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城位於湘西與鄂南交界之處,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小城鎮。
湘西地形多山地丘陵,平地很少,而舞陽城卻是坐落於沅水河畔的一片小平原之上,水陸交通皆爲便利。
城中人口不多,一直以來也並不富裕。直到半年前,有人在舞陽城西的山脈中發現了精鐵礦脈,才使得這個百年不變的小城中多了一些商賈,人們也因此聞到了一些銅臭的氣味。
拋開經濟與文化不談,舞陽城在湘西武林中卻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因爲這裡有兇名召著的“湘西四大惡”,也就是當地武林的四大幫派。
天鷹會、鐵劍宗、惡狗門、神猴幫,四大幫派的總壇都設在舞陽城內。
這些幫派雖然無法與“中原七大門派”那種名門大派相比,但是在湘省境內卻也赫赫有名。
作爲武林一脈,這四大幫派各有不凡的武功傳承,每年前來舞陽城投師學藝的年輕人也有不少。當然,其中大部分人都會失望而歸,雖然每個門派都希望得到資質上佳的弟子,但是並不是所有擁有熱忱的人都有習武的天分。
儘量展現自身的能力,拜在名師高手的門下,是每一個前來學藝的年青人都希望去做的事情,而參加“五虎英雄大會”便是一個機會。
楊絳衣就是爲了“五虎英雄大會”而來。
當然,身爲華山弟子的她並沒有改投他派的意思,而是希望在“五虎英雄大會”上見識各種不同的武功,以磨礪自身的劍法。
離英雄大會舉辦日期還有十天,楊絳衣並不着急。她現在就住在舞陽城裡的一座深宅大院之中,這裡是“惡狗門”的總壇,和她在一起的還有海老拳師一家三口。
華大少爺把他們領進了這家宅院,然後便消失得不見蹤影,於是他們便被安排住了下來。
作爲“湘西四大惡”之一的幫派總壇,華家大宅佔地上百畝,由數百進院落組成,在舞陽城中倒也有幾分氣勢。
安排他們吃住的是一位名叫“珍娘”的女人。這兩天以來,珍娘一直陪着他們,幾乎是與他們形影不離。
說起來,珍娘倒是一個有趣的女人。
有一種女人,從外貌上看是無法分辨其年齡的,初看上去似乎二十多歲,舉止行爲卻象三十歲,而言談處事卻又象四十歲。珍娘就是這種女人。
珍娘不會武功,這一點楊絳衣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但珍娘在這座宅院中的地位卻很高,所有的人在她面前都會很自覺地聽她吩咐,包括那些武功相當不錯的護院高手。
楊絳衣猜想,她應該就是這座宅院的總管。
珍娘對待楊絳衣和海老拳師一家都非常熱情,感覺就象是在對待她自己的親戚一般。
“楊姑娘,瞧着你這件裙子有些舊了,我讓人叫了‘祥福記綢緞莊’的裁縫過來,一會兒給你量量身子,做件新的!那裁縫手藝不錯,老爺和少爺他們的衣服可都他做的!”
“哎,海老伯您一定要喝一口這人蔘燉山雞湯,是我專們讓人去藥鋪買的高麗老山參燉的,燉足了五個時辰,給上年紀的人補身子可是再合適不過了!”
“海小姐喜不喜歡‘匯香閣’的胭脂水粉呀,我讓人稍帶了幾套。你不知道,這舞陽城裡的小姑娘可最愛用這東西呢!”
“海公子,來試試這雙新靴子吧,這天可有點兒冷了,老穿着你那雙舊布鞋可別着了涼!”
“你們習武的人平常是不是都喜歡活動下筋骨呀?後院的那塊練武場,石墩木人呀什麼的都有,你們儘管去玩兒,要是少了什麼就和我說……唉,你們練家子的事兒我們這些小女人可不懂!”
“海小姐千萬彆着急,楊姑娘也是,儘管先安心住下。大少爺真是不懂事兒,把人家帶來就扔下不管了,這幾天都找不着他人,實在太不象話了!等他回來了,我一定得說說他!對了,到時候咱們三個女人一起罵他,看他怎麼頂得了嘴!”
楊絳衣和海老拳師一家三口明明是被逼着住到大宅裡來的,而珍娘本是這間大宅子裡的人,此時她卻好象是站在楊絳衣他們一邊,要一同向華大少爺興師問罪似的。
珍娘就是這樣一個妙人。雖然她一天到晚都跟在身邊,嘴巴也似乎很少停住過,但你卻很難去討厭她。
僅管好吃好處,海老拳師的心裡卻一直忐忑不安。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弄明白那位華大少爺把他們一家“請”來這裡的目的所在。如果只是爲了海紅珠對他的譏諷嘲笑進行報復,那位大少爺大可叫人揍他們一頓,甚至殺了他們也不奇怪,可是總也不至於要如此費事地來折騰這一家三口吧!
除了不能出那道由家丁把守着的大門,在這宅子裡他們倒是十分自由。客廳、廂房、花園、甚至後廚,他們都可以隨意地走動。
而這座大宅也似乎與海長青印象中的那些江湖幫派的總壇不太一樣,反而更象是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宅院。沒有機關埋伏,沒有隨時出入的背刀挎劍的門派弟子,就連後院裡那塊不大的練武場也空空蕩蕩,平日裡基本上沒人使用。
沒有什麼事情比不可預知的命運更折磨人了,住進這裡的兩天,深知江湖險惡的海老拳師愁容滿面,鬢角上又多了一縷白髮。
沒多少江湖閱歷的海大山和海紅珠兄妹,卻還不那麼焦急。尤其是海紅珠,這兩天與楊絳衣及珍娘一起混得熟了,三個女人似乎相處得很不錯。
珍娘對他們倒是有問必答,有求必應,爽快得很。
“海老伯您是想找那五虎鏢局的嚴震北總鏢頭吧,那可是位大人物呀!前些年他還時常到我們這宅子來,總和老爺在後面談事情,熟的很呢!談什麼事?您知道他們大男人的事我一個女人家不好過問的,不過您儘管放心,我明天就託人給嚴總鏢頭捎個口信,讓他方便的時候過來看看您!”
“五虎英雄大會?我知道!那是咱舞陽城裡一年一度的大事兒!少爺是每年都要去瞧的,去年老爺帶着我去瞧過一回,太好看了!臺上面那舞龍舞獅的,還有踩高翹唱戲的,可熱鬧着呢!楊姑娘,趕明兒咱倆也一塊兒去瞧瞧?”
英雄大會到了珍孃的嘴裡,似乎變成了過年趕場的廟會,聽得楊絳衣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
當海老拳師爲自己一家的未知命運一籌莫展的時候,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位華大少爺華不石的日子卻同樣不怎麼好過。
此刻他正筆直地站在後院的一間戒備森嚴的密室裡,帶着滿臉的誠惶誠恐。
在華不石面前的是一位套着青布長衫,身材高大的老人。他粗眉大眼,面色紅潤,一頭花白的短髮,如同鋼針般一根根聳立着。如果細心觀察,就能發現老人的上半身和雙臂比普通人要長得多,這使得他身材的比例顯得有些奇特。
惡狗門掌門人華天雄兇名赫赫,卻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長的是這般模樣!
此時的華天雄正處在暴怒之中,面前的檀木書桌已經被劈成了兩半,一些殘破的書簡和碎木屑一起散落在地上!
房間裡除了華天雄父子,在牆邊還站着一個削瘦的錦衣中年人。他名叫莫問天,是惡狗門的師爺,在門派中地位僅次於掌門華天雄的人。
“纔去了一趟岳陽,就鬧出這麼大的事情,還讓你二叔受傷!”華天雄衝着兒子怒吼,“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老爺請息怒,此事其實怪不得少爺,”說話的是師爺莫問天,“老奴聽說是鄂境黑道聯盟派人封鎖官道,少爺他們迫不得已纔出手的。”
“哼,不要以爲我不知道!”華大掌門撇了一眼師爺,餘怒未消,道:“這個小子假冒着我的名字,才逼得老二不得不出手,否則以他二叔的性格,怎麼可能和別人拼鬥受傷!”
雖然退隱已久,華天雄卻絕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一度排名在黑風錄五十六位的強人,除了武功高強之外,也必不會是沒有心機的。這一點華不石當然知道,要讓父親平熄怒火,有效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承認錯誤。
而他也準備用這個辦法。
“二叔受傷之事的確是孩兒的失算,請爹爹原諒!”華不石低頭道。
果然,華大掌門的怒火立刻便小了許多,他嘆了口氣。
“我也知道你有些謀略,”華天雄望着兒子,語氣依然十分嚴肅:“可是不要把那些花花腸子用到咱們自己人身上,聽明白了沒有?”
“是,孩兒謹記!”華不石回答。
華天雄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才道:“鄂境黑道之事,我們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罷!昔年我與他們的總瓢把子也有過幾分交情,實在不行的話我修書一封帶給那胡天啓,相信胡老大總要賣我一點面子。”
“孩兒遵命。”華不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