續替他們做下去!”
沈碧青連忙說道:“我想和你一塊!”
唐倩見狀,欲言又止,最後在謝少安的注視下,依舊不曾說出隻言片語。
楚天愣了愣神,繼而露出陽光般的笑容,剛想說些什麼,卻聽遠處一道聲音傳來:“我不同意!”
楚天不用看,都知道來的人是誰,不由得苦笑一聲,朝着子虛道長投出求助的目光。
子虛道長見狀,搖了搖頭道:“癡兒啊!”
隨即他略一拂袖,兩人便一下子消失無蹤,看得匆匆趕來的蘇瑤氣急敗壞,不由得和沈碧青大眼瞪小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