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這樣的小嘍囉,在上海灘地界上,只能搗搗糨糊,他鄉下的兩個錢莊裡的龍頭銀票和外國銀元,嚇唬、嚇唬鄉下人還可以,要是和雅各布、愛德華一樣的大亨手裡的英鎊、法郎和金條相比,那就遜色多了。
其實那時候上海灘的地產交易私下只是個俱樂部的形式,正式的交割那得去上海道臺衙門和各國領事館辦理,不過多半的炒房客都是在這裡達成了協議,再去交割,有些像後來舊上海證券交易的一級半市場,俗稱黑市。
“各位、各位”,俱樂部的管事伸出手,往下壓了壓,隨着動作,他高聲的朝着場內喊道:“請肅靜”。
隨着他的話語,場內頓時安靜了下來,衆人一齊都望着這位管事的,只見他走到臺子上,拿出了一疊文告,仔細的放到了臺子上,隨着他的舉動,吳竹齋不禁又往前擠了擠,看見坐在最前面的兩位大鱷頭湊到了一塊兒,顯然在交頭接耳,“走得着,謝雙腳”,他不禁心頭默唸道,今天要是價位合適,他就繳納定金給賣家,到時候去辦理了租賃手續,看苗頭,在轉手出去,撈一把就跑,也不真要在上面蓋房子。
“外洋涇橋六十六號,法輪公司側,一號地塊”,管事的看了看臺下,咬字清晰的唱道:“合計七畝八分,每畝八千兩官銀,起價六萬兩千四百兩,每次加價一千兩”,那兒靠近立大碼頭,挨着黃浦江不遠,黃金地段。
隨着
管事的報出價來,人們不禁又是一陣騷動,想當初十四年前,外灘上最繁華的南京路上,每畝地價不過六千官銀,如今稍靠後的地皮也漲了三成還多,真是看漲了。
聽到行情如此看好,亨同看了看趙伯韜,倆人不禁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只是很快倆人又正襟危坐,靜觀着場內的一切。
吳竹齋伸手往袖子裡頭去摸銀票,還好,一大一小兩張,一張六萬兩,一張交定金的二萬兩,摸着這兩張紙,他的心頭不由得踏實了許多,“只要上漲不超過三成,兩根手指頭捻螺螄,穩篤篤”,吳竹齋放心的笑了。
“金利源街二十八號,金利源碼頭後面,二號地塊”,管事的再次唱道,人羣中又起了一陣騷動,隨着越來越靠近原來的大馬路、而今的南京路,地價一定像風箏一樣,扶搖直上是肯定的,炒房客們的表情開始興奮了。
看着周圍有些開始情緒亢奮的人們,吳竹齋握住銀票的那隻手的手心開始出汗了,“財神菩薩保佑哪”,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自己專程去蘇州玄妙觀財神殿去拜了的,想當然財神趙公明會保佑他的。
“會館街三號,宏興碼頭後面”,管事的接着又唱了起來,他的聲音頗有煽動性的高了八度,彷彿火上澆油似的,只見炒房客們“嗡嗡”的講話聲幾乎把管事的聲音都有淹沒了。
這時候趙伯韜緊張的望着亨同,那眼神裡頭充滿了探究似的疑問
,畢竟他們新老倆家沙遜洋行對外得步調一致,免得自亂了陣腳。
亨同扭頭看了看趙伯韜,咧嘴笑了笑,似乎很輕鬆的樣子,其實他的內心在飛快的盤算着,拿地既是資金的較量,也是智慧的角逐,作爲老沙遜洋行地產部的主腦,他可不能意氣用事,只見他的臉色越發的冷峻了,一雙眼睛閃爍不定,裡頭究竟藏着啥心思,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開始交易一號地塊”,管事的氣貫丹田的一聲,揭開了競價的序幕,“起價六萬兩千四百兩,每次加價一千兩”,臺子上的聲音傳過來,周圍擁擠的人羣和焦躁不安的心情,讓吳竹齋緊張的再次掏出一根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
“六萬四千兩”,就在吳竹齋擦汗的這一會兒,有人出價了,而且還是跳價,頓時現場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他一聽有人出價了,趕緊的伸長了脖子,活像一隻被人握住了脖子的三黃雞似的。
“六萬五千兩”,英商德和洋行的買辦弗蘭克仰起脖子,高聲的喊出了價格,這家上海灘最早的以經營房地產爲主業的商行,早在一八七零年就創設了,自然要來分一杯羹,一旁的趙伯韜緊張的又望了望亨同。
這時候亨同忽然伸長脖子,把嘴貼近了趙伯韜的耳朵,“跳過這一輪”,他的意思就是防空了這一輪,還是按兵不動。
一旁趙伯韜深邃的目光和他一碰,隱隱閃出了火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