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爺身軀胖大,輕功卻出人意料的好,之前能夠一步晃過呼延駒便可見一斑。然而這一次,他卻晃不過這短鬚中年人。只見這中年人腳步輕移,看似閒庭信步,每一次都把孟二爺前衝的線路擋住,便之全然沒有穿越的機會。
這八次衝擊速度極快,僅是瞬時之間,孟青山又退回了原先的位置,與那短鬚中年人相矩三尺,相峙而立。
孟青山的臉色並不太好,因爲他已看出了一件事,就是不論是想打敗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從他身邊硬闖過去,恐怕都不容易做到,至少須得交戰百招以上纔可能有機會。
孟青山一舉右掌,身後的一名“洞庭幫”的幫衆從懷中掏出了一支菸火筒,手拉引線,便要點燃施放。
這煙火筒正是“洞庭幫”的求援信號。如今城中“洞庭幫”的幫衆有上千人之衆,只要信號一放,不出半盞茶的時間就會有大量人手趕到。孟青山並不是馬五花,只要能夠解決對手,他纔不會在乎是不是單打獨鬥。
何況他已經認定,“無生老魔”就藏身在“快活島”賭場裡,只要能殺死老魔爲馬五花報仇,上至孟青山,下至“洞庭幫”的幫衆,大家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哪裡還會去管什麼江湖規矩?
卻在此時,華不石忽然說道:“且慢動手!”
孟青山眉頭一皺,道:“華老弟不要攔我,今日孟某拼掉這條老命,也要進這‘快活島’裡面去看一看!”
華不石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了孟青山的身邊,道:“孟二哥稍安勿燥,以小弟之見,事情未必如二哥所想,‘無生老魔’並不一定藏在這賭場之中。”
孟青山厲聲道:“若不是有魔道妖人藏身其中,他們爲何阻擋我等進去,又爲何在門外佈下伏兵,這長沙城之中,就只有此處我們未曾搜查過,不在這裡又能在何處!”
華不石還未答話,那短鬚中年人卻道:“賭場外佈置人手只爲防衛安全,你說的魔道妖人怎會藏在這裡,當真是胡說八道!”
孟青山道:“是與不是,何須多說,讓我們進去一看便知!”
短鬚中年人冷笑道:“聽聞‘洞庭幫’在長沙城無法無天,橫行霸道,今日看來果真如此。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小小的江湖幫派,怎麼樣從本大人的刀下闖過去!”
孟青山手掌一揮,只聽得一聲清嘯,那名“洞庭幫”衆已將煙火筒擲向了半空,爆出了一道通紅的火焰!
求援的信號已經發出,孟青山面沉似水,站在當地,那短鬚中年人的臉色卻有些微變,他自是能猜得出對方正在搬兵,到時候“洞庭幫”大隊人馬殺來,形勢對“快活島”自是更加不利!
與其等到那時,不如現在就出手!
短鬚中年人瞥了一眼站在一側的呼延駒,呼延駒立時會意,右手搭上了劍柄,而短鬚中年人握着刀柄的手掌亦是一緊。
眼看一場劇鬥就在眼前!
華不石卻雙手一舉,朗聲道:“諸位且慢動手!今日之事並不是非要拼個你死我活才行,小可有一個主意,可以和平解決此事,不知各位可否聽一聽?”
短鬚中年人道:“你想要拖延時間麼,沒有那麼容易!”
華不石道:“以先生的身份,難道還會怕小可拖延時間?”
短鬚中年人微一皺眉,道:“你此話何意,難道你知道本人的身份?”
華不石道:“我雖不能完全確認,但也猜到了十之八九,因此我才知道魔道中人應該並不在賭場內,你我雙方今日之事原本是一場誤會。”
短鬚中年人道:“你信口之言,不足取信!”
華不石道:“先生的身份特殊,本是不宜公開,因此小可纔不便直接在此地說出,而現下在賭場裡的人,身份恐怕更加須得保密,對也不對?”
短鬚中年人目光一凜,臉上現出了一絲驚異之色,但僅過片刻便恢復如常,道:“好,就算你說得對,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主意,能夠和平解決此事。”
華不石道:“孟二哥與我此行,本是想找貴賭坊的老闆談一筆買賣,並沒有惡意,但如今二哥懷疑貴坊窩藏魔道中人,才非要進去瞧一瞧。”
他轉臉對孟青山道:“孟二哥,你可信得過小弟?”
孟青山道:“孟某對華老弟當然萬般信任。”
華不石道:“好。”又對短鬚中年人道:“閣下想必也看得出,華不石未曾練過武功,手無縛雞之力,對嗎?”
短鬚中年人道:“是又怎樣。”
華不石道:“閣下不許我們進入賭場,一是不願讓外人發現了貴主人的身份,二是害怕我等對他不利。但是今日之事,我們若不能下去看上一眼,孟二哥定然不會罷休,所以小可提議,由我一人進入賭場,見上貴坊主人一面,若不是魔道中人,我自會出來和孟二哥說明,而小可既無武功,對貴主人就造不成威脅,同時我亦可保證,出來後決不泄露貴坊主人和先生的真實身份,如何?”
孟青山一聽,急聲道:“不行!此人武功高強,賭場之中更不知是何方人物,華老弟一人進去太過危險,至少讓二哥陪你一同去!”
華不石搖手道:“孟二哥不必擔心,小弟既然敢下去,自是已猜到了坊中之人是什麼來頭,想來不會有危險。即使小弟的判斷不對,等一會幫中的弟兄趕到,只須將此地重重包圍,對方除非不要自家性命,否則也不敢對我怎樣。”
孟青山緊鎖眉頭,卻是猶豫不決。華不石所言固然有些道理,但是如果“快活島”中所藏的是“無生老魔”,雙方是生死對頭,華不石只要下去,即使“洞庭幫”的人馬將此地團團圍住,“無生老魔”也會先殺華不石,再行突圍。
所以,此舉在孟青山看來太過危險,並不適宜。
卻聽那短鬚中年人道:“你想一個人下去,倒也有些膽色,不過本人仍是不能答應。敝主人已有過交待,今日誰也不見,不管你有無武功,都是一樣!”
華不石道:“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華不石如若不能進去,今日在場之人就少不了要你死我活地拼鬥一番,最後難免血濺五步,諸多死傷。你家主人應該不會如此不知變通,先生何不再進去傳稟一聲,或許他已經改變了主意,願意與小可見上一面了呢?”
短鬚中年人待要說話,忽然有一聲琴音從樓中傳了出來,雖然僅有極爲短促的“叮咚”一聲,而且並不很響,若隱若現,但在場的衆人均非常人,耳力俱佳,故此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華不石微微一笑,道:“貴家主人真是雅人,這聲琴音乃是盛唐古曲‘迎君樂’的起首絃樂,想來他是願意召見華不石了。”
短鬚中年人適才原本已準備嚴辭堅拒,此時卻立刻躬身道:“敝主人相召,請華公子入坊。”
他的態度轉變的極快,全然不敢違抗賭坊中人的指令。這短鬚中年人氣度不凡,適才與孟青山交手時所展現的武功刀法,江湖上大多數幫派的掌門宗主也未必及得上他,這樣的一位高手,卻對那位“主人”如此恭敬服從,實是有些令人意外。
華不石的臉上卻毫無驚奇之色,對孟青山道:“孟二哥,請在此處歇待片刻,小弟去去就回。”又對厲虎略一點頭,使轉身朝着小飯莊的大門走去。
孟青山面帶猶豫,想要阻止,卻終於沒有開口,對那門內高聲喝道:“賭場裡面的人聽着!若有人膽敢傷我華兄弟一根頭髮,孟某人今日便要踏平此地,一個人也不放過!”
站在一旁的厲虎則面色不變,亦不言語,看着華不石走入大門,手掌按在劍柄上一動不動。
石頭老大的判斷,一定不會有錯,跟在華不石身邊多年,已經歷了無數大小陣仗的厲虎深信這一點。
兩個人走入飯莊的大門,短鬚中年人走在前面,華不石跟隨其後,徑直穿過前廳,走向側堂。往日這飯莊中總有不少客人,今天自是沒有半個人影,桌凳都整齊地疊放在一起。
地下賭場的入口處就在飯莊的側堂中,走到石階前,短鬚中年人忽然停住了腳步,華不石自然也跟着站住。
短鬚中年人道:“你適才在外面說,已猜到了本人的身份,只是不宜當衆說出,現在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倒想聽聽,你猜的對不對。”
華不石道:“我如果告訴先生,剛纔所說只不過是華不石了爲避免廝殺的信口之言,其實小可對先生的身份一無所知,你可會生氣麼?”
短鬚中年人道:“若是果真如此,你還敢孤身一人進來,本大人對你倒是會更爲佩服!”
華不石道:“不敢。”
短鬚中年人不再說話,轉身領着華不石走下臺階。
這道青石臺階寬約丈許,有五六十級,直通地下,正是進賭場的入口。華不石剛走了十幾級,就倏然感覺到一股寒意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