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麼,小雨。”
身後的紅衣女子猛地一窒,咣噹一聲,長劍從她手中脫落,直接掉在地上,整個地下室陷入了無比的寂靜。
一絲鮮血慢慢從梵瘋嘴角殷出,慢慢流淌下來,和肩膀上殷洪的鮮血混在一起,低落在地板之上。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沒有見面,再一次相見,竟然會是這種情形。”梵瘋微笑道,他感覺身體已經搖搖欲墜,索性直接躺在了地面上。
這紅衣女子還呆呆的愣在那裡,一眼不發,彷彿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她走近了看地上躺着的這個男子,這男子略顯青澀但又充滿滄桑的面龐,除了他還有何人。
饒是她無比平靜地臉上,在此刻都壓抑不住的驚慌失措。
當一個人悲喜交加的時候,也就是這個人最驚慌失措的時候。
因爲悲傷和喜悅兩者同時出現,會將一個人的心理防線最大限度的擊垮,讓這個人再也不能生出一絲一毫的抵抗之心。
“梵風!”她叫出了這個已經很久都不能說出,而是隻能在心底默唸的名字。
她趕忙來到他的身前,看着他躺在地上,身上還有自己方纔留下的傷口,那裡正在向外不斷的冒着鮮血。
撕下長袖上的一縷紅布,她將梵瘋的傷口包紮好。頓時,這原本就鮮紅的一縷布被梵瘋肩頭的鮮血染得更加的濃重。
“都是我不好,竟然傷了你。”她眼中已經有些淚水,此刻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梵瘋緩慢的擡起自己的雙手,輕輕的拂拭着小雨暗眼角的淚水。
“沒想到這幾年來,你的武功進步了這麼多呢。”梵瘋笑着說,緊接着他感覺到肩膀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等到梵瘋再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一所宮殿之中,這麼一所宮殿,只有自己一個人,因而顯得無比的空闊。
只聽得宮殿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走了進來。
“怎麼樣,傷好些了麼?”小雨問道。
“我的同伴呢?”梵瘋回答的卻是這句話,他發現周圍並沒有小瀾等人的蹤跡。
小雨一愣,隨即又回過神來,道:“我將他們都安置在另外一處地方,你不必擔心了。”
梵瘋這下才舒緩了一口氣,他看着眼前這個紅衣飄飄的女子,她的臉龐無比的精緻,甚至和禹夕相比都不落下風,只是在她的眼眸之中,梵瘋似乎能看到一些深深地哀傷。
這種哀傷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只能感受到,卻無法表達出來。
“小雨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梵瘋在心中暗想,自己從小認識的小雨,眼中應該滿是開朗和樂觀,怎麼會有如此哀傷的神色。
小雨卻並不在乎梵瘋一直盯着自己看,而是將手中的湯藥放下,坐在牀的一邊。
“這些年你過的怎麼樣?”梵瘋頓時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小雨口中喃喃道。
“是啊,你離開驚雲寺也有十年光景了吧。”梵瘋記得小雨和梵驚雲是最先離開驚雲寺的,而自己則是在他們兩個離開幾年之後才選擇離開。
“你這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梵瘋將手放在小雨頭邊的一縷垂髮之上。
小雨卻閃開了梵瘋的手,更加避開了梵瘋的目光道:“總之,我經歷了很多的事情,是你所想象不到的事情。”說到這裡,小雨也不再吱聲了,而是低着頭看着腳下的地板。
“你快樂麼?”梵瘋突然問道。
小雨卻不答話,過了好一會兒,她猛地擡起頭道:“當然快樂。”
“不,你不要騙人了。”梵瘋盯着小雨道:“這隱秘叢林中每日降落下的雨水就是你所施展的術吧,我分明從那雨水之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悲傷,這種悲傷從我踏入隱秘叢林的那一刻,便能感受得到,這種悲傷,彷彿要將我吞噬一般,讓我沉浸於其中久久不願自拔。”
小雨原本平靜地面龐突然激動起來,她說道:“那降落的雨水只是一種法術而已,何談悲傷之感,再說,你根本就不瞭解我,我到底是悲傷還是快樂你怎麼會知道,我如今明明就很快樂,你卻偏要說我悲傷……”
梵瘋看着小雨,繼而緩緩道:“你若是不快樂,我就要帶你走,離開這個讓你產生悲傷的地方。”
小雨一愣,她沒想到梵瘋竟然說出一句這樣的話,深深地愣在了那裡,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你說,你要帶我走……”小雨喃喃道。
“嗯。”梵瘋點了點頭,無比堅定的看着看着小雨道:“我要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小雨卻突然冷笑了起來,讓梵瘋措不及防。
“你別做夢了,你不可能帶走我的,這裡已經是我的家了,我如果走了,還能到哪裡去。”
梵瘋卻沉默了,他說不出話來,她說的的確沒錯,自己就算真的將小雨帶走,又能將她帶到哪裡去呢。
“自從那年離開驚雲寺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快樂可言了,快樂對於我來說,只是一種膚淺的,膚淺到虛無縹緲的東西。你認爲我會因爲這虛無縹緲的東西而跟你離開麼?”
“那我呢,你會因爲我而離開這裡麼?”
小雨一愣,隨即離開了牀沿,站立起身體道:“你,你只是一個我早已經忘記了的人,我現在是隱秘叢林中的大公主,你以爲你可以憑藉什麼讓我離開?”小雨說到這裡,面龐之上控制不住的激動,甚至讓她的身體都有些微微搖晃。
隨即,她轉過身來,不再看梵瘋。
梵瘋坐在牀上,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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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好養傷,我先出去了。”小雨拋下這麼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梵瘋沉默着躺在牀上,他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小雨怎麼會變成現在這番模樣,在這些年裡,小雨究竟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
小雨回到自己的宮殿之後,坐在一張巨大的椅子之上,久久不說話,只是擡頭看着遠處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幾個僕人走了進來。
一個女子道:“小姐,您讓小春和小夏去殺那幾個人,可她們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這女子說話的聲音很低,彷彿是怕觸怒到眼前之人一般。
“還有,我們抓捕的那幾個人,林主指示您要儘快將他們殺掉,如今隱秘叢林正處在關鍵時期,那幾個人萬萬留不得。”一個年齡稍大一些的僕人道。
小雨擺了擺手,道:“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們暫且下吧去。”說罷她又目不轉睛的看着宮殿之外的天空,愣愣的發着呆。
“小姐怎麼了,我原以爲她要大罵我們一頓呢。”幾個女僕走了下去,其中一個道。
“是啊,如若是平常,恐怕小姐早就將那幾個擅自闖入隱秘叢林的人殺掉了,爲何一直要留到現在?”另外一個女子道。
“算了算了,咱們還是不要討論了,萬一被小姐知道,免不了一番責罰。”說罷這幾個宮女悻悻的離開了小雨所在的宮殿。
小雨坐在椅子上回想起當年發生的事情。
自己剛剛走下驚雲寺,獨自一人不知該去往何處,的確,她僅僅是肚子一人,沒有了夥伴沒有了朋友,更沒有親人。從走下驚雲寺的那一刻,她便發誓要用自己的雙手來養活自己。可是現實是如此的殘酷,根本不給小雨任何辯解的機會,在那天夜裡,她的包袱以及從驚雲寺帶下的一些錢財,都在客棧之中被人偷走,被客棧轟出來之後小雨流浪在街頭,卻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天下之大,何處是我容身之所。”現在才知道,以前在驚雲寺中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而後的日子裡,小雨便開始了四處漂泊的生活,每晚都睡在郊外的荒廟之中,自己捉些小的來吃,有時候外面下起了大學,動物們都不出來,而是躲在自己的洞穴中,小雨便連唯一的食物都沒得吃了,她只能餓着肚子獨自躺在衰敗的破廟中睡覺,盼望明天清晨醒來,這場大雪便會停止。
她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裡她看見了自己的小時候,一個男子抱着還在襁褓中的自己獨自登上了青山,來到這裡,那男子見到了驚雲寺的方丈,一番交談之後,便將這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嬰兒遞給了驚雲寺的方丈。而後,那男子便迅速地離開了。小雨看不到這男子的面容,只知道自己冥冥之中似乎應該叫他父親。
醒來以後,小雨淚流滿面,原來自己從小便是被人拋棄的孩子,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肯接納自己。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看樣子,連明天的食物都化爲泡影了。
小雨想起在驚雲寺中和梵瘋以及梵驚雲一同偷吃東西的日日夜夜,心中頓覺一股暖流涌過,但這股暖流又被現實中刺骨的寒風所吹散。
就在此時,破廟之中突然走進一個人來,在月光的映襯下,她能看清這人的面龐,是一個無比硬朗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大,一頭黑髮,雙眼之中散發着無比的英氣。
他一走進破廟,便發現了蜷縮在角落裡的小雨。只見這個男子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小雨近前,一把將蜷縮在角落裡的小雨抱起,眼中盡是淚光。
“孩子,我找你找得好苦!”這是小雨聽到這個男人說的第一句話。
“你是誰?”小雨在他懷中眨動着眼睛問道。
“幾年前,我爲了競爭首領之位,被同族的仇家追殺,迫不得已纔將你安置在青州驚雲寺,現在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所以纔來這裡尋找你。”這男子說着從一雙眼睛腫流下兩行濁淚,能夠看出他訴說着當年的事情也是萬分的無奈,痛苦不已。
“我是你的父親啊,孩子,跟我回家吧!”這男子緊緊地抱着懷中的小雨。
“我的父親……家……”這些陌生的詞語在小雨腦海中交織在一處。
“原來我也是有家的人,原來,我和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也有家人,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小雨喃喃道。
“對。你不是一個人,而且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跟着我回去吧,我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男子眼中閃爍着燦爛的光芒。
小雨想要站起身來,但是卻能感受到這個男子懷中無比的溫暖,慢慢的,她將腦袋垂在這個男子的肩頭,緩緩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