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邵道臺如此的不顧各國朋友的反對,悍然封鎖了吳淞口”,亨同的驚呼聲連連脫口而出,他粗重的眉毛一挑,彷彿要掀翻屋頂似的。
這時候路易狂躁的情緒終於爆發了,“我要抗議”,他高聲的咆哮道。
一旁亨同眉頭也是皺緊了,這樣的場面他已經不是頭一次經歷,那天在新沙遜洋行,愛德華也是這樣面對着他和趙伯韜盡情的咆哮着,這些大大小小的強盜和爲虎作倀的買辦們習慣了屈辱的大清國,哪怕主人有一點兒作臉作色,也讓他們暴跳如雷,不愧是典型的強盜邏輯。
“亨同先生,您知道嗎?”,路易攤開雙手,猛的扭過身來,想要繼續發泄,忽然發覺亨同不爲所動,嘴邊兒還掛着冷冷的笑容,你說是譏諷吧,畢竟大家是同一條船上的,若說開心,那不是睜開眼睛說瞎話。
“亨同先生”,路易這下子真是拎不清了,若說他搗糨糊應該腦袋蠻靈光的,只是忽然這時候腦袋裡面裝滿了糨糊,他猜不出火燒屁股了,這位仁兄何以如此事不關己的樣子。
這辰光就在三馬路上頭的輪船招商局樓上,有間辦公室裡頭傳出來一陣朦朧的燈光,依稀從裡頭又傳出來一聲嘀咕聲,“鄙人不曉得李梅先生那邊態度如何?”,聽口氣,分明是馬建忠在講道。
“昨日鄙人是去了法公館馬路的法領事公館”,馬建忠緊鎖着雙眉,然後輕聲的講道:“哪曉得尋常看似溫文爾雅的M.Lemaire,竟然蠻橫得沒有腔調唻”。
馬建忠講到的這個人,就是時任法蘭西國駐滬領事李梅,一個老牌的殖民者。
“李梅先生講啥沿着黃浦江邊的地界,都是西洋各國的勢力範圍”,馬建忠氣惱的嘟囔道:“阿曉得?”。
馬建忠忿忿不平的擡頭望着那盞洋油燈,被他調試過的一團紅黃色的光豔,在燈頭之上瑩瑩的燃燒着,忽
的又猛然竄起來了,一下子屋裡頭變得明亮了許多。
“李梅先生純粹是強詞奪理”,馬建忠語氣尖銳的講道,彷彿眼前的影像之中,浮現出了這個洋人驕橫的面孔,就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飄忽不定,進而刺激着他那根敏感的神經。
“阿曉得?”,馬建忠對着這盞洋油燈責問道:“自從阿拉上海灘開埠初,西洋人們就利用阿拉大清國道光二十五年簽署的上海土地章程,大肆謀利”。
馬建忠講到的,正是西元一八四五年。
“講起來伊講啥永租制?分明就是巧取,只是爲了豪奪”,馬建忠接着憤慨的講道,其實講是自言自語,不過聽上去,卻是跟人吵架似的。
“上海地皮交投發源的黃浦灘地方”,馬建忠接着講道,而他所講的是今朝的黃浦區浦西地區。
“啥永租制,根本就是個花頭”,馬建忠惱怒的嘟囔道:“雖然講滬上地皮、房市產生於租界,到底還是有主人的,憑啥今朝阿拉上海灘上頭洋地皮商享有種種特權?”。
“營運上就有許多華界地產商不能做也做不到的花頭?”,馬建忠氣憤的自個追問道:“伊借用租界當局的治外法權,壟斷*縱滬上的地產市場”。
“伊大肆的低價圈進地皮,隨後又高價拋出”,馬建忠連珠炮似的講道:“伊以高額租金出租房屋、土地,更在鬧猛的地段出租土地給人造屋,到期講啥租賃者修建的房屋要歸地主”。
“伊還利用西洋國銀行的支持,低息貸進,高息放出,坐吃利差”,馬建忠越講越是神情激憤道:“甚至講洋地皮商西洋人身份的特權本身也可以成人花頭唻”。
講到這裡,儂不曉得伐?這些洋地皮商們,利用租界當局的包庇和縱容,大肆進行啥道契掛號、代客經租等服務經營,甚至想方設法的用各種的噱頭,籌集阿拉華人的的資金,爲其所用
,反過來賺大清國老百姓的錢。
“幫幫忙,儂還講啥道理?”,馬建忠情不自禁的嚷嚷道,他越想越是覺得餘怒難消,一張臉頓時變得又青又白。
“其實鄙人是曉得的”,顯然認爲拎得清的馬建忠激憤的數落道:“今朝的上海灘地皮市場上頭讓人拎不清爽唻”。
聽馬建忠的腔調,分明他把很多看似拎不清爽的,自己又給拎得清爽了,從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來看,就是最好的佐證。
“儂幫幫忙”,馬建忠嘴裡苦惱的唸叨道。
講到這裡,馬建忠索性在屋裡緩緩的踱起步來了,這樣才能讓自己不能自已的心情稍稍的平復些了。
馬建忠走到窗前,看着外頭洶涌澎湃的黃浦江,在他心裡頭就像開了鍋似的。
“放眼上海灘,今朝多半是洋地皮商的一統天下,想當初的辰光,這些今朝上海灘所謂的頭面人物們”,馬建忠痛訴着所羅門、亨同之流所謂洋地皮商的原罪道:“伊在大清國上海灘上頭攫取的啥頭一桶金,都是依靠着福壽膏和地皮取得的”。
也難怪,從來暴利都和所謂的特權聯繫在一起的,上海灘上頭所謂的洋地皮商從事房地產經營,主要依仗租界特權,有些房地產外商還是租界當局工部局、公董局的董事會成員。
面對着今朝上海灘地皮市場上頭的咄咄怪事,馬建忠顯得忿忿不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體了。
“要講起今朝的租界當局”,馬建忠忽的露出了可氣又好笑的神態,“就像阿拉老城廂裡頭的土地爺”,他無奈的笑道。
阿曉得?洋地皮商們的財富隨着租界的擴展而膨脹,租界當局的財政也主要依靠房捐和地稅收入。
“這些都是超出了地皮市道的超營運的花頭”,馬建忠激憤的講道,只是講到這裡,他握緊了拳頭,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樣躍然臉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