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前淚流滿面,畫的妝並不好看,從浴室出來,無餘生看到了站在窗邊,擡頭仰望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男人。
宋子謙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轉過身那一刻,好像時光再次回到了他和無餘生新婚那一天。
笑着上前,遞給無餘生一隻手,邀請無餘生陪他再跳一次婚禮上的開場舞。
許久未跳,但還是很快就找到了節奏,和回憶裡的節拍一樣。
宋子謙的手比她的手還涼,而且是帶着泛青,好像沒有血液流通一樣。
房間裡播放着一曲,很不應景的“友誼萬歲”口琴版本。
如果她沒記錯,這應該是以前讀書時,每個午後課間時間學校廣播播放的音樂,那一年,宋子謙還在課室門口給她吹奏過這曲“友誼萬歲”。
窗外灑落進來的陽光,暖暖的,音樂很安靜,就像以前讀書時在教室一樣,寧靜的寒冷天裡,靠在教室窗邊嗮着太陽吃着食堂剛買回來的番薯,耳邊環繞的是學校大喇叭放出來的課間音樂。
因爲知道她喜歡這首歌,所以宋子謙就利用學生會主席的特權,天天讓廣播室放這首歌,那會,不少同學羨慕她來着,說宋子謙追她很花心思也很浪漫。
“我前段時間回去看了,今年長得不錯,來年鄉下的銀杏樹花開一定很美。”
“來年,你再去看,下一年更好。”
“我家籬笆上的牽牛花也長得很好。”
“那是你媽的菜地,你種了牽牛花,她種什麼?”
“我也不知道。”
“呵呵——”帶着哽咽的笑聲。
一曲舞結束後,宋子謙抱着她走向那張曾經給她們未來準備的婚牀。
兩個人躺在牀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誰也沒有說話,就靜靜聽着音樂還有窗邊被風吹動的窗簾。
宋子謙看着躺在牀邊的女人,真好,此生若有遺憾,這一刻也無遺憾了。
“餘生,對不起。”
“算了,都過去了。”她也累了,折騰不了那麼多,顧先生說,心裡別攢着那麼多不開心的事情,否則日子會很難過。
能得到她的原諒,本該是開心的,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因爲恨,能記住。
如果連恨都沒有了,那也許在她生命中,就會逐漸遺忘這個人。
也許是氣氛突然變得很壓抑,無餘生試圖用轉移話題來活躍氣氛,“一會回鄉下可以去集市逛逛,那裡每年都很熱鬧。”
一聲很是虛弱的聲音,讓氣氛變得更低沉,“餘生,對不起,謙哥哥走不動了。”計劃好的一切都來不及去做了。
那虛弱的聲音讓無餘生的心沉悶了一下,別過臉看到那連粉底都遮擋不住的蒼白麪色,他的臉色是那種一瞬間就白下來,好像是底子已經虛透了,生命正在一點點流逝。
無餘生調整姿勢,側躺。
“怎麼會走不動,很快的,坐飛機一下就到了。”
到了這一刻,才知道記憶中的宋子謙,雖不是最愛的人,但卻是多年來,一直活在生命中的人。
對這個男人,喜歡過,恨過。
沒有人受得了分離,她也是。
更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那麼多年一起活過來的人,只有宋子謙一個,那是過去的記憶,也是難以割捨的人。
“餘生,對不起,謙哥哥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餘生要照顧好自己,別讓那些男人欺負了你。”宋子謙擡手擦去無餘生的淚水。
無聲的抽泣,顫抖,握住了宋子謙的手,說話的聲音哽咽,“謙哥哥,你不要拋下餘生一個人,你答應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沒了你,顧延城欺負我誰保護我。”
能在臨死之前,聽她再喊一句“謙哥哥”真是真正的死而無憾和滿足。
“餘生,別怕,謙哥哥已經安排好一切。”謙哥哥會爲無餘生找一個優秀的男人照顧謙哥哥的餘生,一般人配不起謙哥哥的餘生,只有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才配得起。
“嗚嗚嗚……”無餘生低頭臉頰埋在宋子謙手掌心。
宋子謙輕輕摸着無餘生的腦袋,“餘生,謙哥哥對你的心從未變過,從一開始到現在,由始至終心裡只有你一個,如果有來生,謙哥哥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讓你成爲別人的餘生。”
早知沒來世,這一生,哪怕是死也絕不鬆開她的手。
捧起無餘生的臉頰,宋子謙擦去無餘生的淚水,“餘生,謙哥哥這輩子最開心的日子就是和你在鄉下的日子,那時候我們只有彼此,可以無拘無束在一起,謙哥哥時常做夢,夢見銀杏樹下歡聲笑語的我們。”
“嗚嗚嗚——”泣不成聲的無餘生含着眼淚望着對面在訴說着過去的男人。
宋子謙把臉靠近,用發冷無力的手擦去無餘生的淚水,“如果,謙哥哥死了,把我的骨灰灑在銀杏樹下,那裡有謙哥哥的幸福,謙哥哥想一輩子守着。”還有一句說不出口的心裡話,他想等無餘生把骨灰拿回鄉下,會明白,他的懊悔有多深。
帶着顫抖哽咽的女人一直搖着頭,手捂着宋子謙的脣瓣,“謙哥哥你不要走,我們還沒一起吃過團圓飯,你答應和我一起吃飯的,你不可以失約,你答應和我一起回鄉下的,你不可以失約,你剛剛還好好的……”剛剛能走能笑,還能跳舞。
“餘生,對不起,謙哥哥沒力氣了。”
“不要,你不可以失約,你不可以……”
用盡最後的力氣,宋子謙摟住了無餘生,低聲把藏在心底許多年的一句話告訴無餘生,“早知外面的世界如此險惡,會亂了人的心眼,早知鬥不過有背景的人,謙哥哥寧可和你一輩子住在小村裡,哪怕沒有錢,沒有大房子,只要有你,謙哥哥就很幸福知足了。”
當年,是太年輕,不懂事,出賣顧延城,一出來就爲了生意得罪了一個背景雄厚的男人,接着又因爲不甘心接二連三掉進了別人的圈套。
說到底,社會套路太深,鬥不過有權有勢的人被人當炮灰都不知道。
“謙哥哥,我知道你都是爲了我,其實餘生從來都不要什麼榮華富貴,以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喝米粥,餘生都很幸福。”她知道,宋子謙會出來,都是爲了她,爲了給她過更好的日子,所以在割腎的時候,她也是心甘情願的爲未來付出。
宋子謙笑着,用那塊沾滿無餘生淚水的手帕最後一次爲無餘生擦眼淚,“謙哥哥都知道,只是不服輸,想讓你和孩子過的更好,可沒想到還是輸了,謙哥哥鬥不過顧延城,鬥不過江家,餘生謙哥哥錯了,錯的很離譜,到最後把你也輸掉了,謙哥哥已經改了,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不……”無餘生搖着頭,捧着宋子謙的臉,擦去他眼淚的淚水,“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在餘生心裡,謙哥哥一直都是最好的人,還是那個護着我,會給我擦眼淚,說笑話的謙哥哥。”
真好,終於變回餘生心目中那個謙哥哥了。
“對不起,謙哥哥還是讓你失望了。”聲音顫抖,虛弱無力。
無餘生的淚水沒入宋子謙的臂彎,望着對面眼瞳開始渙散的男人,無餘生咬着脣一直搖頭,“不要離開餘生,謙哥哥,你要走……”
宋子謙握緊了無餘生的手,拉着貼到心房上,“這裡,永遠只屬於你一個人,不要忘記謙哥哥,不要忘記。”
竭盡全力在爲自己討得一絲的存在感,“不要……忘……記。”
那個嘶啞的聲音,還未等到自己心愛女人的迴應就這麼突然斷了。
整個屋子只剩下一片寂靜。
好像這個男人並沒有離去只是睡着一樣。
“不,不要……”無餘生捂着嘴痛哭。
那握着無餘生的手到死都沒有放開,眼睛一直看着無餘生,最後一眼都捨不得合上想要看着心愛的人。
聽到屋裡的哭聲,屋外傳來兩道帶吼的哭泣聲:“子謙啊——”
宋子謙的後事趙方安排的很妥當。
屍體當天就火化了。
宋子謙穿着和無餘生結婚的西裝,手裡握着有心愛女人淚水的手帕,左手無名指上戴的也是和無餘生結婚的婚戒。
在火化的時候,無餘生把那套婚紗也當做陪葬品一塊跟着去火化,想必這是宋子謙最喜歡的,因爲這套婚紗,是宋子謙親手設計的。
雙手交握在身前的趙方說了句:“無小姐,其實宋董希望您能穿着這套婚紗走上紅毯。”
“穿着他精心準備的婚紗踏上和其他男人的婚禮,這對他來說是殘忍的事情。”她知道,在愛情裡宋子謙從來都是“自私”的人,如若不然當初鬧成那樣也不會不肯離婚,聽到離婚後馬上要和她復婚怕失去她。
屍體火化完後,生前宋子謙有交待趙方,黃玉萍和宋佳麗留在宋家,她去送骨灰回鄉下。
……
和景城晚七個小時時差的柏林,早晨5點。
天色還沉浸在一片凌晨的黑夜之中,天上掛着星星。
穿着黑色大衣的顧延城站在一片發黑光亮的地板上,邵禮撐着雨傘站在顧延城身後替他擋着頭頂飄落下來的雪花。
“你外公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由於舉報證據不足已經停止調查了。”
站在顧延城對面的是一個和顧延城一樣穿着黑色大衣五六十歲的男人。
“是誰幹的?”顧延城咬牙切齒質問一句。
“情報那邊查到是來自景城,一個姓宋的。”
“宋子謙!”真是看輕了宋子謙的本事,這悶不啃聲就在背後搞出那麼大的動靜。
安撫顧延城情緒後,像個教父一般開始告切顧延城該如何劃分注意力,“你外公這邊我會照顧好,你的注意力應該放在當下的局勢。”
“維斯,我外公就拜託你了。”眼前這個男人是顧延城藏在心底最敬佩的叔叔,曾經在他小時候,這個叔叔像個父親一樣,很耐心的教導他該如何做好一個領袖,從出生到成長,一路陪伴着指點他,只是後面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這個叔叔就像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回過顧家,直到後面在外公身邊見到他,只不過,叔叔已經換了一個身份,叫維斯,是外公的幫手。
男人擡起手輕輕拍了拍顧延城的肩膀,“比以前長得更好,你父親對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