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子到底是比他師兄老成,也可以說更圓滑,出塵子只追求對錯善惡,而摘星子更看重大局的穩定,不能因爲一個拓跋而使門派之間陷入針鋒相對的境地,任誰都知道玄妙宗的心眼不是很大。
兩人沉默了許久,摘星子那三縷長髯都快被捋禿了,他們互相看了好幾眼,有話但是說不出口,每每話到嘴邊卻又咽回去。
最終還是比較直的出塵子說了出來,“此事要不要通知掌門師兄?”
他問得很怪,這不是個人的小事,按道理肯定要稟報一派掌門。
“道玄師兄肯定會選擇裝作不知情,不會允許你出面質問,也不會選擇從長計議,任何會牽連到終南的麻煩事他都不會沾……他做一派掌門算是合格,但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
無端議論掌門還是他們的師兄,如果他們的師傅都還在肯定會處罰他們。
話音剛剛落下,尋松子抱着抄寫用具和厚厚的門規進來了,少年眼角猶有淚痕,一進屋就問道,“師傅,你們剛纔說什麼合不合格?”
出塵子臉色一沉,低聲呵斥道,“長輩談事你不要多問,門規抄完了?拿來我看看……”
山後懸崖深淵之下,法陣閃爍一陣復又平息,道玄滿意的點點頭。還是先輩們的造物質量好,歷經千年從未出過問題,不像現在的人,造物的使用壽命短的可憐。
“多虧了有你的法力運轉,法陣一日比一日牢固,越來越強大。”道玄子出口譏諷那條日夜想着逃離的惡蛟。
水潭下的陰影翻滾遊動,十分急促,而水面上卻未見波瀾,今日的惡蛟老實了很多,估計是上次吃了教訓,不敢在道玄子面前造次。
鐵鏈銀光閃閃,嘩啦啦直響,可見水下的動作有多激烈。
道玄檢查完法陣正欲離去,一直不吭聲的惡蛟突然發來了神念,“你上次說人界靈脈凋零,外界死氣沉沉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在這裡就算被困住那也還是蛟,要是去了外面,沒有法力支持你就是條長得奇形怪狀的大蛇,遲早被人捉住製成標本。”
道玄冷笑數聲衝破懸空迷霧消失不見,而惡蛟沉默半晌,嘶吼一聲喃喃道,“被鎖住困住的蛟龍不是蛟龍,連大蛇都不如,只是條可憐的蚯蚓罷了。”
待道玄有事去找摘星子商量,卻發現屋裡沒人,只有尋松子還在屋裡抄門規,道玄奇怪就問他爲什麼還在抄。
少年委屈壞了,“師傅說我又寫錯了字,要我多抄十遍。”
“你師傅?出塵師弟回來了?”道玄一愣,就這麼會兒功夫人又跑哪去了。
尋松子老實的回答道,“師傅和摘星師叔好像商量了點事,商量完就走了,摘星師叔去了藏書閣。”
道玄子點點頭揹負雙手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他們商量的什麼事?”
“我不知道……”少年的神色有些躲閃,不敢看道玄子的眼睛,說完就坐下去繼續抄門規。
“嗯?”
道玄子心生疑惑,搖搖頭便去藏書閣尋他的師弟來問,等他走了以後,少年依舊在抄門規,毛筆字寫得相當漂亮,就算是自幼練習書法都不可能有這份勁力。
看了少年寫的字後,連他師傅都自愧不如,還感嘆尋松子不愧是前生轉世之人,古人的字寫的真好。
尋松子沾了沾墨,剛要再次下筆卻又把筆放下,他突然笑了。之前聽到摘星出塵說話只是偶爾,實際上也只聽見了後面幾句,不過可以坐實他們倆有事要瞞着掌門!
而尋松子只是個少不更事的少年,少說一句話或者多說一句話也正常,而正是他最後那句不知道,加上欲蓋彌彰的表情,讓道玄子起了疑心。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原本都放棄了離間師兄弟三人,沒想到正有個機會送上門來!
笑着笑着忽然僵住,他拿起一張新紙寫寫畫畫,將如今各大勢力和重要人物都寫了出來,這些情報基本上都是從死去的伍淼那裡得來。
他把正中間‘李木’這個名字跟其他人物連在一起,最後重重的把筆點在峨眉兩個字上,留下一大塊難看的墨團。
“那指環好似傳說中的長流掌門信物,可是那門派不是早就遷去了靈界麼……”
藏書閣二樓都是一般人不得閱覽的秘密,摘星子看了很多塵封已久的卷宗,心神沉浸在這些往事裡,卻總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的個子不高,伸手去夠最高一層的書還得墊腳,堂堂長老做出這動作也是搞笑的很,但是藏書閣不能亂用法術也沒辦法。
摘星子好不容易拿下那本書,低頭卻在書架對面看到了師兄道玄的臉,兩人只隔着書架的空隙,倒是給他嚇了一跳。
“掌門師兄幾時來的,我都沒注意。”摘星子拂去書上積塵,揚起的灰鑽進他鼻子裡是他咳嗽好一陣,“咳咳……二樓的書也該修訂重抄了,有的書都快爛掉……師兄找我有事?”
“哦,有些小事,那惡蛟近日有些反常,讓山中弟子都注意點。”道玄子隨手拿下一本書來看,不經意的問道,“出塵師弟回來過?尋松子說他又走了,該不會又去尋找拓跋?”
他說話的時候還帶着笑,看起來是在調侃出塵子死心眼。實際上讓他說對了,的確是去尋找拓跋,只不過不再是徒勞無功的搜尋。
“呵呵,出塵子就是那脾氣,師兄又不是不知道,他愛找就讓他去找吧,說不定真能找到呢。”摘星子的面上沒有露出一點破綻,堪稱是老狐狸的典範,說話時眼睛盯着手中書頁,眨都不眨一下。
道玄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隨後展顏一笑,“你不也和以前一樣,就喜歡泡在書堆裡看些奇怪的東西,你慢慢看吧,我去瞧瞧尋松子抄寫的怎麼樣了……哎,當了掌門什麼都要管啊。”
他揮揮袍袖信步下樓而去,摘星子終於擡起了頭,面上顯露出幾分愧疚之色。出塵子和他雖是有意欺瞞掌門,但是他們有自己的苦衷,修行人避禍清修不假,但是有些人不該管也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