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子又不是我叔叔!”公孫應姜一聽這話,頓時就急了,把手裡擺弄的宮絛一扔,朝盛惟喬傾身過去,低聲卻激烈道,“姑姑您不能這樣!每次我看上一個人,您就跳出來說不可以——等等,姑姑您對徐世子?”
她一隻手扶着榻沿,一隻手半掩了脣,貓兒似的眸子裡流露出瞭然之色,道,“是我眼拙了,難怪我方纔說徐世子畫技不如小叔叔,姑姑您那麼生氣!姑姑您放心,我不會跟您搶的!”
“……你不要胡思亂想!!!”盛惟喬滿臉通紅,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害羞,她一把抓住公孫應姜的袖子,低喊道,“我只是把徐世兄當成嫡親兄長看待而已!”
公孫應姜不以爲然的說道:“這會又沒其他人在,我連肖想小叔叔的事情都能向姑姑坦誠,姑姑又何必還要掩飾?再說我都保證不會跟您搶了!”
“誰掩飾了?!”看着她一臉“姑姑您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對您這麼掏心掏肺,您愛慕徐世子的事情居然還要瞞我,簡直叫我心寒”,盛惟喬惱羞成怒的打了她一下,怒道,“我跟徐世兄份屬同輩,又皆無婚約在身,我要是對他有意,有什麼不好說出來的?!但這是沒有的事情,我爲什麼要承認!”
公孫應姜撇嘴道:“大夏天的頂着正午的大太陽跑園子裡畫荷花,荷花畫的不怎麼樣,兩個人倒是越說越熱絡,我插句嘴就被你們齊打夥兒的排斥——姑姑管這叫嫡親兄妹之情?那怎麼不見小叔叔喊您去花園裡邊畫畫邊說笑?!”
“你都在想些什麼!”如果說盛惟喬方纔只是羞惱的話,現在是真生氣了!
她沉下臉來,“徐世兄幼承庭訓,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咱們府裡的花園你也看到過了,雖然不如馮府、宣於府那麼悠久,卻也是處處匠心雕琢的!也許在咱們這樣沒什麼文采的人看來,只覺得好看,但如徐世兄這樣有才華的人,觸景生情,爲此吟詩作畫,豈非再正常沒有?”
盛惟喬看着公孫應姜,失望的一嘆,“應姜,你現在已經不在玳瑁島上了!按照爹說的,你爹的意思,你往後多半是會生活在岸上的!所以你不能再用玳瑁島的想法,去揣摩這世上的人與事——我說這話不是爲了羞辱你,因爲我作爲姑姑,被你誤會跟徐世兄有什麼,解釋清楚也就是了!即使你不相信,我也不至於說恨你!”
“但其他人不是你姑姑,他們未必肯對你這樣寬容!”
“包括徐世兄在內——我跟你說句實話吧,徐世兄作爲侯爵世子,身份尊貴,如果不是因爲徐老侯爺跟祖父的交情,咱們家根本沒資格接待他的。雖然他性情寬厚,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人,可是我們作爲主家,不能因爲客人脾氣好涵養好,就失了禮數!”
“這不僅僅是在丟盛家的臉,更是將祖父與徐老侯爺的多年情誼不當回事!”
“最重要的是,你這番可笑的揣測傳揚出去之後,即使徐世兄不找你麻煩,也會給外人落下一個多嘴多舌的印象——這對你本人,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應姜,你明白不明白?”
盛惟喬看着托腮而坐,靜靜凝望自己的侄女,覺得心好累!
當初在玳瑁島上,她以爲自己真心接納公孫姐弟做侄子侄女的唯一障礙,就是這姐弟倆出身草莽,跟自己這種正統良家子不是一路;現在她才知道,自己太年輕太天真了!
出身不同帶來的最大障礙,根本不是身份上的差距,而是認知上的相去甚遠好嗎?“姑姑,您沒感覺到嗎?”盛惟喬心中正默默咆哮之際,公孫應姜總算換了個坐姿,似笑非笑道,“姑姑您一門心思把徐世子當兄長看待……徐世子對您,可未必是當成嫡親妹妹看呢?”
不待盛惟喬含怒反駁,她搶先道,“我來盛家不久,對徐世子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就算他之前爲了救您追到海上,以至於流落玳瑁島,都是出於兩家交情,但昨兒個您在二房受了氣,怏怏返回這兒,小叔叔作爲您的親哥哥,聞訊之後去看望您,也還罷了!徐世子居然也馬上設法脫身,趕去安慰您,這可實在叫人不能不多想啊!”
盛惟喬忍住怒意:“你既然說你小叔叔去看我是應該的,徐世兄猶如我嫡親兄長,去看我又有什麼不對?!”
“但這兒是盛府,又不是玳瑁島!”公孫應姜笑眯眯的看着她,似乎詫異她居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想到,“姑姑您是這座府邸當之無愧的掌上明珠,受了委屈之後,過來安慰您、給您出氣的人,照理來講應該是多如過江之鯽的!根本不缺徐世子那一份體貼!朱嬴小築是您的閨閣所在,您的家人來這裡也還罷了,徐世子他巴巴的跑過來,這算什麼?!”
盛惟喬愣了愣,但還是不大相信這話,略作思索,反駁道:“徐世兄雖然是客,然之前海上遇險,說起來我們也算同生共死過,交情自不可以初見的主客而論!他聽說我受了委屈,專門去關心下,正彰顯了他的重情重義不是嗎?”
公孫應姜舉袖掩嘴,竊笑道:“姑姑,您之前說,徐世子幼承庭訓,這麼說,徐世子的規矩,不說強於姑姑您吧,至少,應該不會比姑姑差多少,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盛惟喬皺着眉,“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麼連姑姑都能對翻牆去看您的小叔叔說出‘已經十三歲,父兄都要避諱’的話,爲什麼徐世子卻沒想到這一點,竟在朱嬴小築一坐大半日,生生喝空了兩壺茶,直到親眼看到您沒什麼大礙,方纔放心離開?”公孫應姜笑嘻嘻道,“噢,對了,好像姑姑喊‘大哥’的那位,到現在都沒來看望您呢?那位雖然沒跟您同生共死過,卻是您兄長裡跟您相處最長的不是嗎?”
公孫應姜意味深長道,“姑姑認爲我多心,可是姑姑卻怎麼解釋,徐世子現在對您的殷勤程度,連您一塊長大的大堂兄盛大公子都比不上?”
盛惟喬怔住,臉上神情變幻不定,半晌,她驀然沉下臉,瞪住了公孫應姜——公孫應姜笑意盈盈的任她看着,正琢磨這姑姑是繼續逃避呢還是面對現實,未想,盛惟喬卻滿懷疑慮的開口道:“我記得我勸說哥哥避諱時是在後院,當時四周再無第三人!”
“我看哥哥的樣子也不是喜歡多嘴的,且因爲知道你的心思,怕是躲你都來不及,斷沒有說主動跑去跟你說我們兄妹之間談話的道理!”
“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句話的呢?”
公孫應姜心念轉了轉,說道:“是這麼回事:那天我看姑姑心緒不佳,給小叔叔說了之後仍舊不放心,所以偷偷摸到後院牆外偷聽了會,還望姑姑不要跟我計較!”
“我這個後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盛惟喬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那天我跟哥哥說話是在紫藤花架下,聲音並不大,恐怕站在池塘對岸就聽不清了,何況是在牆外?”
公孫應姜張了張嘴,正想繼續找藉口,驀然盛惟喬一拍案,厲聲叱道,“說實話!”
“我當時趴在紫藤花架上,所以聽得清楚!”公孫應姜無奈,只得招供,“不過,姑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關於徐世子對您的心思——”
“我認爲我們必須把這個說清楚!”但盛惟喬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杏子眼裡的煞氣猶如實質,嗖嗖的釘向公孫應姜,“哥哥他翻牆去後院找我,自然是爲了安慰我!而你,既然已經找了哥哥去安慰我,爲什麼還要偷偷趴在我後院的花架上偷聽?!”
不待公孫應姜解釋,她已冷笑出聲,“是因爲哥哥,對不對?哥哥武功比你高心機比你厲害!他要遠着你,你根本沒機會靠近——所以正好昨兒個二嬸對我不怎麼和氣,你趕緊把這事兒告訴了哥哥,好讓哥哥去找我!而哥哥安慰我的時候,哪怕知道你就在頭頂上,也不會戳穿的,是也不是?!”
公孫應姜目瞪口呆,忙道:“不是的,我其實是因爲擔心……”
“你明明對哥哥迷戀到了這種地步!想方設法只爲了見他一面!”盛惟喬再次打斷她的話,幾乎是淚流滿面的低喊道,“昨天還那麼癡迷他,今天怎麼可能這麼爽快就放手,你根本就是在騙我——應姜,你敢不敢理智一點,不要這麼衝動這麼胡鬧?!你這麼做可知道會害了多少人?!”
看着她傷心失望充滿了怨憤的神情,公孫應姜無力的撲倒在几上,痛苦道:“可是我真的真的沒有說謊我是爲了姑姑您纔過去的啊!!!”
見盛惟喬冷冷的看着自己,只是冷笑,公孫應姜扶着小几坐直,咬牙切齒道,“姑姑您是不是不相信?”
“我當然不相信!”盛惟喬怒道,“你太過分了!我想跟你開門見山,你卻一直在騙我!”
“那我現在就去睡了徐世子!”公孫應姜一咬牙一跺腳,拍案而起,毅然道,“按照姑姑您那從一而終的想法,我睡了徐世子,那就不會跟小叔叔有什麼了是吧?”
盛惟喬差點沒從座位上摔下去:“你你你你你胡言亂語個什麼?!”
“反正姑姑您只把徐世子當兄長,您就當您兄長跟人快活一夜,是吧?”公孫應姜挑眉,豪氣干雲道,“反正徐世子又不會懷孕,也不會因此嫁不出去!”
她說到這兒略作沉吟,擡頭補充,“如果姑姑覺得我睡一個徐世子還不足以表誠意——”
女孩兒眉眼彎彎,開心道,“我可以再睡幾個的——只要長的跟徐世子還有小叔叔一樣好看!”
“……”盛惟喬瞪大眼睛,望了她片刻,忽然出乎意料的柔和了面容,連語氣也換成了小心翼翼,帶着壓抑的惶恐與愧疚,“應姜,你要知道,我只是怕你走錯了路,害了自己一輩子!絕對絕對沒有嫌棄你、或者瞧不起你的意思!你……”
她強自鎮定的握住公孫應姜的手,誠懇道,“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要誤會!更千萬千萬不要因此傷害自己——應姜,雖然你愛慕你小叔叔是錯誤的,可萬幸現在你們什麼都沒有,一切還來得及挽回!你……你何以就要這樣自誤?!”
公孫應姜想說什麼,但沒開口就被她打斷了,“如果姑姑剛纔說的話傷害了你,你儘管提出來!姑姑這就給你賠罪!無論如何,不要因爲這個緣故破罐子破摔,好嗎?”
看着緊張的盯着自己,希望尋求一個肯定答覆的盛惟喬,公孫應姜默默嚥了把眼淚:該怎麼讓這位姑姑相信,自己的平生願望,就是多睡幾個美少年?
室中很快被難堪的沉默充滿,姑侄兩個一時間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