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移來不夜城，自來火較月光明。居人不信金吾泰，路上徘徊聽五更”，難怪當時有人感嘆道，而這就是西方房地產登錄上海灘，帶給人們的巨大變化，而這就是弗朗索瓦跟亨同講的，產業資本改變了十九世紀上海的面貌。
或許沒有洋地皮商們的經營，眼下沿着筆直修長的馬路延伸開來的一排排光華璀璨的自來火，就不會越來越明亮。
這些明亮的自來火喧賓奪主，就連一向是上海灘上空主人的月亮也畏懼的退避了，而月亮下去了，清晨快要到來了。
就在咖啡館忙活了一夜，就要打烊歇息的辰光，靠近上海縣城牆的恆德街小蓬萊門後，出現了一個身影，他不是羅佳琳的孃舅嗎？
“哦”，羅佳琳的孃舅美美的打了個哈欠，又一次抽足了福壽膏，美滋滋的躺在裡廂睡足了覺，此刻這位名叫孫更生的中年漢子神采奕奕的樣子，跟昨晚昏黃燈光下面黯然的樣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只見孫更生腳步輕快走回了家，不一會兒木板門被推開了，孫更生拉着一輛黃包車，出了門，漸漸的他的背影過了柿子園，前頭就是老北門了。
出了老北門，很快孫更生走在了法租界的街道上，在他身邊不時有帶着“叮噹、叮噹”的銅鈴聲的馬車駛過，孫更生一邊小跑着，一邊擡頭羨慕的望着這些洋氣的傢伙，眨眼間馬車裹挾着一陣風跑遠了，把他和他的人力車拋在了身後。
孫更生重新微微埋下頭，一雙腿邁開了，拉着黃包車迅捷的消失在了大街的盡頭。
很快孫更生就回到了老城廂九畝地的家裡廂。
孫更生小心翼翼的停好了車子，他甚至來不及拿出棉布汗巾擦把汗，就忙慌慌的從衣兜裡頭掏出來鈔票出來，攤在掌心上頭，細心的點數起來了。
孫更生淌滿汗珠的臉龐上頭掛滿了微笑，“今朝還蠻好的”，其實孫更生講話模樣講清爽，其實還包括了昨夜奔波了大半宿，蠻辛苦就不
講了。
好在瞧瞧孫更生粗糙而又闊大的手心上頭，除了大清國的銀角子、光緒通寶銅錢，還有一張銀票。
幫幫忙，難道講今朝孫更生遇到貴人了，“難得有個好心的洋人，給了我這個物事”，孫更生拿起這張銀票看了看。
只見下角橫着大寫着“SHANGHAI”，上頭還有些大清國的官文，其實就是漢字了，不過孫更生不認識。
“伊洋人弄啥花頭？”，孫更生困惑的撓撓頭，有些擔心道：“要講起來法租界那個啥法蘭西國名字的卡、咔、咖啡館裡廂”。
“對了，就是咖啡館”，孫更生想起來了，尋常洋人們時常叫自己拉着去那裡白相的，他嘟囔道：“看上去伊派頭十足的，不像原來那個洋大人”。
孫更生講的就是十幾年前推銷股票給他的那個洋人，據說人家還拿出了西國某政府開具的公文，西洋人衙門裡廂蓋的官印。
“洋人的朝廷都講了，沒啥麻煩的”，孫更生嘴裡有嘟囔起來道。想必當初這個洋騙子信誓旦旦的講了許多信用啥。
難道講洋人之中也有騙子？西洋國的衙門也被鈔票收買了？
沒啥文化的孫更生只顯得一句話，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一時間想到今朝廢紙一張的股票，伊的臉色“唰”的一聲變了。
“難道講今朝鄙人要觸黴頭嘛？”，孫更生不敢講自認爲自己已經受騙了，而是抱着殘存的期盼，小聲的嘟囔道。
阿曉得？前頭不遠的竈房裡廂，外甥女正在做早飯，要是驚動了，自己要坍臺子的。
“洋人要能相信，竈王爺都變成了玉皇大帝唻”，孫更生嘆息一聲道，隨後他下意識的就要把這張自認爲所謂的銀票，拿進去壓箱底了。
“孫先生在嗎？”，外頭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道，分明是在叫門。
“孫先生？”，孫更生困惑的思索道。
“阿拉這裡廂沒啥人
叫這個名字的哇”，孫更生撓撓頭，更加疑惑的嘟囔道。
孫更生曉得伊在喚儂去開開門伐？
阿曉得？伊講的就是儂、孫更生。
“孫先生在嗎？”，外頭這個訪客的話音更加的響亮起來道。
孫更生這回可是拎得清爽了，他心頭判斷道：“原來是王保長唻”。
儂曉得伐？阿拉大清國老城廂浪向，都分爲鋪保，比方就十六鋪碼頭，原來就在一個叫做十六鋪的地方。
挨個地方有個阿拉都曉得的保長，跟九畝地挨個地方一樣，有個王保長。
“王保長，伊進來坐一坐”，孫更生熱情的走上去，盛情的邀請道。
孫更生想要請這個地方上頭的頭面人物進來講話，“俗話講，當官的，還不打笑臉的”，孫更生一邊心頭忐忑道，一邊閃開身，殷勤的想要把王保長讓進去。
哪曉得這位王保長並不識相，而是就堵在孫家院子大門外頭，一番有話要講的意思。
“孫先生”，王保長對着戰戰兢兢的孫更生講道：“鄙人還要往教堂裡廂公幹去，沒啥辰光陪儂講話”。
聽上去，伊今朝還是公事人，在洋傳教士手下做事體去了。
“我曉得的，王保長一向在洋人的衙門裡廂做事體”，孫更生賠笑討好道，一向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拎不清教堂、公董局啥的分別，只曉得洋人做事的地方，都叫做衙門。
“王保長，幫幫忙唻”，忽然站在門口的孫更生換了一副面孔，他哀求似的朝着這個不速之客訴苦道：“小的最近手頭並不寬裕，還請王保長儂在寬限些辰光”。
“孫先生，幫幫忙哦”，哪曉得人家上門討債的王保長反過來跟他叫苦道：“伊當初白字黑字的寫得清爽，還按了手印”。
“講好了借法蘭西國三德堂官銀十兩，複利月息四分”，王保長講的清清爽爽的，伊替洋人的教堂放債，做的就是這樣的營生，阿曉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