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不停地笑着和丈夫慄森林向周圍的父老鄉親們舉着酒杯敬酒,向每一個來參加婚宴的人舉杯說:
“謝謝!”
“祝您吃得愉快!”
“非常榮幸您能來參加這次婚宴!”
……
這是少君第一次來到丈夫慄森林的老家河南,這次隨慄森林回河南是因爲要舉行他們的婚禮。
當少君前天來到河南這個村子的時候,還是深深的震驚了。習慣生活在深圳這樣的大都市的人來說,對於一個只有兩三百人,還到處是一片臨近戈壁灘模樣的村子,還是覺得很陌生的。沒有擁擠堵塞的公交車,沒有像螞蟻一樣忙碌的人羣,沒有工作。整個人一下子的放空。很舒服,但是也很茫然,就像準備了幾年的工程,完工後,深呼吸的那種感覺。
放眼望過去,稀稀疏疏的房子孤孤零零的待在那一片沙子上,汽車開過的地方,偶爾從車鏡中看到幾棵零零散散的樹,也許是雲杉、也許是油松,少君不能很好的分辨。
儘管在新聞中不停的說北方的冬天沙塵暴讓人很無奈,出門很多人都得全身武裝。來之前,少君還特意查了很多有關慄森林家鄉的有關信息,也聽過不少慄森林有關家鄉的說法,可是人啊,總是在面對的時候,才能知道自己的真正承受能力是怎樣的。
也許往好的一面想,這裡的土地可能會很便宜,不用像深圳那樣的寸土成金,每個人都守着自己的四方形盒子樣的房子過生活。還有些在那裡打工的人,自我調侃的說,可能自己一輩子除開生活各種費用,剩下的錢都不夠在這裡買一間廁所。
少君在前天傍晚的時候到達這個小村子,因爲今天就是新娘子了,因爲習俗的原因,婚前是不能就宿在男方的家裡的,於是她在這個村子的東頭借了一家人的一間房作爲出嫁房。
村裡的人都很熱情,待客很周到,將家裡除了主房之外最好的房子讓了出來給新娘子住。
少君其實還是挺滿意的,比想象中要好很多。除了用水有點麻煩之外,一切都挺好的。
這裡的環境可能因爲缺水的原因,顯得很乾燥,紫外線特強。沒有南方那種到處都能看到蔥鬱的樹木,到處欣欣向榮的草皮。據丈夫慄森林說,他出生時,家裡取名爲森林,就是希望將來能多種點樹。十年種樹,百年樹人。
環境可能差點,但是生活水平卻不是少君想象中的那麼的落後。有好幾戶人家裡都有了兩層小樓,家裡用坑的少了很多,各種電器傢俱還是挺齊全的。可能有很多人家裡都有人慄森林那樣跑到外面比較發達的城市打工的,很多傢俱都是從外面買回來的。就好比如昨晚少君住的那家主家裡的大兒子和兒媳婦還有小女兒都在廣州打工,一年回家的機會幾乎是零的,每次能回來的話,都是大大小小的包袱,家裡洗衣機、電視機、冰箱什麼的都有。
村民們都很熱情,聽慄森林的父親說他們要結婚的消息,昨天就開始過來幫忙了,今天全村都來喝喜酒。雖然酒宴沒有南方臨海城市的全海鮮宴,都是一些雞鴨豬之類的肉類,還有一部分是臘味的,大餅(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大的餅,像十幾寸的披薩),但是對於人們來說,這是非常豐盛的了,還能喝着新郎從南方帶來的酒,用大碗裝着葡萄酒,挺新鮮的,大家都湊個熱鬧,圖個開心,現在很多出到外面打工的年輕人都不回老家擺酒了。
不過有一點,令少君難受的是,這裡擺喜酒是三天的,一連三天的流水席,做新娘的很累人啊!看到丈夫一臉幸福的笑容,少君又覺得一切似乎挺值得的。也許他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適合自己的。
少君今年四十歲了,對一個女人來說,那真的是不年輕了。很多女人會四十未婚的。
少君在十幾二十幾歲的時候也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那個她願意爲他生兒育女的男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永永遠遠的離開了……
少君和明軍在一起的時候,正是每個對愛情對生活充滿幻想的女孩的青春歲月。十五歲,剛剛讀完初三的少君在年級的畢業晚會上認識了明軍。然後在高中的同一間學校又相遇了。在那個年代那村子裡能讀到高中的女生幾乎是沒有的。少君因爲是家裡的小女兒,還是唯一的女兒,上面有三個哥哥,她想讀,家裡也就都供着。
那個年代一開始人們交朋友,處對象了,都是私底下偷偷的拉拉小手而已,當
然隨着港臺之風飛入大陸,人們的思想也開始變化着,很多年輕人都開始不斷的嘗試着新的生活。當時在被窩裡偷聽鄧麗君的《甜蜜蜜》可能成了那個年代年輕人回憶中一個美麗的片段。
少君和明軍就經常在下自修之後,偷躲在校園的小樹林裡拿着小收音機聽鄧麗君的歌曲,那首《甜蜜蜜》他們都能唱得熟練,唱出感情來。偶爾互相偷瞄幾下,試探着拉着小手,少不了臉紅心跳,感覺就是那麼的美好。
高中三年除了最後的那條線,什麼情侶之間會做的他們都發生了。高中的生活很辛苦,高中的生活也很枯燥,那個年代大學生走過的何止是獨木橋,簡直就是奈何橋,錄取率簡直低得可怕,要不狀元怎麼來的?
高考之後,兩人雙雙落榜了。
明軍在家人的幫忙下,去學開汽車,那個年代能開汽車可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明軍家裡是賣年糕的,生活水平挺不錯的。
少君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少不了明軍的了,畢業之後,他們就住到了一塊。少君有時候住在明軍的家裡,經常幫忙做年糕。因爲在家裡是老來女的少君,一般的農活都不用幫忙乾的,也就是洗洗自己的衣服而已。但是在明軍家裡,少君卻得學着幹,學着服侍公公婆婆。有時候,少君也住到明軍給那間廠運送貨物的宿舍裡。
儘管少君的父母不大讚同少君和明軍還沒有結婚就住到了一起,可是對於女兒有求必應的他們來說,也反對不了。而且那個年代的人們還是比較單純的,覺得一個女孩子如何和一個男孩子發生了關係,還住到了一塊,儘管沒有擺酒席,也算是結婚的了,那麼他們一輩子可能都是在一起生兒育女的了。
少君給明軍懷第一胎的時候,因爲不懂事,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在前三個月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年輕人一旦嘗過情的滋味,就很難控制得了的。結果因爲房事問題,導致流產了。
少君給明軍懷的第二胎的時候,少君在明軍家裡已經住了五年了。
這五年裡,少君和一般的農村婦女已經是無二的了,每天起來煮早飯,煮完早飯洗全家的衣服,洗完衣服吃早飯,吃完早飯餵雞鴨豬,喂完之後還得幫忙做年糕,做完年糕已經是下午兩點了,熱熱早上喝的粥,再蒸年糕,再煮晚飯,吃完之後,給全家人煮洗澡水,洗完之後,月亮早就上來了,看看黑白電視上演的《霸王別姬》,再睡下,也就是一天了。白皙的雙手已經發黃,眼角不經意還能看到幾條皺紋。
少君是一個很耐得住的人,儘管生活很瑣碎,可是在她的心中,只要明軍和她在一起,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可是人往往也就是這樣,尤其是女人,一旦面對着背叛,整個人將是絕望。
在少君非常開心的從衛生院的婦科出來的時候,想到明軍住的地方告訴明軍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卻看到明軍陪着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在等候室等着,看到自己的愛人正細心的對別的女人呵護着,還是一個孕婦,少君覺得整個世界都崩潰了。用現在的話老說,是狗血。
而明軍看到少君的時候,眼中閃過狠狠的狼狽,搶先對那個女人說,“這是我妹妹,少君。”然後強笑,“少君,你怎麼來醫院了?那麼巧……”
少君咬着嘴脣,用力的支撐着門口的椅子,全身都在發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少君,你怎麼臉色那麼蒼白的?”明軍似乎有點急切的說。
少君說不出話來,只是死死的盯着這個自己愛了八年的男人。
“嵐子,還要好一會纔到你,你現在這裡等着,我先送妹妹回去,待會再過來,很快的,不用擔心。”
“那好的,你們小心的,你叫明軍,你妹妹是少明軍,還真的是一家人,看名字都知道了。”
少君已經沒有力氣說,自己不是那個“明軍”了,也來不及責問眼前的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就被明軍強扶着出了衛生院。
出到衛生院,明軍急切的對少君說,那一切都只不過是做戲罷了,少君纔是他最愛的人,那個女人是廠長的女兒,是她纏上了明軍,明軍爲了工作才和她做戲在一起,等明軍賺多點錢,就不幹了。
少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變得那樣的陌生了,那副嘴臉讓她覺得噁心。
能弄丟的愛人不再是愛人,今天他能爲了工作作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明天也能爲了別人放棄自己,只有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傻子。
“對了,你怎麼在醫院的,阿爸阿媽兩個人在家裡,家裡的活誰幹啊?你還不快點回去。”
少君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就走。而明軍也沒有跟上來。
回到明軍的家裡,少君的母親問,是否真的懷上了,孩子怎樣?
少君撒謊說,沒有懷上,只是經期不大正常而已。
明軍的母親有點失望,畢竟是母親都想抱孫子,而少君和明軍好了好幾年了,出了第一年有消息之外,都不見音訊的。
少君收拾了幾件衣服,對明軍的母親說,自己想回孃家住幾天,好久沒有回去了。
明軍的母親都點生氣,你回去了,家裡的活怎麼幹得過來啊?
少君沒有說話,直接拿着衣服就走了。
明軍的母親在後面罵了好幾句。
……
看到少君回來,父親母親都挺開心的。少君在家裡住了三天,明軍還是沒有來接她。少君深深的對他感到絕望了。
少君對父親說,自己想到深圳去打工,外面的工資待遇各方面都好很多。
父親問她有沒有和明軍商量好。
少君才告訴家人,自己回來的原因。大哥他們勃然大怒,想到明軍家裡討個說法,但是少君不同意。
少君留了一封信在母親那裡,如果明軍上門的話,讓母親交給他。
……
明軍的確上門了,不過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因爲他要結婚了。
少君的母親氣暈了,直感嘆,幸虧女兒已經離開了,否則以她的性子後果真的是難以想象的。
當明軍得知少君並不在家的時候,有點驚訝,畢竟和少君在一起那麼多年,自問對於少君他還是很瞭解的。
可是當他拿到少君的留信時,才明白自己對少君的傷害到底有多大。少君告訴他,那一天在衛生院的時候,檢查出少君懷了他的孩子,既然已經有別的女人爲他生孩子了,這個孩子也就不必要留下來了,留下來長大之後知道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的一個男人,還不羞愧死,少君決定去深圳再做流產,因爲如果繼續留在家裡的話,父親他們一定不會同意的……
明軍沒有辦法,畢竟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只能和那個女人結婚,不再想少君了。
明軍和那個女人結婚的十年之後,再一次送貨到廣西去的路上出了車禍,送到醫院之後,再也沒有醒來。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十年裡有沒有後悔過,也沒有知道他在臨終的最後一刻有沒有懺悔過。
而少君卻在外面艱辛的闖蕩的十年裡做出了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其中的淚水卻是難以道出的。
在少君四十歲的時候,她在深圳已經擁有了兩間屬於自己的工廠,在東莞還有分廠,同時在深圳買了樓房,買了私家車。
在少君三十五歲的時候,認識了在深圳一家公司打工的慄森林。對於有過情傷的少君來說,婚姻就是一場夢,一場噩夢。慄森林的追求過程註定着艱辛,但是結果卻是非常的美好,因爲今天他們成了大家羨慕的一對。
當少君聽到明軍車禍離開的消息的時候,她在房裡整整呆了一天,出來之後,她依然笑對着衆人,除了那紅腫的眼睛,沒有人知道她是怎樣想的。
四十歲的女人走過了人生的豆蔻年華,走過了人生的青春歲月,走過了人生的熱烈、燦爛的三十,對紅塵凡事顯得更加的寬容和不苛求,更多的是希望得到自己內心的安靜和平和,渴望簡簡單單地活着。四十歲的女人經歷了太多,每一份經歷都是一次真實寫意,每一次挫折都是一段人生感悟。生命的短暫和無奈,卻帶來了四十歲女人獨有的那份成熟,那份滄桑感。
少君現在正享受着自己婚姻帶來的第二次青春,想如果還有一個孩子,那麼自己的人生就非常的美滿了。
也許沒有哪一個女人願意做一個女強人,如果有一個可以依靠的臂彎的話,但是如果沒有,做一個堅強的女人,卻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不同的人生。
今年少君四十二了,很讓人驚喜的是,懷上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能有自己一脈相承的血脈,總是一件令人感動的事情。今年的九月份,少君回來探望老母親,還給溪殃帶了幾本小說,她是溪殃的堂姑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