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棲墨在桌下捏捏我的手，我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掐他的手心。
“朕倒也是記得這些，以後不讓天愛肚子吃壞的。”他有些不耐煩起來了。
傅潤芝是何許人物啊，人家只要一句話，就知道再呆下去就煩人了。
笑道：“天愛有皇上照顧着，臣妾着實是太放心了，臣妾不打憂皇上和天愛妹妹了，臣妾先告退。”
直到她走後，我們才舒了一口氣。
“你姐姐可真能說啊，以前倒是沒有看出來。”
“我也沒有看出來，她什麼時候對我這麼好過了，我偷桃子吃肚子痛了，人家來告狀，那看門的跟傅姥姥說了，傅姥姥將我狠狠地打了一頓，可是當時我餓啊，餓得我看到石頭我都想成雞蛋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滿滿是憐惜：“以後只有別人求你的份，沒有別人再欺負你了，回涼城吧，讓那些人看看，你傅天愛如今也是人模狗樣了。”
“你才人模狗樣來着。”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一定會探視術，知道我心裡想什麼了。
“朕倒也是想陪你去的，無奈如你所說，一年之計在於春，而且京城裡還有這麼多各封地的王爺啊，公主都在，朕不能離開京城。你好好的去，還給朕好好地回來，三餐得準時，好好照顧自已，若是生個病，你就別怪公公們插手照顧你了。”
“李棲墨，你好煩。”
“朕是爲你好。”
“你煩不？”
“不煩不煩，朕就煩死你，煩到你不管到哪裡，你都記着朕，念着朕，你就是關着的小鳥兒，鬧騰着要出去，出去了之後你纔會知道朕一天到晚陪着你，你是何等的幸福。”
我捂着雙耳，沒有辦法再聽下去了。
他帶着的念頭，何止這些呢，一方面讓我去涼城散散心思，回來就乖乖做他的小鳥兒，一方面，我卻是不知道的。
那一頓罵讓御醫不敢再來，不過我這身體也是病來得快，好得快，倒是李棲墨拉着我不捨得我走，除了上朝他恨不得都揪着我去給他寶座後撐着扇子，想把我黏在他的眼皮底下。
一大早便要出發，他將早朝的時間，延了又延。
將我的衣領子給拉好，害得我也緊張了起來，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又不是生離死別，幹嘛這麼依依不捨的。
“天愛，天天要乖。”
我翻翻白眼：“我知道了，我都會念了，天愛要吃飯，要好好睡覺，不要勞累，要多穿衣服，還要記得想你。”來來回回不就是這麼幾句。
他笑了，揉着我的發，恨不得將我揉到心坎裡去：“記得就好。”
“那你還要說什麼，不就是去涼城幾天嗎？快去做你的事吧。”
“還有一句重要的，天愛你聽着，要記得回來。”他意味深長地說。
“你好煩。”
“你煩不？”他回我一句。
氣得我又想笑又想拿他練練手，他這才揮揮手：“好了，朕不招惹你了，記住，朕在京城等着你回來。”
上了馬車的時候，出了宮我才感覺真的是一個人。
幾乎每次都是他陪着我出來的，這一會只有我一個，諾大的馬車讓我還不習慣了起來。
馬車很大，衣服很暖，銀子很多，吃的很好，可是並不是我所想像的那麼開心。
坐在馬車上行走，靜靜的，只能聽着那車軲輾路的聲音，吱吱吱吱的那麼難聽。
沒人跟我說話，原來是如此的寂寞，他經常在我的耳邊說東說西的，那多煩人啊，沒有了這些恬燥，又覺得靜得要命。
撩起簾子看着外面的景色，也是要死要活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看。
我是怎麼了，那樣壞的人，我居然會想起他呢？我不是恨不得離他離得遠遠的嗎？
離開了，卻又會忽然之間想起他。
坐馬車的時候他在身邊，吃飯的時候，他在身邊，就是打瞌睡的時候，他也會在身邊的。
每次以爲一睜開眼睛，就會聽到他討厭的叫聲，現在一睜開眼睛，就會四下看看，感覺他不在，才又舒服一些。
小蟈蟈送上了甜潤的蜜蜂水，看我有些精神不濟，便輕聲地問我：“小姐，你是不是想皇上了？”
“胡扯什麼，我纔不會想他呢，出來玩開心點，你不要在我的跟前提起他。”不知道皇上給她吃了什麼藥，居然讓她都開始向皇上靠攏了。
慎王爺的馬車在前面，這馬車在後面，爲數不多的侍衛守護着往涼城而去。
打個呵欠，小蟈蟈便說：“小姐，你睡一會吧，睡一會就到涼城了。”
“哪有這麼快呢，想當初我和莫離一起來的時候，都走了好些時候。”
她有些沉默，然後是輕嘆：“小姐，你還是忘了莫離吧，雖然向公子也是一個好人，可是他跟小姐不想配。”
難得小蟈蟈會說出這些話來，可是我不明白了，爲什麼就不相配。
“爲什麼呢？”我問她。
她很冷靜地說：“小姐，你也不要怪我多嘴，你現在是皇上的妃子，你還心裡想着一個男人，這樣是不好的，皇上是夠寵愛你，纔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寬容着，包容着你，要是換了別的妃子，只怕那個男人早就被殺死了，而且女人也不會受到什麼寵愛的。小姐的身份如今不同，向莫離也不過是一個小官員而已，怎麼能配得上小姐呢？”
“除了我這個妃嬪的名位，小蟈蟈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我是誰？”
她卻是答不上來，我心裡有些淚。
除了這些名位，我什麼也不是，也不會說配不上莫離了，莫離是如玉一般的君子，在他的心裡沒有什麼貴賤之分的。
幸得，我在莫離的身上，還能學到這些東西，我格守着。
等我從涼城回來的時候，我就能看到莫離了，但看到了，又能如何呢？沒有人會知道如何？唯一讓我肯定的是李棲墨是不會讓我和他在一起的，也不會讓我多看他的。
一個妃嬪的身份，是高貴的，傅天愛是高高在上的，而莫天愛，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一個想追隨着一個男人的女人。
“小姐，小蟈蟈學識很少，要是惹你生氣了，你別悶在心裡，狠狠地打我。”小蟈蟈有些惶恐了起來。
我擠出一抹笑，搖搖頭。
她出了去，我倚着軟枕在想，孤然一身回到從前去，我能做到一無所有，是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呢？
我以爲我不會想念涼城這個地方，打小在這裡成長，雖然對這裡的什麼都熟悉，可是涼城在我的腦子裡，終歸是一個薄情的地方。
薄到容不下我，一出來所有的人都會用着一種低嘲，鄙夷的眼神看我，後來我學會了保護自已，可是在他們的眼裡，我越發的惡霸，什麼壞事都往我頭上推。
東家少了雞，西家少了蛋，那都是傅天愛做的壞事兒。
我不想這個地方，當初傅姥姥最後一次跟我說話的時候就說讓我永遠地離開，要是再回到涼城，她不擔保我會出什麼事。
當中的意思，我哪裡能不明白，別人不下手，她再也容忍不下我了。
如今我來了，這個讓我受傷，讓我暗裡淚無數，讓我灑淚流血的地方，我再回來，如此的熟悉，再恨，還是有一種心裡痛痛的感情，浮上來，軟了眸子軟了心。
我探出頭去，看着那城外頭的柳樹，那枯枝兒還是打着圈的，那是我做的，還有還有那城上，要是細細地看，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字，那寫着很多字的，是我寫的。
守城門的，還是那些人，沒有什麼改變。
一進城，還是那些帳篷兒搭起的小攤子，甚至賣東西的，還是那些人，除了那些小孩子看起來似乎長高了，涼城的什麼都沒有變。
小蟈蟈在馬車外面問我：“小姐，你要不要下來走走？”
我沒出息地說：“不下了。”
我怕我走不動啊，這熟悉的地方，不管我再恨，我還是忘不了。
沒有人罵我，可是淚，還是一滴一滴地落下來，莫離，你又說對了，人再怎麼恨一個地方，可是隻要是生她養她的地方，總歸是忘不了根的。
淚花迷糊了我的視線，我合上簾子，什麼也不看，這裡說話的聲音軟儂，和京城的不太一樣，可是聽着，心裡鬧鬧的，軟軟的。
馬車靜無聲息地入城，沒有驚動什麼當官的，可是這一隊的侍衛與馬車，也足以讓路人側目，議論紛紛了。
“到了。”一聲清叫，拉回了我的視線。
馬車停了下來，然後簾子揭開，小蟈蟈紅着眼睛卻笑着跟我說：“小姐，到了落腳的地方，下來吧。”
金絲繡衣裹身，奈何依然一身的冷涼，下了馬車，那些看熱鬧的人紛紛詫異地叫出聲：“傅天愛？”
想我傅天愛的聲名在這個涼城，是如此的響亮，別人不認識這裡的州官沒有什麼關係，怎麼會不認得我這個惹禍精傅天愛呢？
我怎麼可以向他們哭呢，就算是死去活來的傅天愛，也是驕傲的。
我仰高着下巴，朝他們笑，肆意地笑，張狂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