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琳”,忽然孫更生用埋怨的口氣對着羅佳琳嚷嚷道:“儂弄啥花頭?”,聽上去他十分的慪氣。
興頭上的羅佳琳滿以爲自己拿來了股票,孃舅一定會歡喜的,哪曉得人家看樣子並不滿意,那是看得清爽的了。
“孃舅,儂講啥?”,羅佳琳詫異的對着孫更生問道。
“儂瞧瞧”,孫更生氣急敗壞的揮舞着這張略顯破舊的紙頭,慪氣的接着嚷嚷道。
“阿曉得?”,孫更生接着講道:“這不過是廢紙頭一張”。
孫更生一邊叫嚷着,一邊慪氣的瞪着羅佳琳,一點也沒有再瞧一眼手指間的股票一眼的意思了。
“孃舅,儂這是爲啥物事?”,羅佳琳吃驚的追問道,她臉上的這份驚愕,就算瞎子也拎得清。
“怎麼這張銀票沒有唻?”,羅佳琳疑惑的驚問道,阿曉得老城廂裡廂的錢莊,那都是見票即付,啥人不曉得?
“咳”,孫更生聽到外甥女不解的詢問,他重重的嘆了口氣道。
“這不是啥銀票”,孫更生恨恨的嘆息道:“這是股票”。
“儂聽我講”,孫更生神情比起剛纔煙癮發作的辰光,更加的慘淡了,“記得前十幾年辰光,還是伊娘娘在的辰光”。
“我跟伊娘娘商量,也跟外頭的洋經紀人講的那樣”,孫更生猶帶着殘餘的興奮接着講道:“要拿出鈔票來投資”。
“就跟洋人跟我講的”,孫更生回憶道:“鈔票能夠生崽子,憑空就能多出鈔票來唻”,講到這裡,孫更生又露出了誇耀的表情,顯然當初那個洋人股票經紀講的是如何的天花亂墜的。
“聽孃舅講,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體嗎?”,羅佳琳遲疑的心想道,講實話,這個實在的小娘,歷來對於洋人沒啥好感。
“哪曉得我聽了洋人講的,結果怎麼成了這樣子唻”,這辰光孫更生懊惱的嘟囔道,講到這裡,他狠狠的錘錘頭,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樣,溢於言表了。
“講起來當年英吉利國在滬的這家銀行經不起當時發生的棉花投機浪頭,關張唻”,孫更生心想道。
孫更生眼瞅着這張面值十英鎊的啥股票,眼中閃爍着晦暗的神光,或許這就是賭徒
的心態。
今朝這張利華銀行面額十鎊股票、市價曾經高達二十五鎊的大牛股,如今恐怕連英吉利國通行的一便士都不值了。
阿曉得?一便士比起阿拉大清國的一個銀角子也不值,只好壓箱底了。
“講起來這些巧言令色的洋人們”,眼瞅着揪心的孃舅,羅佳琳更加的揪心,看上去她一副左右爲難的模樣。
羅佳琳扭過頭去,忽然攤開手,那白皙的手掌上,多了一枚鷹洋,自從上海開埠以來,這樣的墨西哥銀元漸漸流入了進來,這是她忙碌了一個星期的收入,靠着在外灘的洋行裡面做清潔,這位小娘總算能夠勉強維持這個殘破的家庭。
那塊銀元滾落到了被單上,這時候孃舅忽然精神暴漲,敏捷的抓起它,骨碌一翻身,連鞋也顧不得穿好,披着上衣,趿着鞋就外跑去,在他身後傳來了羅佳琳隱約的抽泣聲。
不一會兒,孃舅出了老北門,法租界巡捕房前頭的恆德街,有好幾家煙館,他直奔其中一家,那門頭上寫着“小蓬萊”三個字,裡頭飄出來一陣濃郁的異香,孃舅停下來,抽抽鼻子,深深的呼吸着,隨後頭也不擡的進去了。
看樣子孫更生一時間還不會離開這個罪惡的地方,就連戰戰兢兢的月牙也不忍目睹這一切,它像逃避似的,飛快的想要離開讓人拎不清的上海灘。
漸漸的,天就要破曉了。
“嗚”,外灘外面的黃浦江上,天色還是那麼灰濛濛的,擺渡的火輪拉起了汽笛聲,穿透了濃霧,震的外面的玻璃窗微微的顫動,一夜未眠的亨同剛剛朦朦朧朧的睡過去,就被這一陣低沉的聲音驚醒了。
不過才清晨五六點鐘,繁華的上海灘已經開始了日復一日的喧鬧,“呼”,亨同伸個懶腰,這樣讓他舒服了許多,亨同揉了揉乾澀的眼睛,平常那炯炯有神的眼珠上密佈着血絲。
“噔、噔、噔”,這時候門外的樓梯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跟着他辦公室的房門被推開了,來人甚至來不及敲門,帶着一股旋風闖了進來。
走得氣喘吁吁的路易臉上抑制不住興奮的表情,“亨同先生”,他對着驚訝的起身的亨同嚷嚷道:“孤拔將軍向山西的黑旗軍開戰了”,說到這兒,他揚
了揚手中的加急電報,甚至顧不得整理凌亂的一頭金髮。
“我的主啊”,亨同披在身上的外套猛然滑落到了地板上,他愣住了,“足足有好幾千千精銳的法軍嘞”,路易尖利的聲音彷彿要穿透屋頂似的,“我在東京的朋友告訴我的”,這個興奮的人兒手舞足蹈的敘述道。
“那開花大炮和來福快槍、卡其凱斯機關槍可不是大刀長矛的黑旗軍抵擋得了的”,路易一邊說道,一邊得意的看着亨同,那份驕橫和傲慢溢於言表。
“看來大清國這次難以應對了”,亨同聽說黑旗軍主要還是以冷兵器爲主,打仗靠的是勇氣,對此他有些不置可否,果然那神情間流露出了傾向性的明朗的表情。
“話雖這樣講,可是畢竟大清國在安南經營了多年,盤根錯節的”,亨同沉吟道:“不過鄙人認爲這個老大帝國也不會輕易的善罷甘休的”。
一時間一向謹慎的亨同露出了躊躇的表情了,他擡頭望着外灘上頭還未消散的重重霧氣,一雙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過去,想要穿透這些礙眼的物事。
“講起來今朝上海灘的地皮、房市,鄙人內向裡頭講,倒是有些糾結了”,亨同在心裡頭糾纏道:“都怪今朝安南的局勢不明朗哪”。
“真相究竟是啥?”,亨同自問道,他不禁微微的嘆了口氣。
“我們西洋人歷來在上海灘上頭,那都是有權益的”,亨同忽的又給自己打氣道。
講起來在阿拉上海灘地產、房產的所謂市場上頭,所謂的洋商依仗着西方列強的強權,享有阿拉華人得不得的特權庇護,難怪鼓起了氣頭的亨同喲喲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
“要講起來我們外國朋友,素來在上海灘上頭那是有優勢的”,亨同索性安穩的坐到了他那張稍稍比大班所羅門遜色一點的闊大的椅子上頭,扭着略微有些發福的身體,轉過來、轉過去了。
亨同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分明顯示了今朝洋地皮商強勢的現實狀況。
阿曉得?阿拉上海灘開埠初期,洋商們在他們母國的強權庇護,大肆在上海灘上頭永租啥地皮,美其名曰啥租佔土地,其實就是圈地,伊章程上頭寫得清清爽爽的,叫做自由買賣、兩廂情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