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籠罩着大地,整個叢林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蘭正剛提着那支AK47步槍艱難地往前走着,他渾身溼透了,冰涼的雨水浸透了胸前的傷口,剛剛縫合的傷口現在開始腫脹發白,稍微碰到,一股火辣疼痛由胸口直逼腦門。
他擔心自己迷路,但他又不得不向前移動。雨水漸漸地停了,他拿出指北針再次確認方向。
沒錯,然後又找到附近樹上前面部隊留下的聯絡暗號,看了看之後他又繼續向前奔去。
他知道雨停了以後,敵人軍犬鼻子又會恢復原有的靈敏,黑豹營會尾隨而至。如果在那之前他找不到大部隊,他落單在這茫茫叢林的可能性就會變得非常大,到那時候就危險了。
標示的暗號越來越明顯,前面的槍響聲也漸漸地密集了起來。
蘭正剛伏在一棵樹幹的後面,注意着觀察着前面的動靜。遠處,一排排的樹叢在不斷地晃動,ak47的槍聲不斷地傳來。
蘭正剛斷定,前面一定是偵查隊跟越軍的交火區域。
“……吱——!”原本靜默的無線電對講機忽然響了起來。
“……蠶絲太多,天要熱了……”
無線電裡傳出魏勳的聲音,蘭正剛知道這是暗語,意思是部隊分散自行突圍的命令。下達這樣的指令只有一個原因——魏勳他們已經被包圍,這是在最後時刻發出的分散突圍的命令。
是走還是留?
蘭正剛在腦力不斷的思考,要是就這樣繞過去,他知道憑着自己豐富的叢林作戰經驗完全可以逃出包圍圈。
可前面就是自己的兄弟,他們在行動前一起發過誓。
要是就這樣獨自跑去算什麼血性男兒?
啪!
蘭正剛一拳砸碎了手裡的無線對講,他把殘餘的碎片用枯樹葉掩埋過後又檢查了一下那把AK47的彈藥。還有三個彈夾,一顆手雷。
夠用了。
蘭正剛左躲右閃向前走去,遠處的公路上,三個越軍士兵站在一個灌木叢後,遠處的公路上還停着一輛吉普車,一個軍官模樣的在吉普車旁對着步話機嗷嗷亂叫,他的旁邊還有一個端着AK47的士兵。
怎麼樣才能一槍幹掉這些人呢?
打油箱?不行,他沒有磷頭的子彈,不然一槍就能把那輛吉普車打爆炸。短暫的思考後,蘭正剛決定打死那個軍官,不然他根本繞不出這個包圍圈。
直線距離四百米,蘭正剛揉了揉眼睛,舉起手裡的步槍,透過瞄準器,軍官黝黑的臉龐進入他的視野。
啪!
蘭正剛輕輕地扣動了扳機。
吉普車旁,那個正在用步話機通話的軍官應聲倒下,吉普車前的擋風鏡上散落的全是那個軍官的碎骨、腦漿和頭髮,他的腦殼也被削去了一半。
旁邊的那個士兵聞聲後本能的臥倒尋找槍聲來源,蘭正剛打出一排子彈,瞬間把那個士兵打成了稀爛。
躲在灌木後面的兩個士兵聽到槍聲後立即臥倒,就
地尋找掩體。蘭正剛透過樹的縫隙觀察着他們,視野並不開闊。
這不要緊,只要打出一排子彈,彈面完全能把這兩個人幹掉。
他轉過頭來觀察着那邊的動向。忽然,一排子彈貼着他的頭皮飛過。該死,自己忘記射擊後變換射擊位置了。
蘭正剛拉掉手雷的保險環,衝着那兩個越軍的方向扔去。
砰的一聲響起,兩個越軍本能的臥倒。蘭正剛再次利用這個機會變換位置,他躍進的時候一連打出幾個短點射,兩個越軍應聲倒下。他們都是眉心中彈,連扣動扳機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射殺。
蘭正剛這次只撿了那幾個死去兵身上的彈夾,其餘的什麼也沒拿。他知道自己的體力快要耗盡,多拿一點東西就會給自己帶來一份負擔。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溼氣,蘭正剛把雨衣往身上裹了裹。雨水不斷的從不同的方向打來,砸在受傷的胸口上像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越往前走槍聲越密集,蘭正剛知道他已經快接近被圍困的人了。
軍犬的叫聲讓他精神倍增,他知道這附近一定有自己的戰友,不然“瘋猴子”不會這樣叫喊。
他放眼望去,一千米之外的上百名越軍正在展開戰鬥隊形搜索前進。
蘭正剛知道自己必須躲起來,不然肯定會被這些人幹掉。
他勾着腰迅速跳入旁邊的一條齊腰深的溪水裡,吸上一口氣後他就潛到了水裡向着交戰地帶前進。
附近的狗叫聲越來越大,蘭正剛知道一定有人被圍困在那裡了。他把AK47步槍托在胸前,用槍托按住胸前的傷口,摸着步子向前走。
溪水的那邊,幾個敵軍士兵正在那裡走着,蘭正剛俯下身子潛入了水裡,防止他們發現自己。
嘩嘩的腳步聲傳來,蘭正剛雖然看不清路上的行人,但卻能清楚的聽到他們的聲音。
腳步越來越近,蘭正剛知道敵人正在悄悄地靠近他。他半張臉露了出來,直到最後一個人走過的時候猛的躍起,一把抓住拉住他的右手,隨即刺刀紮了進去。
溪水被染紅了,另外幾個人還未回頭,蘭正剛已經叩響了扳機,一排子彈掃了過去,幾個兵和“瘋猴子”全都被打爛了。
槍聲讓他暴露了,他知道這裡不能再待着了。蘭正剛連地上的彈藥都沒顧得撿起來就一個猛子扎到了水裡,順着溪流向前奔去。
順着溪流的方向,槍響聲漸漸地稀落了下來。蘭正剛起初以爲自己走錯了方向,可根據指北針和風向自己判斷的沒錯啊。
一個不好的念頭忽然閃過蘭正剛的腦海——莫非不是他們全被消滅了?蘭正剛不敢有絲毫地懈怠,他不顧傷口的疼痛向着集結點奔去。
槍聲消失了。一片灌木林旁橫七豎八地倒着十幾具越軍的屍體,他們大都眉心中彈,死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
蘭正剛向北跑去,按照死者中彈的方向來看偵察隊一定全在北方。
前方的草叢在晃動,蘭正剛判斷不出敵我。他趴了下來,匍匐
過去。
等到走近一看,他驚呆住了!
原來是魏連長。
“連長!”
蘭正剛叫了出來。
“誰?”
“我,蘭正剛。”
魏勳仔細地看了看,又趴了下來。
“正剛啊,我當是越南兵呢?”
“連長,人呢?”
“都死了,剛纔讓黑豹營咬上了,打的就剩我一個了,你要是晚來半分鐘我就光榮了。”
魏勳說完,指了指掛在胸前的“光榮彈”;這是一種微型手雷,輪戰時期我軍每個偵察兵都會人手配備一個。和一般戰鬥中用的手榴彈相比,它的體積小,臨爆時間更短,基本上是拉線就爆炸。
“算我一份,連長,我這還有一個彈夾!”蘭正剛把自己的光榮彈從脖子上拽了出來,又把別在腰裡的最後一個彈夾拿出來換上。
“我改變想法了,剛纔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想弄顆光榮彈;現在兩個人我想帶着你衝出去!”
“衝出去?”
“對,天黑之後我們倆順着叢林向北走,我這裡還剩下幾發子彈,加上你的那個彈夾,夠用了。”
說着,魏勳拔出腰裡的四棱軍刺,那是他剛當兵時候配發的裝備。以前是一個六十年代的老兵留下的,據說那個老兵帶着那把軍刺跟印度人在青藏高原拼過。
“你走前路,我走後路!”
“好。”
蘭正剛剛邁開步子,忽然覺得腦後受到一下猛擊,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魏勳帶着那把只有9發子彈的67式7.62毫米微聲衝鋒槍衝向的敵陣……
戰鬥停止了,越軍宣稱全部消滅中方偵查部隊。
事實卻非如此,“眼鏡蛇”還剩下一個人,僅存蘭正剛一人。
1993年部隊中央軍委宣佈南疆戰事結束。
本來戰爭結束,蘭正剛的任職命令已經下來了,可他卻在最後一次的戰鬥中殺了兩個俘虜,被勒令轉業。
本來他是要被送到軍事法庭的,但軍長看了後揮了揮手:“算了吧,他整個連只剩下他自己了……勒令轉業吧!”
就這樣,蘭正剛提前結束了他的軍旅生涯。
對於這一切,蘭正剛並不後悔。他自認爲比那些兄弟們幸運的多了。他能完好無損的活着回來已經是萬幸了,升官發財他沒想過。
何況他即使留在部隊也不能升官發財。
蘭正剛帶着無怨無悔回到了老家,本來他想着在地方改革的大潮中弄上一把,可他到了地方卻發現自己已經適應部隊適應戰爭了。
他什麼也不會,他不會做生意,不懂技術,就連體力活都和別人發生爭執。他越發覺得自己沒用。
可他不能沒用,自己的父母和那些死去戰友的家屬都等着他。
他的承諾不能像個屁一樣說沒就沒了。
還是那位老首長說的對:無論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