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淒厲的哀求響在耳側,李母的眼中不禁滑下兩行淚來,再也顧不得老頭子的叮囑,泣聲說道:“菲晴,你爸他快不行了,醫生說他已經沒有幾天活頭了。”
李菲晴踉蹌着後退,無措地搖着頭,雙目失神地盯着泣不成聲的媽媽,一遍又一遍地囈語着:“不可能,爸爸不可能走的,不可能的。”
千辛萬苦的隱瞞終究還是沒能瞞得住,看着女兒臉上的蒼白神色,李父氣得大吼了一句:“老婆子!”
“我怎麼了?你都要丟下我一個人走了,難道還忍心隱瞞女兒到底?你有沒有想過女兒的感受?”李母哽咽着反駁。
“你……”李父氣得臉色鐵青,渾身忍不住發着抖,不停地咳嗽起來,突然一個趔趄直直地向沙發上倒了下去,頓時客廳裡一陣慌亂。
病房裡,李父躺在潔白的病牀上,李菲晴坐在病牀邊雙目失神地盯着緊合着雙眼的父親。父親纔不過五十多歲卻已經頭髮花白,臉上一道又一道的細紋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心臟彷彿被重錘狠狠地擊中了似的痛得她喉嚨哽咽得難受。
忍不住伸出手去撫向父親蒼老的臉頰,李菲晴的眼底瞬間熱淚盈眶,一滴又一滴地滴落潤溼了潔白的被子,熨燙了親眼目睹着她的傷心的風天奇的心。
“爸,對不起,女兒一直都沒能留在您的身邊盡孝,現在卻只能送您最後一程。爸,我好後悔,好悔恨,爲什麼要結婚?爲什麼必須結婚?我爲什麼非要變成今天這樣失去了侍奉您的機會?爲什麼?究竟是爲了什麼我非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李菲晴伏在父親的病牀邊失聲痛哭,聲聲哭訴着她的傷心、悔恨,她被即將失去父親的痛苦折磨得再也無法掩藏被她埋葬在心底的苦和怨。
一聲又一聲近乎歇斯底里的指控狠狠地撞擊着風天奇的胸膛,他無法自控地趔趄着後退,滿目瘡痍。
是的,李菲晴的指控沒有錯。是他自以爲是地開始了報復禁錮了她的自由,是他害得她失去了陪伴在父母身邊的權利,更是他在明明知道了真相以後卻仍然自私、殘忍地將她永遠禁錮。
風天奇找不到一絲一毫反駁李菲晴的理由,這些罪狀他都承認。從一開始他就成了一個對李菲晴十惡不赦的人,他的殘忍不停地變本加厲,她的自由在他的自私禁錮下一點點地被剝奪,得到解脫的希望在他無止境的欺騙下無情地被消耗殆盡,最後他更是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徹底斷了她逃離的希望。
這樣一個殘忍、自私的自己,對李菲晴來說怎麼會不是一個罪孽深重的罪人?她怎麼能不怨、不恨?
聽到女兒指控,李母就擔心風天奇會誤會一臉擔憂地回頭去看,果然看到他僵硬地站着,臉色蒼白,李母忍不住爲女兒解釋起來。
“女婿啊,你別怪菲晴,她……她是因爲她父親的病太過傷心了纔會語無倫次的,希望你能理解啊。”
聽着李母好心的安慰,風天奇卻只覺得好笑、諷刺。李母毫不知情所以誤以爲李菲晴的指控只是被傷心刺激得語無倫次,可是他卻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相信這麼一個看似合理的理由。
風天奇苦笑着低喃道:“我理解,從一開始我就明白她心裡的痛和怨。”他怎麼可能不理解?她心底錐心刺骨的痛,積壓在心底卻被她深深埋葬的怨,都是他親手施加給她的,他這個殘忍的施虐者怎麼可能不理解?
“媽,您放心,我不會怪她,也永遠都沒有怪她的權利。”丟下這樣一句讓李母困惑不解的話語,風天奇沉默地轉身向門口走去。
“女婿,你要去哪裡?你的眼睛……”看到風天奇要出去,又想到了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了,李母立馬開口喊住了,有些擔憂地看着他。
“我……我的眼睛有點不舒服,順便去讓醫生幫我看看。”
“這樣啊,還是讓菲晴陪你一起去吧,現在你這樣一個人不方便啊。”李母擔憂地交代了一句,又轉頭看向女兒說道:“菲晴,你陪他去看醫生吧,反正你爸現在還睡着,這裡有我一個人陪着就行了。”
李菲晴愣住,轉頭看向風天奇,平靜的目光中不見一絲波瀾,只看了一瞬卻又猛地轉回頭去盯着父親的睡容,淡淡說道:“我不去。他有柺杖可以自己走,或者讓護士小姐扶着他去也可以。我不要離開父親,我只要陪在父親的身邊,一分一秒都不要再錯過,我不要再像以前一樣……做一個認命的玩偶失去了陪伴你們機會。”
李母怔住,從女兒平靜的話語中她聽出了冷漠、怨恨,不由地轉頭看向風天奇,臉上帶着些尷尬、懷疑。
她不得不去懷疑。一向溫柔恬靜的女兒此刻竟說出如此冷漠無情的話語,字字句句裡都帶着指控、悔恨,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能不多想?女兒和這個她絲毫也不瞭解的女婿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聽到李菲晴的冷漠拒絕,風天奇心頭一顫,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已經沒有任何權利拒絕李菲晴應該的怨憤。看向一臉疑惑的李母,風天奇揚起一抹酸楚的苦笑,低聲說道:“我可以自己去,還是讓她多陪陪爸吧。”
關上了病房的門,屏蔽了病房內飄蕩着的讓他窒息的冷漠氛圍,風天奇終是無力地依在牆上,滿目悲傷、懊悔。
如果……如果他和李菲晴的開始不是因爲他的誤會,不是一個殘忍的報復該有多好。他們之間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傷痛、折磨,他們……他們就可能會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結局。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從他自作聰明地誤會選擇了殘忍的報復開始,他的殘忍、無情就一步步地扼殺了李菲晴的心,讓她恐懼地徹底封鎖了自己的心再也不肯對他敞開。
他和李菲晴之間這樣悲慘的處境是他的殘忍親手造成的,他不該去怨、不該去恨。如果連他這個加害者都有資格去怨恨,那李菲晴她這個無辜承受他的無情折磨的受害者豈不是該恨他千倍萬倍?
“呵呵呵!”風天奇無奈地苦笑,笑聲裡溢滿自嘲、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