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是一名老道人,鬍鬚斑白,頭頂梳一個鬆鬆的髮髻,其上彆着一根竹簪,身上的青衣道袍己十分破舊,年紀己有五六十歲,而手中提着一隻亦是頗爲破舊的燈籠。看此人的模樣,大概是在“七星觀”中看門的低等道人。
這老道雙目無神,衣衫蓬鬆,而且頗爲散亂,就象是剛睡醒起牀一般,嘴裡嘟囔着說道:“實是對不住,今日時辰已晚,觀中香爐已熄,施主若想求籤上香,還請明日再來。”
華不石道:“這位仙長,我們並非前來求籤上香,只想進得觀中,一賞貴觀後山的碑林墨寶。”
老道皺起眉頭,道:“你們是來看碑林的?這天色都已經烏七抹黑了,到了那裡也瞧不見甚麼,我看你們還是回去,明天再來吧!”
華不石道:“在下有些急事,明日便要離開南澳,素聞‘七星觀’中碑林墨寶之名,才星夜前來,請仙長行個方便。”
他向白奕靈遞了一個眼色,白奕靈己掏出了一塊二三兩重的碎銀,塞在了老道的手裡。
有錢能使鬼推磨,即便是對出家的道人,也能發生作用。二三兩碎銀儘管不多,卻已經足以讓這位看門的老道的態度發生轉變。
老道立時就將大門拉開,道:“公子快快請進!這天雖然有一點黑,不過公子要瞧那碑林,也是沒有問題的,我這就再去找一隻燈籠,帶公子前去!”
華不石道:“不敢勞動相陪,仙長若能將手裡的燈籠暫借於在下,我們自己過去就行了。”
老道點頭道:“哦,公子想是不願外人打攪,如此也好,這燈籠你們只管拿去就是!”
一隻破燈籠值不了幾文銅錢,比起剛纔所得的銀兩當然算不了什麼,這老道倒是十分大方。
白奕靈接過老道手上的燈籠,提着在前方照路,華不石跟在後面,朝道觀的後園走去。
說到“七星觀”的碑林墨寶,其實只不過是來到此地遊玩的名流雅士或文人墨客,興趣之下所題寫的一些詩詞佳句。“七星觀”的觀主倒也知道附庸風雅,讓人把這些墨寶撰刻在石碑上,立於道觀後山的園林之中,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一處景點,許多識得些文字的遊客,到了此地也大多會去參觀遊覽一番。
不過,象華不石這般專程前來看碑林墨寶的人,倒是不多。
這座“七星觀”也不算大,只有兩後兩殿,在後殿之中供奉的乃是太上老君塑像,只是現下殿中卻沒有燈火,二人繞過殿門之時,也瞧不見其中情形,四下裡也聽不到一點人聲,在這觀中到了晚間便瞧不見道士的蹤影,大概都已睡覺去了。
穿過了一道半月形的小門,又是一條石徑臺階,通住“七星觀”的後山,而碑林就在後山的山腰上。沿着石階前行,四面均是茂密的松林,石徑穿過林間,頗爲曲折。
白奕靈手中的燈籠光線暗淡,不能及遠,而在這一路之上十分寂靜,並沒有遇到任何道觀中的道士或雜役人等。
所謂碑林,共有六七十座石碑,高矮參差不齊,座落於松林間一大片空地之上。如果大白天來此地,自是不會有什麼感覺,此際正是月黑風高,光線幽暗,這許多石碑四處林立,卻都象極了墳地中的墓牌,令人有些毛骨聳然。
走在前邊的白奕靈心中害怕,問道:“公子師父,‘盤龍珏’真會藏在這種鬼地方麼?”
華不石道:“當然不會有錯,靈兒切勿多言,免得被別人聽了去。”
白奕靈道:“這裡哪裡會有人,要有也只有鬼才是!”
說到有鬼,白奕靈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當下緩下腳步,將身體靠向了“公子師父”的身邊。她雖然身負武功,但畢竟只是十五六歲小女孩,膽子實在不大。
華不石卻頗爲坦然,伸手挽住白奕靈的手臂,道:“這世上根本沒有甚麼鬼神,要有也不過是人裝神弄鬼而己,我們不用害怕。”
二人說話之間,就已來到了碑林的前面。
華不石道:“靈兒,你拿燈籠照亮這些石碑上的字,好讓我能瞧得見。”
白奕靈答應一聲,將燈籠湊近石碑,而華不石則凝目觀望,辨認上面撰刻的文字。
在這些石碑上題寫的,大部分都是唐宋古人的詩詞佳句,也有當代文人的即興之做,還有幾塊石碑撰刻的卻是四書五經中摘錄的辭句,有些碑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文字,也有些石碑之上只有了了數字而已。
華不石逐一觀瞧,對每一塊石碑都看上幾眼,便示意白奕靈將燈籠照向下一塊。
一直看過了二十幾塊石碑,已來到了碑林的中央,華不石忽然開口道:“停下,就是這一塊!”
燈籠照亮的這一塊碑,上面只刻着兩行草書文字:“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這本是東晉大詩人陶淵明描寫山野田園之趣的名句,碑林中就此一類的詩詞實在不少,這塊碑混在其中,一點也不起眼。只不過,在這兩行文字之下,卻有着一個簽名落款,赫然便是:江南司馬。
這一個江南司馬,無疑便是“江南劍客”司馬逐風,這塊碑上的字,竟然是馬大先生親手所題寫的。
華不石來到碑前,將耳朵貼在石碑上,用手指輕輕敲擊,一邊傾聽響聲,一寸一寸地探察,試圖發現其中的機關秘洞。
白奕靈高舉着燈籠,瞪着一又大眼睛,盯着“公子師父”的舉動。對這一件傳說中關係到無盡寶藏,粵境黑白兩道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的東西,她早就己充滿了好奇。
這塊碑僅有六七尺高,尺許寬窄,三寸來厚,並不算太大。華不石很快就已經把整塊石碑都敲擊探尋了一遍,卻沒有任何發現。不過他並不氣餒,立時開始探察石碑的底座。
很快他就有所發現,在底座的一側,敲擊其上的響動與別處不同,顯然其中是空心的。白奕靈把燈籠拿得更近,華不石仔細地察看那個位置的周圍,果然發現在底座的側面,似乎有一處可以扳動的地方,若不是專門用心察看,是絕對不可能發現的。
對於江湖中的各種機關設置,華不石略知一二,卻稱不上精通。而用作存放物件的暗匣機關,往往會安置有一些毒針飛箭之類的機括暗器,以作防護,若不明開啓之法胡亂扳動,機括就會發動,射出暗器,危及開啓者的性命。
如若精通機關埋伏的孟歡在此處,自是可以探知此處機關是否安置了暗器埋伏,要是有的話,他也可以把它拆卸下來,只可惜孟歡現在還在南澳鎮的客棧裡,而華不石這位大少爺卻沒有這等本事。
華不石沉吟了片刻,仍是伸手扳動了那一塊岩石,卻只見得一陣“扎扎”聲響,然後“啪”地一聲,底座一側的石壁已彈到了一邊,露出了一個半尺寬,三四寸高的黑乎乎的洞口來。
暗匣開啓,並沒有任何機括暗器射出,看來這位大少爺的運氣實在不錯。
華不石之所以直接開啓暗匣,憑藉的當然並不僅是運氣。開啓之前他已仔細回想了一遍馬大先生當日所說的話,全然沒有關於機關暗器的隻言片語,如果這處機關暗匣裝有殺人的暗器的話,馬大先生至少應該會有所提及纔是。
當然,如果馬大先生本就存有殺人之心,故意不做提點,也並非全無可能。不過華不石最終仍是選擇相信那位已逝的“江南劍客”,並不會有意暗害自己,而這一個猜測顯然並沒有錯。
他將手探入暗匣之中,很快就抽了出來,在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塊潔白如雪的玉佩。
“‘盤龍珏’!”白奕靈叫道。
華不石手中的這一塊玉佩,是橢圓形狀,只有三寸見方,半個手掌大小。在玉佩上面雕着的是一條翻雲駕霧的白龍,極是精緻,卻又不失古樸之意。這塊玉佩樣式雖是古舊,但卻是美白無瑕,光采如新,在燈籠昏黃的微光下,更顯得玲瓏剔透,絕非凡物。
華不石乃是品賞寶物的行家,若以鑑別古董的眼光來看,這一方古玉大約能值千許紋銀,可是既是關係到東海中的寶藏,那麼價值便是無可估量了!
他凝神對這塊玉佩瞧看了一會兒,便要將它收入口袋。卻在此時,這大少爺忽然目光一凜,朝着丈許之外的一處樹叢喝道:“什麼人,出來!”
白弈靈聞聲亦是一驚,立時上前一步,攔擋在了華不石和身前,手中已扣住了一把鋼針。
一陣怪笑傳出,一條人影從樹叢後閃了出來,卻是一名身披寶藍大氅,滿臉鬍鬚的魁偉大漢,正是“丹霞派”的掌門人袁公義!
他乾笑了幾聲,道:“華少爺的耳朵當真靈敏,袁某纔剛剛不小心透了一口大氣,就被你發覺了。”
華不石的臉有些發白,道:“你不是早已帶着手下離去了麼,怎麼會到了此處?”
袁公義道:“袁某是何等樣人,怎麼被你那小小的詭計氣走,華少爺也未免太小看我等‘粵境四大派’的人物了,我說的可對麼,吳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