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總是不安全和歡笑的代名詞。
一頓飯因爲有一大羣孩子在,吃的真是跌宕起伏,精彩無比,也忙碌無比。幾個大人連帶一羣丫頭婆子只顧着照應幾個大小不一的孩子了,根本顧不得其他了。
跟打仗一樣吃完一頓飯,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邱晨跟宜萱一起送了宜衡母子們出來,看着宜衡母子們上了車出了二門,邱晨回頭看看宜萱,笑着道:“今兒不冷,咱們慢慢走回去?”
宜萱情知是她有話跟自己說,自然柔順地答應了,揮退了上來伺候的暖轎,由着兩個丫頭在前頭打了燈籠引着路,並肩往後院走去。
“你想必已經知道今兒的事了……”邱晨看着宜萱直入正題,看宜萱平靜地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既然親家老爺說讓你和孩子們在這裡住兩天,你也不用多想了,安心在這裡住着……”
宜萱毫不遲疑地點頭應下,又略略遲疑道:“致賢原本過了二月二就要上課的……原來在長清縣請了一位學問極好的先生給他,也沒想到一回來,就……”
說到這裡,宜萱聲音低了下去,搖頭苦笑道:“瞧我,致賢畢竟歲數不大,耽擱上幾日也不是大事……”
邱晨卻開口打斷她,道:“你這句話不對,孩子讀書纔是大事,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
沉吟一瞬,邱晨道:“這件事,我回去跟你大哥說,讓他想法子去。”
說完看着宜萱,兩人相視一眼,同時笑起來。
兩個人說着話,又走了一會兒,宜萱笑着問道:“我聽說哥兒那麼小,大哥每天也帶着去練功了?”
一提起這話,邱晨也有些頭疼。
阿福阿滿當初是爲了增強體質找秦禮帶着他們練拳的,沒聽到後來招來一個醫武雙絕的穆老頭兒。更沒想到,一個丫頭穆老頭兒還不知足,竟然又盯上了昀哥兒……自從昀哥兒幾個月,他就帶着他上房爬樹的,到昀哥兒能走動了,秦錚又回了家,昀哥兒居然也堂而皇之地跟着每天早晚練功去了……一個一歲多點兒的奶娃娃,她都不知道能練什麼。
再說了,從這麼丁點兒就開始練功,這是要將昀哥兒培養成什麼樣的武林高手啊?哪怕是以後接秦錚的班去做武將,更多的應該練兵法戰術吧?上了戰場,靠的是軍隊的協同作戰,陣法演變種種種種,僅僅憑一人之力,再神勇無敵,對上成千上萬的軍隊也根本沒有辦法取勝!
搖搖頭,將這些想也想不明白的問題拋開,邱晨笑着道:“怎麼不是……那麼丁點兒大的小東西,也不知道天天早晚帶着去做什麼……”
說着說着,揣度着宜萱的意思,邱晨提議道:“要不,我們繞過去看看?他們就在那邊的東跨院校場練功,從這邊過去,也不遠了。”
宜萱笑着點了點頭,隨即笑道:“呵呵,我跟大嫂說過,小時候我也淘氣的很,最愛跑去校場看護衛們練騎射……還纏着護衛們學過騎馬……也正因爲那樣,我跟大哥比其他兄弟姊妹都熟一些。”
邱晨含着笑點點頭,聽宜萱再次說起,她倒是記起有這麼點兒印象,宜萱曾經跟她說過一回。
時辰不算太晚,兩個人這會兒心情都不錯,也不願意回去早早睡覺,於是呼喚一聲,前頭的打燈丫頭略略一轉身,就引着二人往東走,徑直往東跨院去了。
校場裡有許多護衛親兵,也害怕影響到了衆人練功,邱晨和宜萱不好走的太近,進了東跨院,邱晨就命兩個打燈籠的丫頭留在了後邊,她挽着宜萱的手慢慢走過去,就站在校場邊緣的一排銀杏樹下站住腳步。
校場四周插着松明火把,將校場一半照耀的明晃晃的。
一眼望過去,邱晨就看到了校場中正在練功的阿福阿滿。阿福阿滿練功,邱晨是見過的,這會兒過去一看,就見兩個孩子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練拳,而是練上了器械。不同的是,阿福手裡拿的是長槍,阿滿手裡拿的則是一條一米多長的軟鞭。陪着兩個孩子對練的身形高大矯健,看不清楚是哪個護衛。
兩個孩子都拉了自己的場子,周圍稀稀拉拉站了不少人,邱晨從身影上隱約看得出,宜萱家的兩個小豆丁致賢和致德也在人羣中觀戰。
她的目光從這些人身上轉開,在人羣中搜索昀哥兒的小身影,找了好幾遍,居然都沒看到昀哥兒小肉團的影子,她微微疑惑着,難道昀哥兒白日玩的累壞了,早早睡了?
“那是孝孺?那個是孝婕?那麼點兒的人,居然那麼厲害了……”宜萱在旁邊低聲地感慨着,片刻後又聽她低聲詢問:“怎麼沒看到昀哥兒?”
邱晨沒有回頭,搖搖頭道:“我也沒看到……是不是沒帶過來?”
“嗯,玩了一天,估計累壞了……”宜萱一句話沒說完,就看到一個身影走到場中一根高杆之下,手把腳蹬着蹭蹭蹭幾下竟然爬到杆子上去了。
宜萱砰砰邱晨的手:“大嫂,你看那人,爬杆子爬的好快……哎喲,那麼高,得有十幾丈了吧……”
順着宜萱的手指邱晨也看到了場中那個正往高杆上爬的人影,那人身形精瘦,個頭不高,在暗淡的夜色裡幾乎跟高高的杆子融成了一體,若非仔細看,這麼遠很容易就會被忽略過去。
“是啊,那個人爬那麼高做什麼……”這句問話還沒說完,邱晨就一下子驚地呆住。
那人幾乎爬到高杆頂部,一伸手,邱晨才發現,高杆近頂部有一根橫樑,就像帆船桅杆頂部的橫杆差不多,光線暗淡,又隔得遠,若不是那人伸手把住橫樑平移過去,這麼看過去,幾乎看不出橫樑的存在來……然後,她渾身冰冷地看到那個人從橫樑下抱起一個黑點點來……她突然福靈心至地明白了,昀哥兒的所在方位,也一下子明白了昀哥兒那麼點點大的小人兒來練得是什麼功夫……
那麼高,就算沒有宜萱所說的十幾丈,至少也有十幾米高……她的小兒子,抱在懷裡還軟軟的小肉糰子,居然每天都被掛在那麼高的橫樑之上……
她突然覺得渾身都僵硬了,手腳瞬間冰冷起來,頭目森森,雙股戰戰……
“那人下來了……好像爬上去拿了個什麼……大嫂,唉,你怎麼……”宜萱突然感到肩膀一沉,轉眼看到邱晨渾身顫抖成團,幾乎站立不住了。她叫了一聲,連忙伸手將邱晨扶住,手剛伸出來,嘴巴卻被邱晨捂住。
“別,別大聲嚷嚷,別嚷嚷……”邱晨的牙關發緊,嘴脣哆嗦的幾乎語不成句,卻還是努力表達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那個人還抱着昀哥兒在十幾丈高的杆子頂上,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發出什麼意外的動靜,萬一驚動了那個人,一個失手……她不敢想下去!
宜萱不太明白大嫂爲什麼捂住她的嘴,卻下意識地連連點着頭答應下來。
邱晨努力做着深呼吸,平復着自己的情緒,終於,看到那黑影一手抱着高杆順利地滑落下來,隔着地面兩三米處,輕盈地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高杆三四米遠處……
隨着他那縱身一躍,邱晨的心也似乎一下子被攥住,她差點兒驚呼出來,幸好之前就有先見之明地咬住了嘴脣。
那人平穩落地,很隨意地走到人羣中去了。邱晨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拉着宜萱的手,幾乎將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宜萱的身上,低低道:“我們,回去!”
宜萱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還糊塗着,懵懵懂懂地扶着邱晨轉身往後走了。
邁開雙腿,邱晨才發現剛剛那短短的幾十秒中,她已經彷彿被抽了筋一般,渾身上下痠軟成一團,幾乎沒了半點兒力氣。她想苦笑,僵硬地扯扯嘴角,卻連一絲苦笑都擠不出來。
一動之後,她才察覺,脊背和雙腿都溼溼涼涼的……竟不止是汗溼衣背,連褲子都被汗水打潮溼了。
扶着宜萱緩緩挪了幾步,邱晨漸漸緩過來一點。她終於成功地擠出一個微笑,對關切地擔憂地詢問着她的宜萱,搖搖頭道:“沒事,我好多了!”
本來是邱晨送宜萱回去的,這回換成宜萱將她送回了沐恩院。邱晨已經差不多恢復過來,就在沐恩院門口,吩咐暖轎將宜萱送去紫藤軒,她自己扶着丫頭子回了房間。
泡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爽的睡衣睡褲,邱晨歪在溫熱的炕頭上,這才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她之前只是好奇昀哥兒那麼丁點兒能練什麼功夫,孩子回來她看着沒什麼異樣,也從沒有詢問過,況且還有秦錚這個當爹的跟着……她從來沒爲孩子的安全擔憂過……可今天她所看到的,卻完全打破了她之前的信任和平靜。
那麼高的杆子……她想起來就膽戰心驚!
聽到院子裡的腳步聲走近,剛剛還腿腳痠軟的邱晨霍地起身跳下炕來,及了鞋子就往外走,秦錚一手抱着昀哥兒挑着門簾正要進屋,就被邱晨堵在了門口,她伸手,彷彿搶奪一般,將昀哥兒從秦錚懷裡奪了過去,緊緊地摟在自己懷裡,目光上上下下地端詳着着昀哥兒胖乎乎紅撲撲的臉蛋兒,然後不放心,一轉身進屋,將昀哥兒放在炕上,然後上手就將昀哥兒的小棉褲小棉襖都脫了去,片刻功夫就將昀哥兒剝成了個真正的小肉糰子。
“哈哈……娘……娘……”昀哥兒不明所以,還以爲孃親跟他逗着玩兒,歡實地倒騰着手腳,一邊咯咯咯地笑着喚着。
邱晨從四肢手腳到腰腹脊背,渾身上下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孩子沒有什麼傷痕,唯有腰上隱隱有些發紅……這些發紅的印跡,邱晨之前也見過,她只以爲是大人抱孩子是留下的,完全沒想到居然是這種來歷!
她想伸手去觸摸那並不太明顯的紅是印跡,擡起手卻遲疑着落不下去,眼淚卻不知何時溢出來,啪嗒啪嗒落下來……
“哈哈哈……娘……娘?”昀哥兒原本趴着,倒騰着手腳一翻身正好對上自家孃親的臉,哈哈笑着的小子猛地看到自家孃親的淚水,慣性地笑了兩聲一下子止住,驚訝地呼喚着,一邊翻身起來,擡着小手就要去給邱晨擦淚。
剛剛邱晨的反應已經很反常,再說,秦錚之前在校場就已經察覺到了。此時昀哥兒一叫喚,秦錚立刻伸手扶住妻子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就見她的身體扳過來,恰看到她滿眼滿臉的淚水,無聲地洶涌成了決堤的河。
“怎麼了?這是……”秦錚問了一聲,目光一轉看到已經爬起來,正滿眼困惑着急地看着自家孃親的兒子……第二句就沒有問出來。其實,他剛剛就知道了妻子去了校場,也知道妻子看到了什麼,只是沒想到,妻子的反應會這麼激烈……阿福阿滿小時候練功也很苦,妻子只是心疼,卻沒有表現的這般……
看着妻子淚水決堤一般,秦錚握着妻子的肩頭,嘴脣動了動,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還是安慰?好像都不好用。
默了好一會兒,秦錚才終於開口道:“別怕,孩子沒事兒,腰上栓了兩根繩子,腳上還拴着一根,可以確保萬無一失的……”
邱晨只是默默地流着淚,卻並不理會,並不迴應。
秦錚還要說什麼,邱晨卻突然擡起手臂,扯着袖子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轉身抱起炕上的昀哥兒,扯過一件小棉襖給小肉糰子一裹,也不搭理秦錚,扭頭出了東屋,徑直往西屋去了。
秦錚愣怔着轉回頭,一晃眼,妻子兒子就跑了,丫頭婆子們也緊跟着去了西屋,屋子裡空蕩蕩的,只剩了他一個。
默然站了片刻,秦錚彎着嘴角扯起一絲絲苦笑,抿抿嘴角,擡腳,進了淨房。
這會兒,妻子正在火頭上呢,看樣子他跟過去解釋也沒有用處……他還是略等片刻,等妻子稍稍消了氣再過去好了。妻子不是那等不講理的女人,不過是一時接受不了……等緩一緩,他好好解釋給她聽,她也就釋然了。
這麼想着,秦錚找了本書歪在炕上看起來,邊看書邊等着妻子回來。翻了兩頁書,他不由自主地擡眼看向炕櫃上的座鐘,已經亥時兩刻了,妻子還沒回來……那小子難道還沒睡?
外屋裡的丫頭婆子們剛剛已經退下去了,靜悄悄的沒有半點兒聲音。秦錚側着耳朵屏息聽了一回,卻沒有聽到半點兒動靜,秦錚轉回目光,繼續看書,可這一回,書拿在手中就在眼前,那字卻浮浮的模糊不定,彷彿根本進不到他的眼睛裡,他看似盯着書頁好一會兒,卻沒看清一個字。
察覺到這個問題,秦錚乾脆將書本往炕桌上一放,又坐直了身子側耳聽了一會兒,跳下炕,穿了鞋子……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座鐘,已經近亥時中了,那個小子必定早睡熟了,妻子還沒回來……
他微微怔了下,眼中閃過一抹苦笑,轉身,挑開門簾往西屋走去。
穿過的幾間房屋都靜悄悄的,秦錚一路走到西暖閣門外,挑起門簾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是不得不停下來的。門簾後面,一扇門關得緊緊的。
這個時候建房子的時候,一排房子一般只有通向外面的門會安裝門扇,普通百姓一般就一個小院子兩三間房子,也就只有一個屋門,於是有了‘門戶’這個詞,一門一戶,後來又延伸成了隔絕(聯絡)內外的關鍵之地。
靖北侯府的房子自然也不例外,正房幾間、廂房幾間,大都是隻有正廳一個門,走進去之後,東西廂、暖閣或隔了落地照,或隔了碧紗櫥,或掛了門簾,卻都沒有安裝可以關閉的門扇。
秦錚離開家一年,再到家裡就看到東西兩個暖閣都裝了門扇,不是常見的兩扇對開的門,而是裝在框子上的推拉門,平時推開,門扇貼在牆壁上就是一副裱了畫幅或者刺繡的裝飾,用的時候拖過來,就可以將內外屋完全隔離開來。當時他不過掃了一眼,並沒有往心裡放。不過是幾扇門,妻子喜歡就好。
誰知道,這看着像畫兒一樣的門扇第一次用,就是用來防他!
秦錚苦笑着,擡手推了推門扇,門扇緊閉——竟是上了門閂的!
門上耄耋圖中的一隻波斯貓兒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不知怎麼的,他就莫名地覺得那一雙圓溜溜亮晶晶的貓兒眼中透出一抹調笑來……就跟楊璟庸那人的眼神很有些類似!
高高擡手,卻輕輕落下,幾無聲息地敲了那隻貓兒一記,秦錚有些頹然地苦笑着搖搖頭,轉身拖着步子回了東屋。
獨身之時自己睡了二十多年,哪怕是婚後出征的一年,不論是深山密林還是高原雪山,睡在行軍帳篷裡,秦錚從來沒有失眠一說,也沒有覺得身邊這麼空過,不管妻子在不在身邊,他似乎總能感受到妻子的溫度和淡淡馨香,可是今晚,妻子就在離他不足百步處,他卻覺得炕上空的讓他有些無措起來,莫名地有些無依無憑的感覺,裹緊了被子,往牆根上靠了靠,秦錚睜大眼睛,躺在黑暗裡,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天色微熙,秦錚就起身洗漱,收拾利落了自己,大步出了東屋,徑直往西屋走去。
晚上敲門他不好意思,早上了,他該帶着孩子們去練功了,這可是正當理由!
挑起門簾,秦錚下意識地想要擡手敲門,手擡起來卻停在半空,頓了頓才緩緩落下。門不知啥時候打開了,門簾之後,就是洞開的房門,可以朦朦朧朧地看到屋裡的桌椅擺設……屋裡沒有點燈,想必,孃兒倆還睡着吧!
心裡涌起一抹難以言喻的歡喜和輕鬆,秦錚一低頭邁進屋裡,第一時間轉眼往炕上看過去,屋子裡的光線朦朧昏暗,卻可以清楚地看到炕上的被褥已經收拾整齊。孃兒倆並不在炕上!
秦錚愣了一下,立刻心慌起來。
孃兒倆去哪裡了?難道是後半夜他睡熟之後走了?他怎麼一點兒時間都沒聽到?
吸了口氣,秦錚壓下心裡涌上來的慌亂,轉身喚人:“來人!”
兩個小丫頭匆匆從裡邊的淨房裡跑出來,手溼漉漉地握在一起,恭敬又有些驚懼地詢問:“侯爺,有何吩咐?”
秦錚的目光掃過兩人,努力壓制着自己的心慌,詢問道:“夫人和哥兒呢?”
兩個小丫頭太頭飛快地看了秦錚一眼,又連忙垂了頭,戰戰兢兢道:“回爺的話,夫人帶着哥兒出去了……”
秦錚心裡咯噔一聲,正要轉身往外走,就聽得那個小丫頭戰戰兢兢地又說了一句:“……奴婢聽着夫人說帶哥兒去晨練……”
秦錚邁出來的腳步微微一頓,嗯了一聲,繼續往外走去。他的腳步仍舊匆匆,卻沒了剛纔的慌亂。
妻子帶着兒子去晨練?這是要將他帶孩子晨練的差事搶過去了?一邊走着,一邊合計着,秦錚竟忍不住露出一抹輕鬆的微笑來。
大步流星,一路走進東跨院,遠遠地秦錚就聽到一陣陣女子孩子的歡笑聲。秦錚高高挑着眉梢,笑着搖搖頭。之前幾乎不見女子的校場,今兒成了女人孩子的天地了?
這樣子,那些護衛親兵們還怎麼操練?這麼一羣女人孩子笑笑鬧鬧的,那些護衛親兵們哪裡還有心思操練?……或者,需要再開闢一個操場給護衛親兵們用了!?
一邊糾結着這個問題,秦錚腳下步伐不停,繼續快速往校場走過去。
天色漸亮。
秦錚終於看清楚了校場上的情形。
一大羣丫頭婆子,足有二三十人,圍成一個圈子,拍着手歡呼着呼喊着,似乎在爲誰鼓着勁兒……只能聽到孩子的聲音,卻沒有看到一個孩子的身影,那麼孩子們在圈子裡了?孩子們在做什麼?
這樣子,倒像是軍營中博弈的情景。孩子們能博弈什麼?摔跤?相撲?還是拳腳?
再走近些,秦錚終於注意到了,那些女子們圍攏的圈子有點兒長長方方的形狀,隱約地,透過人牆能看到裡邊的地面上鋪了厚厚的草苫子,上面正有幾個小小的身影像小狗一樣,手腳着地,奮力地爬行着。
秦錚再往前走,躲在稍遠處的護衛親兵們看到他紛紛走過來,臉色都有些脹紅着,神色既尷尬又帶着隱隱的興奮……
秦勇笑嘻嘻地湊上來,低聲道:“侯爺,夫人帶着哥兒姐兒和一羣孩子在……比賽,嗯,爬行比賽!”
說着話,那邊比賽已經完成,邱晨抱着一個胖小子高高舉起來,笑着道:“我現在宣佈,今天比賽的冠軍是咱們的小帥哥康和!”
秦錚已經走到女人圈子十幾步處,聽到妻子的聲音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看到那個‘小帥哥康和’正半依偎在妻子的肩頭,紅着臉,一臉羞澀着,眼睛卻亮亮的!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人羣裡傳出來:“娘,昀兒……帥!”
話音未落,女人孩子們爆出一陣鬨笑聲來。秦錚隱隱約約看到妻子彎了腰,將康和放下,抱起了扶着她腿站着的兒子,一邊拍着兒子身上沾的灰屑,一邊笑道:“嗯,嗯,昀兒也帥!昀兒也是小帥哥!”
衆人又笑。
邱晨揮揮手,招呼着女人孩子們道,“剛剛舉行的是爬行比賽,接下來,咱們進行翻滾比賽……昀哥兒,做個示範!”
昀哥兒脆脆地答應着,從孃親懷裡溜下去,毫不含糊地躺在草苫子上,小身子跟肉糰子一樣橫着一路翻滾下去。女人孩子們笑着喊着,邱晨笑着連喊了幾聲,才喊停興奮地小臉發紅兩眼發亮的小兒子,招呼六七個一歲多的孩子,“都到我這裡來,排排躺好了,跟昀哥兒一樣滾着過去,早到頭的就是冠軍,得了冠軍的,咱們仍舊有獎勵,這次是一隻雞!小子們,得了冠軍,就可以回家讓你娘給你燉雞肉吃了。想吃香噴噴的雞肉嗎?想吃,就努力爭個冠軍,得了冠軍就能有香噴噴的雞肉吃了!”
孩子們高聲應和着,“我要吃雞肉!”
“我也要!”
孩子們奶聲奶氣地應和着,本該軟軟糯糯的聲音裡,這會兒卻充滿了鬥志!
秦錚的眉毛挑的高高的,久久不能落下來。竟然還有獎品,獎品是——香噴噴的雞肉!
秦勇在後邊忍笑不住:“哈哈……雞肉?一頓雞肉就哄得小子們滿地滾過去……哈哈……”
其他的護衛親兵們也紛紛笑起來。
秦錚眉梢落下來,微微轉眼掃了眼身後,身後的笑聲低了下去,卻沒有完全消失。轉回頭,秦錚自己的嘴角也翹了起來。
軍營中的博弈往往也有獎勵,或財貨、或美酒、或工藝精湛的兵器……說到底,這些東西跟雞肉並沒有區別,都能激勵起士氣來!財貨、美酒、兵器能讓將士們士氣高漲,一頓雞肉同樣也能讓小子們鬥志昂揚!
“雞肉,其實不錯!”秦錚淡淡地拋出一句話。
他身後的親兵護衛們愣了愣,漸漸沒了笑聲,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這邊說話的功夫,那邊的比賽已經開始。
一聲尖銳高亢的哨子聲響起,女人孩子們立刻羣情激昂起來,一聲聲歡呼吶喊響起來,女人們喊着拍着手,甚至跺着腳,給孩子們鼓着勁兒,護衛親兵們難耐心癢,忍不住湊上去,擠在女人圈後邊踮起腳抻着脖子往裡看,哈哈的笑聲之後是跟女人們一樣的鼓勁兒吶喊……
越來越多的親兵護衛們看秦錚並無阻止的意思,紛紛湊上去。
秦錚揹着手站了片刻,然後走向人羣,走到自己妻子的身後,越過妻子的肩頭,終於將場中的情形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