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後悔當初沒有改嫁,否則現在哪裡輪到你來說我,就算是吵架,我也會多一個幫手的。”瓊阿姨氣呼呼的喊道。
其實,瓊阿姨原名華瓊,早就在六年前過了花甲年齡了。儘管早已是滿頭銀髮,但是依然顯得那樣的別有風韻;儘管歲月已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但是她的內心一直包含着激情,對生活充滿着熱情。她是一個非常風趣的老人。按說年齡應該稱她爲瓊奶奶也不爲過的了,可是因爲她是瓊瑤的特級粉絲,而且一直的不服老,她喜歡別人叫她瓊阿姨。如果你人喊她“瓊奶奶”的話,那麼你就準備接受口水的洗禮吧!
“我有那麼老嗎?你喊我奶奶什麼意思啊?啊!你見過那麼年輕的奶奶嗎?啊!你不知道年齡是女人最大的傷痛嗎?啊!你不知道對這女人永遠不能說她老嗎?啊!……”
這樣的口水洗禮絕對不會再半個小時內停止的,溪殃就試過這樣的事情。本來見到一位奶奶年紀級別的老人,儘管保養得很好,可奶奶還是奶奶啊,當然順口有禮貌的說,“奶奶,您好!”結果才知道自作自受。
瓊阿姨是家裡的唯一的女兒,還是最小的,上面還有三個哥哥。儘管在三四十年代的中國,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的嚴重,但是瓊阿姨卻是在家人的嬌養之下長大的。
儘管家裡的條件也就一般般,但是家裡一直嬌養這瓊阿姨。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瓊阿姨還能保留着少女的天真和活潑,不得不說,家裡真的付出不少。在別的七八歲就得揹着弟弟,拖着妹妹,餵雞養鴨,做飯洗衣的女孩子面前,瓊阿姨永遠是被羨慕的一個,不用做家務,衣服是乾淨的,沒有補丁的,還有好幾雙自己的鞋子等等。
一直嬌養到了十六歲,在家裡的安排介紹下,瓊阿姨嫁給了她後來的丈夫賢冠。對於愛情,每一個女孩子都有過自己的幻想,也許和別人的有相同的地方,但是卻有着屬於自己的特色的地方。瓊阿姨是在滿懷着少女情節的期盼之下嫁給了她的丈夫賢冠。
賢冠長得一表人才,修長的身形,濃密的劍眉,凌直的像刀刻的臉型,給人很嚴肅的感覺,但是一笑起來整個人卻彷彿柔和成一團。賢冠是在市裡做市委書記的助理,很有前途。平時也很喜歡讀點書,儘管那個時候好書是很難找,但是對於賢冠來說,處在那個位置,也就不是問題的了。
賢冠對於小他五歲的小妻子是非常的照顧的,也知道她以前在家裡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但是賢冠的母親對瓊阿姨卻不是那麼的滿意的了。賢冠經常就是夾在母親和妻子之間,被壓得扁扁的。母親說,兒子有了媳婦就忘了娘了。妻子說,你娶了我,你就得爲我負責,我是你的妻子,你不應該讓我受氣的。
瓊阿姨現在回憶起自己做別人兒媳婦時,就說真的是一場辛酸淚。溪殃聽到她說過的就好幾次了,而且還是同一件事。
她說,她還是姑娘的時候,不會做茂名這邊的籺糕,籺糕並不是年糕,還需要點技術的。可是嫁人之後,過年你是媳婦你就得做啊!別人來你家拜年還能拿出來招呼客人。
可是瓊阿姨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以前做姑娘時都是負責燒火還有吃而已。瓊阿姨學着婆婆那樣的包法,可是總是露餡的。好吧!露餡,那麼瓊阿姨就偷偷的趁婆婆不注意,把它搓圓算了,再拿菜葉子包起來,那麼婆婆也就看不到了。瓊阿姨包好的時候,還會沾沾自喜,可是婆婆還是罵她了,“你做得那麼大個,得多少餡料啊?!那麼大隻,得浪費多少柴火才能煮熟的?皮那麼厚,誰想吃啊?還有個子一大了,只數就少了,那麼多人能拿得過份嗎?(就是人多,分不過來的意思)……”
瓊阿姨一開始什麼也不敢說,只是低着頭聽婆婆罵,等婆婆罵得起勁了,瓊阿姨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最多我不吃就
是了,用得着這樣嗎?”。
“你說什麼?”婆婆還是聽到了,“你以爲你不吃就行了?啊?纔剛剛嫁過來不到半年,你就開始頂嘴了,那以後呢?以後還有我站的地方嗎?你做姑娘的時候,家裡就沒有教你怎麼做的嗎?就算做姑娘舒坦了,現在是媳婦,說你幾句,你居然就頂嘴了?……”
瓊阿姨再也不敢說什麼,心虛的低下頭,把手中的那糰粉再分了三分之一出去,她沒想到婆婆已經五十多歲了耳朵還是那麼的好。
後來,瓊阿姨真的是堵着一口氣,就是在那一年的新年了沒有吃過一隻籺糕。當賢冠拿給他時,她當着婆婆的面都沒有接。可是回到房間裡,就偷偷的落淚。一開始賢冠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後來知道後,也只是無可奈何的安慰幾下小妻子,還哄她說,等年初二會和瓊阿姨回孃家。瓊阿姨才笑開來。
但是女人對於很多的小事都是挺記在心裡的,從那一年開始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六十年了,瓊阿姨早就學會了做籺糕,還做得味道特棒,在鄰居中都是有了口碑的,每一年都有很多人在她家吃籺糕。
瓊阿姨在每一次做籺糕的時候,都會提到這件事,一提到她的眼睛就紅紅的,因爲在她學會做籺糕的那幾年裡都是被罵着訓着走過來的。
到了後來,婆婆離開了,和婆婆相處了差不多二十年,在瓊阿姨的第一個兒子夭折之後,婆婆對瓊阿姨雖然還是有謾罵,但是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二十年走了過來,吵吵鬧鬧的,那就算是一種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吧!儘管家裡的掌權的一直都是婆婆,就連丈夫賢冠的工資都是婆婆收着的,瓊阿姨也曾經多次對丈夫埋怨過,哭斥過,都沒有結果。後來婆婆離開了,瓊阿姨還是感到很難過的,生活好像就是少了點什麼似的。
不過終於能掌家了,真的是媳婦熬成婆了,雖然二兒子還沒有結婚,瓊阿姨還是覺得蠻開心的。可是好景並不長,才掌家兩年不到,全國掀起的某些活動某些人搞批鬥,搞到了賢冠的頭上,把賢冠捉到了牛欄裡,連身上最貴的那塊德國出產的手錶都被狠狠的颳走了。賢冠在牛欄待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回來之後,身體都垮掉了,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藥,家裡的存款都花在了醫藥費上。
一年之後,米桶已經見底了。可是賢冠的醫藥費也沒有了。
這時已經十六歲的大女兒,提出想找個人嫁了,拿多點彩禮,再給父親看病。瓊阿姨偷偷的瞞着賢冠給大女兒相了好幾次親,後來才定了現在的大女婿。瓊阿姨的眼光還是不錯的,至少大女兒現在已經是五十多歲了,家庭美滿,兒孫滿堂,嫁了人之後就沒有再吃過什麼苦。
可是,令人遺憾的是,花光了大女兒的彩禮錢,最後還是沒有救回來賢冠。
瓊阿姨哭暈了好幾次,醒過來還是要安排賢冠的後事。賢冠是家裡的獨子,後事也沒有兄弟幫忙料理,最後還是二兒子找了賢冠的堂兄之類的人過來幫忙。
瓊阿姨才三十八歲,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的一生纔剛剛過去一半,就沒有了丈夫,一個女兒還出嫁了,可是家裡還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該怎麼過下去,瓊阿姨真的覺得非常的茫然,儘管大兒子已經開始到外面工作了,每個月有二十塊,但是收入還是很低微,總不能光靠大女兒和女婿來養活自己還有兩個小兒子和兩個小女兒吧!那樣的話,對手(親家)的意見估計更大了,現在女兒剛剛進門,每次回孃家帶點東西,都已經被她嘀咕很多次了。
守孝一年之後,有人來給瓊阿姨做媒,儘管瓊阿姨已經是將近四十了,可是以前因爲保養得好,還有賢冠的照顧,外表上看上去還是三十出頭而已,身段沒有因爲生過幾個孩子而變形,人愛打扮,在做姑娘時,是生產隊的一枝花,嫁了人也是這生產隊的媳婦
裡排得上號的。平時沒少大老爺們小夥子們偷偷揪着看。
有一個男人的條件挺不錯的,要求瓊阿姨自己嫁過去,但是和先夫生的孩子就不能帶過去。還有一個是家裡一般般的,還有幾個孩子,讓瓊阿姨可以帶孩子過去,只是希望瓊阿姨的二兒子能娶他的大女兒,他的大女兒已經二十了,因爲滿臉的麻子和平時幹農活是家裡的主力,龐大的身軀從後面看就活脫脫的一個爺們,到現在都沒有能嫁出去。
後來,瓊阿姨沒有答應,看着兩個小兒子,一個才十歲,一個才五歲,哭着讓自己不要走。如果自己隻身嫁過去的話,兩個孩子該怎麼辦?還有女兒們。可是如果要用二兒子的婚姻來換取自己不能肯定的幸福,瓊阿姨又覺得做不到。
後來媒人還是給瓊阿姨做了幾次煤,最後瓊阿姨都沒有改嫁。就這樣帶着孩子到地裡出工分,賺工分,跟着別人的後面刨別人剩下的漏下的花生番薯之類的。有時候缺糧了,還厚着臉皮去想堂大伯他們借點米。有時候兩小兒喊餓了,守着爐竈,眼盯着借來的半碗米熬的番薯粥流口水,一直等到睡熟過去了,粥還沒熟,因爲水太多了。
小兒子十四歲的時候,要跟大哥出去打短工,對瓊阿姨說,姩(這裡是母親的意思,把母親叫做嬸嬸,叔叔的妻子,據說好養活。),我就要去打工了,能給我做頓飯吃嗎?
瓊阿姨背過身,唰的眼淚就留下來了,小小的人兒,還是心窩尖的小兒子,現在就要出去幹活了,還不知道怎樣被人家欺負呢!現在只希望家裡能做碗米飯吃,可家裡真沒米了。
後來瓊阿姨還是頂着臉皮從已經是鰥夫的堂叔那借來半斤米,將一隻雞蛋打進開水裡,攪晃成蛋花湯。小兒子就着這蛋花湯開開心心的吃了兩碗米飯。
小兒子打了一個月的工回來,穿了一件軍大衣,非常開心的轉圈子給瓊阿姨看,姩,我自己賺錢買的,不用大哥給(大兒子已經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軍大衣不便宜啊)。
瓊阿姨笑了……
一直到了後來,孩子們都成家立業了,瓊阿姨才恢復了做姑娘時的那種悠閒的生活。
三個兒子,三個女兒,都起了樓房,生活在村子裡都是能讓人翹起拇指的,每個人還生了三四個孩子,一到過節團聚,二十幾個孩子,大大小小的圍着瓊阿姨鬧樂,瓊阿姨總是嘴裡說着嫌棄的話,眼裡的笑容卻沒斷過。
可是因爲做了寡婦之後,對什麼事都要管,對什麼事都要關心,養成了瓊阿姨那種事事關心的性格。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媽癌。
今天她和三媳婦吵架說,“我真後悔當初沒有改嫁,否則現在哪裡輪到你來說我,就算是吵架,我也會多一個幫手的。”就是因爲這個習慣。
她的二女兒和小叔家裡分地的一些事情,她是偏向自己的女兒的,三媳婦說她不能這樣,畢竟二女婿的父親只有兩個兒子,他當然想兩個都好的,如果偏向一個對另外一個就不公平。可是瓊阿姨覺得二女兒的孩子較多,應該拿大塊的。
本來這和她倆都沒有什麼關係的,她們也只是在家裡自己說而已,可是就因爲這件事,兩人就吵了起來。瓊阿姨讓三媳婦站在她二女兒的立場上看問題,三媳婦讓瓊阿姨站在二女兒公公的角度上看問題。再加上兩人都是火爆的脾氣,一點就着的,結果兩人當然是談不妥的了,吵了起來。
瓊阿姨哭着說,後悔沒改嫁,改嫁的話,可能兒子就不會這個兒媳婦回來讓她受氣。
三媳婦握着雙拳頭說,你改不改嫁,那是你的事情,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
後來兩人吵到了瓊阿姨的其他兒子女兒女婿還有媳婦跟前,然後又是各有各的理,真的是一團打結了的毛線團,一個字,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