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獵人領着衆人一起回到自己的寨子,將巨狼放在了平日裡無人問津的一處破倉房中,然後又和衆人一起將這頭巨狼按着老輩傳下來的手法剝皮取肉,拆骨去筋,將這頭碩大的巨狼拆解的支離破碎,所有的一切全都利用到了極致。
然後老獵人先與衆人分了狼肉各自回家,並且約定明日後再將狼皮狼骨出手賣換。
這頭狼不下千斤重,哪怕是去皮拆骨,捨棄不能食用的部分,也有數百斤。
依着祖上流傳下來的規矩,老獵人將狼肉割成一兩斤重的小塊,每家每戶都分了一點,留下的好肉衆人也都能分得數十斤,這麼大一塊肉拿回家去,其家人自然欣喜。
而每一位回家的獵人,都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家的婆娘一邊笑,一邊趕緊接過肉處理醃製,同時再起鍋燒火,爲自家眼巴巴饞肉的孩子們煮上一大塊肉。
聞着肉香,小孩子自然是倚在竈臺前一邊燒火,一邊等肉出鍋。而各自家的婆娘此時不免好奇的問一句這肉的來歷,只是所有的知情者都得到告誡,除了自己誰都不能說,於是性子好的還能編造幾句謊話糊弄過去,脾氣暴躁的,便罵上幾句,自家婆娘便不敢在說話。
而有些性子同樣潑辣的婆娘說不得還會回幾句,一時間整個寨子上空除了家家戶戶煮肉時的煙火氣,便是不時傳出來的幾句爭吵罵娘聲。
第二天一早,衆人都在老獵人那聚齊,帶着昨天處理好的皮毛,一起去往附近的鎮子上。
之所以叫上這麼多人一起去,路上不太平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完整的狼皮太大了,稍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來,所以老獵人故意將整塊狼皮裁成幾塊,然後又在邊角初故意修剪,將這一整塊狼皮僞裝成是從幾隻狼身上取下的皮子。
他們這些人分成幾波,各自帶上一部分皮毛和骨,去往不同的鎮子去賣,這也是爲了避免有行家能從這些皮毛的材質上看出點什麼。
雖然皮子是整張的纔好,價格最高,但是老獵人有自己的打算,分散的皮子雖然不能賣出高價,但是勝在品質高,即便是一塊一塊的皮子,也能比平常的整張皮子價格高出不少。
“這本來就是意外之財,人可不能貪心,要錢不要命。”
這是老獵人臨近出發時最後告誡的話語,樸實無華,卻有着屬於山民爲人處世的智慧之道。也安撫了其他人躁動的心。
分開,進城,買賣,匯合,這一來一回便是兩天,等所有人回到約定的地點匯合。
老獵人清點人數一個不少,懸了兩天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最後各自問詢了買賣的情況和價格,看到衆人手裡那明晃晃的大洋,老獵人的舒展的眉頭徹底放鬆下來。
“回去。”
老獵人一聲令下,衆人懷揣鼓鼓的錢包,興高采烈的踏上回程。
這趟行程無疑是圓滿的,甚至已經超出了老獵人的預期。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衆人興高采烈的回家時,還有兩道目光注視着他們的背影,直到看着他們回到山寨,這才消失不見。
這兩道目光的主人正是方不言和管中虎,也正是得益於他兩人,老獵人一行才得以圓滿返程。
饒是老獵人經驗老道,處理事務滴水不漏,也架不住那種生冷不忌,貪婪成性的賊人,秉承着蚊子外小也是肉的想法,早早地盯上了他們。
老獵人儘管老於世故,但是他還是對這個混亂的世道沒有清醒的認知。
若非這幾天方不言明裡暗裡或驅趕,或是直接痛下辣手處理了一批又一批的各路毛賊,老獵人一行就這麼大搖大擺的的堂皇上路,別說能帶着錢回家,能落個全身而退都難。
目送這一行人遠去,管中虎常舒一口氣,罵道:“媽拉巴子的什麼世道,官也好,匪也罷,就像一個篦子,指着老百姓一遍又一遍的搜刮。”
方不言收回目光,同樣悠悠嘆了口氣,道:“師兄,你還沒看明白嗎,這世道就是讓老百姓活不下去的世道。歷數歷朝歷代,百姓能有幾年好過?哪怕是史書上的太平盛世,又有哪些個是真正的太平?哪些個是真正的盛世?無非是興亡百姓皆苦楚,唯有高臺笑風流啊。”
方不言接着道:“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管中虎搖了搖頭。
方不言一手指着天,用腳跺着地,道:“因爲這片天地根本就不是老百姓當家做主。放眼望去,這裡也沒有一點能讓老百姓當家做主的土壤。”
管中虎眉頭一皺,他倒不是有意針對方不言的看法,因爲有些話也正是他想要說的,只是他感覺方不言的言辭太過犀利和偏頗,便道:“這歷史上也是不乏爲民請命的人的,歷朝歷代也是有一些明君的,不能一概而論吧。”
方不言笑道:“什麼他孃的爲民請命?呵呵。縱觀歷史,真正能做到爲民請命的有幾個人?”
“不,他們已經不是人了,而是聖,是真正的聖賢,是被老百姓認可的聖賢,至於其他的那些人,大概是以爲老百姓只是草民,只能一輩子活在塵埃中罷了。”
“知道古今聖賢爲什麼這麼少嗎?不只是因爲聖賢的成就令後人難以超越,更重要的是能得到老百姓真正的認同的很少,爲老百姓做事的人少。聖賢之所以是聖賢,歸根結底,是因爲有大功大德於天下蒼生百姓纔是聖賢。
老百姓並不癡愚,也不是什麼草民。他們也是人,有着自己的喜怒哀樂,有着自己的是非判斷。誰真正對他們好,他們會記得比什麼都清,一輩子記住,並且口口相傳,讓他們的子孫後代也一輩子一輩子的記住。”
“咱們華夏的老百姓是最善良,也最知道感恩的。”
方不言的語氣從頭至尾都是淡淡的,聲音也不大,但是卻如一字一錘般,直接錘進了管中虎的心裡。
方不言直視着管中虎的眼睛,雖然管中虎比方不言還要高大,但是看着方不言的眼睛,管中虎卻感覺方不言此時就像一座巋然大山一般,眼睛裡的光亮的嚇人。
“這幾千年坐天下的不是官,就是貴,就算是自稱爲淮右布衣的朱元璋,最後也是稱孤道寡,將這天下變成了他的朱明天下。所謂風水輪流轉,師兄你說,這天下是不是也該讓老百姓坐一坐了,也該不該讓老百姓真正當家做主一回了?”
“這?”
管中虎摸了摸腦袋,道:“現在不已經是珉國了嗎?”
“那個珉?不夠,還不夠啊,這算是哪門子的珉國?你也看到了,現在的珉國政府根子上已經歪了,根本名不副實,這樣的政府,這樣的國家,百姓不會有真正的未來。”
管中虎揉揉腦袋,他本能的想要反駁方不言的話,但又感覺方不言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裡。
華夏如今什麼局勢,他也有所耳聞目睹,國珉政府雖然也是殊死抵抗,堅決不讓寸土,但是近百年的羸弱所累積的差距卻不是那麼容易消弭的,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東瀛兵鋒正盛,磨刀霍霍想要徹底滅亡華夏,北方淪陷已成定局。
這裡地處南方,戰火一時波及不到,國珉政府本該以此爲基,勵精圖治,積極備戰,已期收復國土。
這是國珉政府本該做的,也是多少有識之士的共識。然而真實情況卻是達官貴人仍是醉生夢死,官匪勾結碰上搜刮百姓,吏治敗壞,貪腐成風,這些管中虎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國民政府種種不作爲,着實令管中虎失望。
管中虎也無心支持國珉政府的法統,當即順着方不言的話問道:
“師弟,那你說你想的老百姓的未來是怎樣的?”
“我所期待的未來?那應該是每一個人都有活着的權利,每個人都能生活在和平之中,不用擔心過着朝不保夕,提心吊膽的生活,他的一切都有法律保障。每一個人的生活不會也不能被任何人侵害。每一個健康的人只要能勞動,便不會吃不飽,穿不暖。每個人只要能付出勞動,便會生活的很好。
我所期待的未來,華夏能真正屹立於世界之上,成爲一個大國、強國,能夠在世界的舞臺發出自己強有力的聲音。任何人都不能輕視和欺辱中國,國人會以自己華夏子民的身份而驕傲和自豪,華夏民族會崛起於世界民族之林中。
我所期待的未來,但凡世界上的民衆,提起華夏,提起華夏人,會由衷的豎起大拇指,他們會以結識華夏朋友,說華夏語言爲榮。”
方不言回憶起前世種種,熱淚不由自主充斥於眼眶。
他不敢眨眼,生怕眼淚會流出來,只能仰頭望天,遙望天邊已經到來的陰雲。
“我所期待的,那不僅僅是老百姓的未來,也是華夏的未來。”
管中虎也聽的癡了,喃喃道:“有這樣好的世道嗎?真的有嗎?”
方不言道:“自然會有。因爲這個世道該動一動了。”
管中虎卻猛的警醒過來,拽住方不言的肩膀,道:“師弟,你要做什麼?咱們可是修行者,是出家人,你可千萬不要做螳臂當車之事。
縱觀古今,但凡有修行人仗以神通參與人間改天換地的,哪一個落出好下場了?就像諸葛武侯,經天緯地,胸懷天地,不出茅廬便可佔的天下三分,那是何等的天縱奇才,最終想要逆天改命,落得殞身五丈原中。多少前車之鑑,師弟你可不要衝動妄爲,不然可真是要命的。更何況咱們修行界也是約定俗成,各派共尊,絕不能以修行擾亂人間,這是鐵律,違者即死。”
管中虎以爲方不言看不慣世道如此,所以想着要以神通強行干涉,這可是修行界的大忌,任何人都不能違背,急忙開口提醒。
方不言心中對這樣的規矩也是贊同。畢竟修行界與凡俗界有別,修行者又身具常人不能抵抗的力量,即便是一般的修行者,除非動用軍隊,不然常人難以抵抗。
所以他對於修行界共同約定修行者不將超凡力量顯露於人前,也是持肯定態度。
畢竟修行者一旦修行者引發混亂,那造成的影響和動盪可不是一星半點所能估量的。
常人不知道修行界的存在,但是在身據高位的人眼中,修行界的存在都是彼此心照不宣。
只是國家政府忌憚修行者強大的單體力量,而修行者也是忌憚那日新月異的種種威力強大的武器。
雙方並沒有互相理解的基礎,只是彼此忌憚而已,這種平衡其實脆弱無比。所以更需要去維護。
無拘無束雖然自在,但是太過自由只能成就混亂。
方不言也不希望記憶中越發美好的世界,因爲有了修行者這種身份的介入,最後將那真正的大盛之勢攪得一團糟。
況且他是熟知歷史走向的,但是真要讓他下場去領導這場自下而上的改天換地,與鍵盤俠一脈相承的他還真是不知所措。
所以他不僅不會去主動改變歷史,反而會維繫這一段歷史進程,讓原定的歷史再這一時空繼續上演,不會因爲他的蝴蝶翅膀而發生改變。
方不言只會在暗處加以關注,運用自己對於這段歷史的熟知,而保證那改天換地的領導隊伍不會在重走那些老路和冤路,不會繼續犯那些早就蓋棺定論的錯誤。
這將是除了修仙之外,他在此界最大的意義。
不過這些他不能對管中虎明說,對於管中虎那種發自內心的關心,方不言心裡涌出一道暖流,他沒有反駁管中虎的規勸,而是道:“師兄多慮了,我所猜想的,它不在過去,不在現在,而在將來,在於你我,在於所有的百姓同胞手中。”
“它會實現,因爲老百姓會讓它實現,普羅大衆需要它,它就會實現。這纔是天地大勢,民心纔是大勢。但凡華夏四萬萬同胞攜起手來,就不可能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擋。”
“真正得大勢,是掌握在億萬人民百姓手中,哪裡是我能撥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