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道:“不過師父也說了,如果有虔誠的信徒施主,願意捐助銀錢給本觀道衆的,倒是可以例外。”
就連神仙都愛錢,尚在修道還未成仙的出家人當然更加不能免俗。
華不石微笑道:“本少爺求神拜佛本就虔誠,出手也一向大方,正想要捐些銀兩給貴觀。”
他說着從衣袋裡掏出一隻五兩重的小元寶,遞到那小道姑的面前,說道:“這是贈予仙童的引路之資。”
小道姑接過銀子,臉上的神情馬上就迥然不同,立時便將山門拉開,道:“華公子在這兒稍等一會兒,我去向師父稟告一聲,再帶你進觀見她!”
華不石道:“那就多謝仙童了。”
三人一狗在山門外並未等得太久,那小道姑便返了回來,說道:“師父有請華公子,你們跟我來吧!”
華不石道:“有勞仙童帶路。”
三人跟着小道姑進了山門,往觀內走去。這道觀中的道路皆是青石鋪地,房屋殿堂雖然並不高大,卻修築得甚是精緻,尤其是正當中的一座玉皇殿,青磚碧瓦,畫柱雕樑,當真有幾分宮殿的華美模樣,果然不愧爲當年皇家赦造的道觀。
小道姑引着華不石等人繞過玉皇殿,又穿過一個拱門,來到了側廂的一座堂屋之前,這裡想必便是道觀的客堂了。
剛走到堂屋的門前,卻見一名中年道姑從門內迎了出來。
這道姑中等身材,頭戴偃月道冠,身穿青布長襟道袍,足蹬雲履,穿着甚是講究,只是容色略有些枯黃,手中拿着一支靈芝形狀的青玉如意。
她見到三人,作了一揖道:“貧道靜月,是靈都觀的方丈,給華公子見禮了。”
華不石拱手還禮,道:“原來是靜月仙姑,華不石一介俗人,可如何當得起仙姑親自相迎!”
靜月觀主道:“華公子遠道前來本觀,足見向道之心虔誠,貧道出迎幾步自是應當。請公子進客堂小坐。”
她轉臉對一旁的那個小道姑道:“妙真,快去沏茶。”
小道姑應聲而去,華不石等三人隨着靜月觀主走進客堂。這客堂雖不寬敞,卻也甚是雅緻,桌椅傢俱乃是一色的紅木所制,在正中的牆壁上懸掛着一幅“羣仙拜壽圖”,繪得乃是天庭的衆仙人給西王母慶壽的盛景,端的栩栩如生,十分精美。
公主本就跟在衆人的身後,此時也躥了進來。靜月觀主瞧見大白狗,卻嚇得全身一顫,腳下不穩,手中的玉如意也差一點脫手掉落在地上。
華不石連忙上前攜扶,說道:“靜月仙姑不必驚慌,此狗是本少爺所養,十分溫馴,決計不會傷人。”
靜月觀主這才站穩了腳步,撫胸道:“貧道一向怕狗,倒是讓華公子見笑了。”
華不石道:“仙姑怕狗,我叫它到門外去便是。”
靜月觀主道:“這倒不必,既然它不會傷人,便留在屋中也是無礙。華公子先請上座。”
經過一番客套相讓,華不石和靜月觀主分別坐下,劉元鶴和西門瞳扮成家僕,則站在這位大少爺的身後。
華不石輕咳了一聲,道:“在下是個生意人,從湘境前來開封府做些買賣,前些日子睡覺之時偶發一夢,夢見有一位鐵面神仙,帶領二百天兵天將,到本少爺所開的鋪面裡走了一轉,便飛去一座位於兩山之間的宮殿。自從那一夢之後,我的那間鋪面便紅利大發,賺得了不少銀兩,想來定然是神仙保佑之故。是以本少爺許下一願,一定要到仙像前燒香祭拜,捐贈善銀千兩,我向許多人打聽過,在豫境位於高山峽谷之間的道觀,便只有這靈都觀,是以才遠道前來還願。”
他目光望向靜月觀主,接着道:“只是不曉得靈都觀中,有沒有我所夢見過的那個鐵面神仙?”
華不石這一番胡謅亂扯,沒有一句是真,其實只爲要試探這靜月觀主的反應。
靜月觀主神色卻是十分平和,並無異色,問道:“華公子夢見的那個鐵面神仙,可是頂盔披甲,形象威猛?”
華不石道:“頂盔披甲好象沒有,形象倒確實甚是威猛,只是臉上被鑌鐵面具遮擋,瞧看不清模樣。”
靜月觀主道:“這就是了。天神皆能千變萬化,他即然形象威猛,又護佑公子的買賣賺得了大錢,定然是黑虎玄壇真君趙公元帥。這趙公元帥統領擡寶、納珍、招財、利市四神,掌管世間的諸般財運,在本觀之中就供奉有他的神像,華公子前來叩拜,定然是不會錯的。”
道家衆神之中有文武財神,而武財神最具代表的便是趙公明和關公,皆是最爲常見的神祗,在許多觀廟裡都有供奉。靜月觀主這一套說法,乃是順着華不石的話說,亦可以算是僧道對捐銀還願施主的慣常說辭。
華不石便也就坡下驢,撫掌道:“原來如此!聽靜月仙姑如此說,本少爺夢裡的那個鐵面神仙必是趙公元帥無疑了,那就請仙姑帶我前去寶殿敬香叩拜,也好早些還了心願。”
武財神趙公明的塑像,就供在靈都觀的偏殿之中。在靜月觀主引領之下,華不石來到殿中,在神像前燒香三禮九叩,又往功德箱裡投進了一張千兩的銀票。
一千兩銀子在獨霸一方的江湖門派眼中或許不算太多,可是對於一家尋常廟觀來說,決計不是一個小數目。靜月觀主見了銀票,對這位華大施主更加客氣,便是他提出想要在靈都觀裡四下走走,遊覽一番的要求也一口應承,而且還親自做陪。
靈都觀並不很大,只有前後五進院子,除了財神殿和玉皇殿外,還有王母殿和三清殿,分別供奉着九天王母娘娘和道家的三大天尊,然後便是出家人修行的戒堂以及起居的齋房,還有一座專供擺放歷代方丈牌位的歸靈閣,據說當年玉真公主的仙靈牌位亦在其中。
這觀中並無男性道士,所有的出家人皆是道姑,大約有二三十之衆。
華不石在靜月觀主的引領之下,在觀中四處遊走了一番,西門瞳和劉元鶴緊隨在後,大白狗公主也一直搖着尾巴,寸步不離他的腳邊。
這位大少爺興致甚高,逢神便拜,又捐了百十兩銀子,靜月觀主瞧在眼裡,臉上更是笑開了花。
待得將整座道觀都走了個遍,花去了個把時辰,此時天色已近黃昏,華不石謝絕了靜月觀主挽留他們用齋的邀請,只說要趕路回去,拱手告辭。
出了山門跨上座騎,三人一狗走在觀外的小徑之上,劉元鶴道:“我看這靈都觀無甚問題,那觀主道姑雖然貪財,瞧着卻並不象是魔道中人。”
華不石道:“劉長老說的是,我觀那靜月方丈的氣色行止,大概修習過一些道家黃老之術的內功心法,但武功定是不強,而且這道觀實是不大,襲擊我們的魔道中人不下兩百,決計無法躲藏得下。”
劉元鶴唉了一聲,道:“看來我們實是空忙了半日,還白白捐掉了千餘兩銀子!”
華不石微笑道:“這倒也未必,在這道觀中轉了這許久,本少爺還是發現了兩個可疑之處。”
劉元鶴道:“哦?哪裡可疑?”
華不石道:“這靈都觀所在之地十分僻遠,根本沒有甚麼香火,按理說應當不會有太多收入,但那客堂之中的傢俱都是紅木製成,壁上的畫卷亦是名家手筆,靜月方丈手上的那隻玉如意更是至少價值數百銀兩,劉長老難道不覺得她太富了麼?”
劉元鶴先前只是覺得這座道觀裡各種的裝修佈設甚爲雅緻,經華不石一說,倒確是感覺有些奇怪。不過賺錢的辦法有千百種,即便沒有香火,說不定道觀另有收入豐厚的產業,這倒也不能說明甚麼。
華不石又道:“第二個可疑之處,是那座歸靈閣。”
劉元鶴奇道:“據那觀主道姑說,歸靈閣是這道觀裡擺放歷代方丈牌位之處,我們只是從門外經過,根本未曾進去,華少爺何以會覺得可疑?”
華不石道:“倒非本少爺有所察覺,而是這頭大白狗在經過歸靈閣的門前時有些燥動,或許是因爲聞嗅到了甚麼氣味。還有靜月觀主在我等走過閣門之時,似乎略有些緊張,以本少爺看來,她定然在隱瞞甚麼。”
華不石帶公主進觀,本就是爲了利用大白狗的嗅覺找尋線索,而察言觀色更是他所擅長,那靜月觀主神色間的一點細微變化,劉元鶴全沒有留意,卻沒能逃過這位大少爺的眼睛。
劉元鶴道:“既然有可疑之處,我等該當怎麼辦?”
華不石道:“當然是回去再探查一番。”
“再回去?”劉元鶴有些錯愕,“我們剛纔從觀裡出來,現在又突然返回豈不讓那道姑觀主覺得奇怪?”
華不石笑道:“我等自不能再從山門回去。若本少爺沒記錯,那座歸靈閣位於道觀的西南角,距離觀牆沒有多遠,我們只須繞行過去,翻過了牆便可以去到那座閣前了,現下天色已黑,正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