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穹頂、紅月、巨畫……就像帕莎事先描述的那樣。
無論哪一樣東西,給人的感覺都是宏大無比,只有當自己身處其中時,才能真切感受到它的浩瀚,也難怪她們會把此地稱爲神明之境。
這是傳送術?還是意識之海?
羅蘭蹲下身子,輕輕撫摸地板——它看起來像是石頭打磨而成,但表面光滑得猶如鏡子一般,指尖準確的傳來了冰冷、堅硬的觸感,彷彿他所看到的東西並非虛構出來的幻想,而是真實存在的。
不過經歷了逼真到誇張的夢境世界後,這樣的場景已經難以再驚嚇到他了。
羅蘭擡頭向穹頂望去——巨大的紅月如同一塊圓形的餅一般罩在巨畫之上,凝神眺望的話,還能看到它表面涌動的紋路,非要用什麼來形容的話,那便是大海。它不像太陽那般耀眼奪目,明明通體赤紅,可總覺得它並沒有在發光發熱。紅色的波紋像是浪濤,又像是漩渦,密密麻麻的佈滿了整個視野。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個圓未免也太圓了一點。
它簡直不像是一個球體,而是一個平鋪的大圈。
或許是紅月離自己太近了?
羅蘭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終究無法把它和占星家所觀測到的紅色飛星聯繫在一起——既不像行星又不像恆星,如果神意之戰真是因它而起,它又如何才能降臨世間?
他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若是讓首席占星家彌散星學士來接受神明遺物的感召,能不能從穹頂隱隱閃爍的羣星中確認這玩意確實就是紅月?
當然,不排除更大的可能是這位可憐的老人直接被嚇癱當場。
羅蘭聳聳肩,站起身,環顧圍繞着紅月的四副巨畫。
王座、海水、黑幕、以及他自己。
除開第三邊陲城地下大廳的景象,這些記錄都在樞秘聖殿的藏書館裡參看過,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遺物大概就像是一個記錄儀,能實時反饋它附近的景象。按照帕莎的說法,完全黑掉的那一副巨畫就屬於被淘汰的地底文明。
羅蘭朝畫中的自己和溫蒂打了個招呼,後兩者毫無反應,顯然聽不到他的呼喊聲。
說好的影響現實呢?
他走近王座之卷,伸手摸了摸畫卷本身——其感覺仿如一塊柔順光滑的布料,質地十分細密,上面的圖像也僅僅只是圖像,他並不能跨過邊框,進入畫中的世界。
羅蘭轉了一圈後也沒有更多新發現,正打算向殿堂外圍進發,探尋一下這塊地方是否真的無邊無界時,背後的畫卷突然傳來了響動聲。
在這寂靜的環境中,聲音顯得格外清晰,像是鋼鐵之間的相互摩擦,又像是硬物敲擊地面的迴響。
剎那間他感到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見鬼,沒人提到過這些巨畫還能發出聲音的啊!
他停下腳步,猛得回過頭。
只見顯示王座的畫幅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位漆黑的盔甲武士,它正端坐在王座之上,一雙猩紅的眼睛居高臨下向他掃來。
而另一幅畫也有了動靜。
大量的氣泡伴隨着咕咚咕咚的悶響向上翻涌,接着一隻巨大的眼球從幽暗海底伸出,一點點逼近到畫面邊緣,彷彿恨不得探出邊框似的。三個三角形排列的眼瞳一齊盯向他,初看時還真有些讓人不舒服。
你們這是約好的麼?
羅蘭不禁鬆了口氣,只要不躲躲藏藏裝神弄鬼,他並不懼怕這兩個外形上毫無驚悚之意的怪物。
不就是高階魔鬼和未知文明的遺物守護者嘛。
他仰起頭走到四副巨畫的中央,和兩隻異族生物對視。
“下午好,你們也是來參加神意之戰的?”
“這場你死我活的戰爭非打不可?就不能坐下來談談?”
“能聽懂我說的話嗎?”
“就算聽不懂也吱一聲啊!”
“喂,這莫非是比試定力的遊戲,誰先閉眼算誰輸?”
羅蘭嘗試着和它們交流,卻始終沒有得到迴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覺得魔鬼胸口的起伏越來越急促,而碩大的眼球也漸漸顫抖起來。
這算是瞪眼後遺症麼?難道它們只能這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然後比誰的眼睛先發酸?這算哪門子危險,即使一個人來參觀此地也毫無問題啊。
他翻了個白眼,正打算中止這場無聊的對瞅時,畫卷中突然出現了一團黑色的觸手!
它們像蛇一般朝魔鬼和眼球撲去,將兩人捆了個結實。
這是……什麼鬼?羅蘭不由地愣住了。
魔鬼終於動彈起來,它死死抓住王座,並且發出一連串怪叫聲!火焰和透明的利刃在它身邊乍現,同觸手纏鬥在一起。但觸手數量驚人,而且端頭那隻看似柔軟的小手能輕易折斷對方召喚出來的武器。
魔鬼彷彿在和一個看不到的強敵戰鬥一般,叫聲越發激烈,甚至羅蘭都感受到了它語調中的緊張之意。隨着一道電光從盔甲中迸射而出,觸手終於向後退縮了一步,鬆開了對它的鉗制。趁着這個機會,它搖搖晃晃地從座位上站起,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巨畫所顯示的範圍,慌張之中還碰斷了王座的一截扶手。
而巨眼怪也沒好到哪裡去,有幾隻觸鬚已經扎進了眼球之中,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生痛。穿透的部位有淺藍色的液體涓涓淌出,宛如淚流滿面。它沒有像魔鬼那樣發出怪叫,而是從三個瞳孔中不斷射出刺目的光線,將大部分觸手阻擋在外。
忽然,巨眼怪的所有眼瞳同時張開,一道若隱若現的波紋猛得朝巨畫衝來。羅蘭頓時感覺自己被一股飽含腥臭味的氣息撲了一臉,不由得連退了幾步,而觸鬚也跟着鬆開了對眼球的糾纏——後者迅速朝來時的方向滑去,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同時頭頂泛着碧波的海水也在快速變暗,似乎視角正在下沉,不一會兒便一點兒光線都看不到了。
“呃……就這麼結束了?”
羅蘭莫名其妙地望了眼滿地狼藉的王座之卷,又打量了一番已變得漆黑一片的海水畫卷,半響都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