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存亡之際,徐抱墨急中生智,舉手高呼:“不能打!打壞了孫兒沒法去盛家負荊請罪,娶大喬的指望就更渺茫了啊!!!”
這句話總算挽救了他——暫時的——因爲徐老侯爺跟夏侯老夫人放下狼牙棒後,商議半晌,都認爲事不宜遲,必須讓徐抱墨立刻前往盛府請罪,以免盛家誤會更深!
老侯爺本來想親自陪徐抱墨過去的,但夏侯老夫人提醒他:“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回的事情是這小兔崽子惹出來的,你倒是跑在前面去給他說好話了,到時候盛家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再給他機會,且不說他長不長記性,就是盛家肯定也是存着狐疑,認爲熱衷於結親的只是咱們這些老骨頭,這小子其實並不願意!人家女孩兒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受這樣的氣?依我說就該讓他自己去,他若不能取得盛家的原宥,咱們再把他往死裡打!”
老侯爺深以爲然,轉過頭來朝臉色煞白的孫子吼:“聽見沒有?!聽見了還不趕緊去收拾東西滾去盛家——要是不能求得盛家饒恕,把人家溫柔大方知書達理的好女孩兒娶回來,老子就打死你!”
悽悽慘慘慼戚的徐抱墨就這麼被掃地出門,這中間他其實掙扎過的,比如說趁夏侯老夫人不在跟前的時候,向老侯爺旁敲側擊:“您有沒有覺得祖母最近不太對勁,像換了個人似的?”
“小兔崽子還有臉說!”然後他就又捱了個耳刮子,老侯爺怒叱,“還不都是被你氣的!”
徐抱墨:“……”
這種家還能待?!
“還好本世子當初把大喬哄的很開心,就算初梨找上門去,想來大喬總會給本世子解釋的機會的!”他在路上怏怏的想,“以大喬在盛家的地位,她開了口,其他人縱然不滿也肯定要依着她了。到時候就說初梨愛慕本世子已久,但因爲本世子潔身自好坐懷不亂,她謀取姨娘之位未果,反而被本世子大發雷霆趕出去,所以懷恨在心報復本世子——大喬一定會相信而且原諒本世子的!”
……徐抱墨之所以到現在對於去盛府請罪還很樂觀,自然是因爲他根本不知道盛府已經把他的底細摸了個一清二楚。
甚至盛家爲了不打草驚蛇,還在路上使手段,弄傷了徐家信使的坐騎,讓盛老太爺的回信晚了兩天才送到徐老侯爺手裡。
而這時候盛家派出的心腹,尤其是能夠高來高去的公孫喜,那是早就抵達蒼梧郡,開始打聽徐抱墨的風流軼事了!
此刻的盛府內,馮氏看着一臉難以置信的女兒,想勸,話沒開口,已先淚落紛紛:“我苦命的乖囡啊!咱們這是招誰惹誰了,世交之後啊,竟也這樣坑咱們!”
“難怪……難怪那天在花園裡,他聽我派宣於表哥的不是時,好半晌沒說話!”盛惟喬眼淚在眼眶裡使勁打轉,卻強忍着不肯落下,悽然道,“我還以爲他是君子做派,不肯背後說人。現在想來,他一定是想到了初梨那些人,不知道要怎麼跟我開口吧?虧我還以爲他說他妹妹的事情是真的,熱心給他出主意!”
“乖囡別傷心,徐家那小子有眼無珠,以後有他後悔的!”馮氏上前抱住女兒,哭道,“回頭爲娘讓你祖父寫信過去,狠狠數落徐家上下,必給你出這口惡氣!”
盛惟喬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他既然是個風流成性的,做什麼不早點跟我說?那樣我也跟他說實話我受不了這樣的人做我夫婿了!他偏偏在我面前隻字不漏,弄的我以爲他心裡當真就我一個——這根本就是在騙人!!!”
見她哭了,馮氏越發心如刀絞,發狠道:“乖囡你放心!爹孃絕對不會叫你平白受這樣的委屈的!你且等着看爹孃怎麼替你報仇雪恨!”
說着轉頭向細泉,“我私賬上抽二十萬兩銀子出來需要多久?”
細泉不明所以,謹慎道:“總得半個月,畢竟夫人早些年把許多現銀都買了地跟鋪子,若一下子抽這麼多出來,只怕大部分的商鋪得受到影響了!”
“我女兒吃了這麼大的虧,誰還管那些商鋪!”馮氏抹了把臉,咬牙切齒道,“你只說最快多久能調齊?”
細泉估算了下:“如果連田產也賣掉點,而且是賣給馮家、宣於家的話,三天就夠了。”
“三天!”馮氏點了點頭,冷笑道,“三天之內給我備齊二十萬兩銀票,尋可信之人北上長安,設法將這筆銀子,送與當今舒貴妃做脂粉錢!”
細泉愕然,正傷心的盛惟喬也很不解:“娘,爲什麼您忽然要給舒貴妃送銀子?”
“早些年咱們家掌櫃去長安那邊走貨時,就聽說了,舒氏姐妹以姐姐爲主,深得天子寵愛,即使是談論朝臣,天子也十分聽的進去!所以朝臣中很多人都會私下賄賂舒貴妃,以求平步青雲!”馮氏冷笑,“爲娘也不求那舒貴妃別的,就求她能夠多在天子跟前說一說徐子敬的不是,讓徐家倒臺,到時候,爲娘跟你爹,有的是法子治他們家!看他們還敢不敢這樣坑你了!”
看着女兒目瞪口呆的模樣,馮氏以爲她是擔心,忙安慰道,“乖囡你放心吧!且不說徐家跟舒貴妃沒什麼交情,就算他們也給舒貴妃送禮,送的過咱們家?”
“娘,徐世兄雖然騙了我,但當初在海上,他好歹也救過我,咱們現在這麼做……是不是太過分了?”盛惟喬定了定神,才訥訥道,“再說我現在還沒嫁過去呢,也不算真正吃虧啊!”
——就算不提徐抱墨對她的救命之恩了,單說盛徐兩家的交情,也不至於下手這麼狠吧?
盛惟喬忽然感到有點迷惘:眼前這個真是自己親孃盛馮氏,不是姨母宣於馮氏?
她忍不住問,“是不是姨母剛纔過來,跟您說了什麼?”
“你姨母還不知道這事——不過乖囡你想,這次要不是那初梨鬧上門來教咱們起了疑心,遂遣人去蒼梧郡查了徐家那小子的底細,你豈非要步上你姨母當年的後塵?”馮氏恨道,“往常我總覺得你姨母近年越發乖戾狠毒,很沒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氣度!現在才知道,她是實在被傷透了心!”
馮氏自己沒過過宣於馮氏那樣的日子,但萬沒想到類似的情況會攤到自己女兒頭上——儘管盛惟喬跟徐抱墨開始不久,事情完全來得及挽回,但只要想一想自己女兒險些淪落到宣於馮氏少年時候的處境裡去,馮氏就覺得報復再歹毒都是應該的!
盛惟喬看着平素溫婉的親孃猙獰的模樣,既陌生又茫然,遲疑了會,小聲道:“可徐世兄他,仔細論起來也還沒怎麼樣我,還不至於要跟姨父比吧?”
“乖囡,你聽娘說!”馮氏聞言,頓時緊張,“所謂天涯何處無芳草,徐家小子實在不是良配,你又何必對他念念不忘?就說他當初在海上救你的事情吧,你想帶走你的是你哥哥的屬下,你哥哥發現後也已經給你爹送了鴿信,他就是不追上去,你也會平安無事不是嗎?實際上,要不是他從你哥哥手裡把你接走,你們根本就不會遇見韓少主!”
一口氣說到這裡,略作喘息,趕緊繼續,“退一萬步來講,他從韓少主手裡救了你!但後來呢?後來可是你哥哥救了你跟他!之後官兵圍剿韓潘,你爹還送了他一份不菲的功勞!所以這麼算下來,就算他對你有恩,你爹跟你哥哥也已經幫你還的一乾二淨,咱們根本就不欠他什麼了!你可千萬不要覺得你還需要以身相許來報答他!”
盛惟喬不禁有點哭笑不得:“娘您想到哪去了?我不知道徐世兄爲人風流也還罷了,既然知道他是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再跟他好?我只是覺得他怎麼說也是祖父舊部之後,這些年來兩家關係一直不錯,祖父向來把袍澤之情看的重,之前敖家登門,您跟爹不也說了嗎?祖父高興的跟什麼似的!更不要說他除了向咱們隱瞞了初梨等人的事情外,也沒什麼對不起咱們的,所以又何必非要報復他,甚至報復整個徐家?”
她意興闌珊的嘆了口氣,“依我說,這事兒就這麼算了吧!本來就只是我跟他私下裡的事情,大動干戈的,傳出去倒成笑話了!”
馮氏嘴角扯了扯:乖女兒還以爲只是她跟徐抱墨私底下好呢?這件事情根本就是兩位老爺子起的頭,是正正經經打算結親的啊!
不過她今天過來主要的目的就是爲了了斷女兒對徐抱墨的心思,所以見女兒明確表態不會繼續迷戀徐抱墨了,鬆口氣之餘,這些內情當然也就不講了,只柔聲道:“乖囡說不追究,那就不追究吧!咱們乖囡又好看又聰慧,那徐家小子不長眼,爲娘倒要看看他將來能娶到個什麼!”
盛惟喬初戀了半個月沒到就告失敗,雖然還不至於達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地步,畢竟是順風順水多年的人生裡難得的挫敗,自然很是沮喪,也沒興趣陪馮氏一起詛咒徐抱墨,只怏怏道:“娘還有其他事兒嗎?沒有的話我想一個人靜靜。”
馮氏很不放心,不過看着女兒垂頭喪氣的樣子,不忍拂了她的意思,躊躇片刻,到底站起身:“那爲娘走了,乖囡千萬別難過,爲那樣的人不值得的——待會爹孃再來陪你!”
馮氏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後,盛惟喬也懶得留在屋子裡接受丫鬟們“天啊沒想到小姐會遭遇這種事情小姐真可憐”的目光,吩咐不許人跟隨後,獨自到了後院紫藤花架下的石桌畔坐了,望着跟前的小池塘發愣。
其實她這時候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要說難過肯定是有的,怎麼說也是初戀嘛!
而且徐抱墨之前對她示愛的那麼熱烈積極,轉過頭來卻是個花花公子——這種巨大的落差,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哪能不被打擊到?
但要說其他更激烈的情感……盛惟喬有點茫然。
她自己回憶自己跟徐抱墨定情的經過——其實她那天並沒有考慮好要接受,當然也沒考慮好要拒絕。
不過是因爲宣於涉那種對於納妾理所當然甚至理直氣壯的態度激怒了她,以至於宣於涉離開後,她忍不住對跟着過來的徐抱墨抱怨上了。
然後說着說着,她糊里糊塗的就默認了兩人的關係……
所以要說她對徐抱墨有很深刻的感情,也未必。
“這麼想着,我應該慶幸沒成親就知道了徐世兄並非良人才是!”盛惟喬想到這裡,不禁自語出聲,“可我還是覺得不高興不高興不高興很不高興——爲什麼呢?”
“這當然是因爲乖囡囡你吃了虧卻沒有找回場子。”不想身後立刻傳來一個帶着笑意的嗓音,溫柔道,“假設現在徐世兄在跟前,乖囡囡衝上去把他暴打一頓,心情肯定就會好多了!畢竟乖囡囡沒有爲兄這樣寬廣的心胸,任憑乖囡囡怎麼欺負,都對乖囡囡疼愛有加啊!”
盛惟喬一驚,隨即惱怒的轉頭:“誰準你過來的?!”
“乖囡囡打發走娘後,不許任何丫鬟跟着,獨自坐到後院還盯着池塘使勁看!”盛睡鶴手裡折了枝南方特有的鳳凰花,笑吟吟的走過來撩袍入座,坦然自若道,“你的丫鬟哪能不擔心你想尋短見?可憐她們不敢過來勸你,又想着你剛把娘支走,喊娘回來也不好,也只能報到我這個哥哥那兒,求我過來看着你點了!”
——其實綠錦她們去瀉珠軒找盛睡鶴最主要的緣故,是覺得自家小姐最近太欺負盛睡鶴了,認爲這是個緩和兄妹關係的好機會,故而請了他過來。
但盛惟喬卻快被自己的丫鬟蠢哭了:“這池塘纔到我胸口,我就是當真想尋短見,它淹得死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