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有人喊道,“他受傷了!”
“不要去動他!”布萊恩吼了一聲,“我來檢查他的傷勢,你們繼續射擊。”
他將步槍交身後負責裝填的新兵,彎着腰渡到對方身邊。傷者神志還算清楚,哆哆嗦嗦地問道,“隊長,我……我會死嗎?”
短矛斜着刺入了他胸口偏下的位置,不清楚有沒有造成貫穿,見他呼吸還算暢通的樣子,應該沒有傷到肺部。文化課時,王子殿下曾簡單講述過人體各個器官的作用,以及受傷時的應急措施,像這樣的情況,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放着不動,等到戰鬥結束後讓娜娜瓦小姐來治療。
“痛嗎?”布萊恩問道。
雀斑艱難地點了點頭。
“能覺得痛就代表不會死,”騎士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你應該知道娜娜瓦小姐的能力吧?”
“嗯,”雀斑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大家平時都……想看到她,這麼說來……我,我也能見她一面了。”
“沒錯,所以你要堅持住。”
布萊爾說完後重新回到射擊窗口前,新兵擔憂地向後望了一眼,“不用把短矛拔出來嗎?”
“拔出來反而容易造成大量出血,等你學到這些時自然會明白,”他頓了頓,“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快擊潰敵人。”
……
羅蘭站在高臺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敵人像潮水一般向小鎮涌來。
他們每越過一排地堡,速度便會減緩不少,當越過第三排地堡時,敵人的腹翼已完全暴露在射手交叉火力之下。
迴音的作用十分明顯,儘管隊伍被拉成了長條狀,可大部分人仍按照女巫不斷髮出的「集中衝鋒」命令,在大道上奔行。
每一刻都有成批的人倒下,而他們對此束手無策。面對刀劍矛槍無法破壞的防禦工事,提費科的民兵部隊只能忍受傷亡,繼續前進。
第三排地堡之後的三百米,便是炮兵陣地——在這個距離內,屬於霰彈覆蓋的死亡區域。
天空中的閃電已將旗幟換成了鮮豔的紅色。
二十門火炮的射角被放平,向前方噴出火焰和濃煙,羅蘭大致估算了下,動作最爲嫺熟炮組能在二十秒內射出一發霰彈,差一點的則在半分鐘左右。乍看起來似乎和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優秀炮組射速接近,不過後者的每分鐘三發成績是在實心彈射擊中的表現,許多時間被用在了火炮復位和反覆瞄準上。發射霰彈時無需瞄準,不用擦拭炮膛,射速還可以提得更高。
可對於敵軍來說,這已是個恐怖的射速,霰彈對於無甲目標的殺傷格外驚人,幾乎每顆鐵丸都能穿透兩到三個人,藥丸雖能抵禦痛苦,卻不能抑制恐懼。當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被打成篩子,即使滿心興奮和對殺戮的渴望也無法再壓制生命體本能的恐懼,更何況他們原本就不算什麼意志堅硬的鋼鐵部隊,沒有了藥丸,這些人不過是一羣未經訓練,缺乏實際戰鬥經驗的平民。當一半人躺在衝鋒路上時,敵軍開始出現了逃亡者。
恐懼就像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有了第一個,很快就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前鋒線完全停止了前進,開始調轉方向,朝後方潰退。炮兵組再次更換實心彈,對準道路中心開火,而地堡中的火槍隊一直沒有停止射擊。
大道上倒下了成堆的屍體。
……
勒文滿腔怒火逐漸冷卻,他開始感到害怕起來。
二十多人起初發現了那名製造混亂的女巫,她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在樹林裡潛伏下來時幾乎和周邊景色融爲一體,如果不是對方在跟着大部隊向前移動,一直引導衆人向道路中央靠攏,自己的人幾乎沒可能發現她。
即使這樣,她也給勒文造成了極大的麻煩——他發現,女巫模仿的聲音飄忽不定,並不需要從口中發出,有時候在左邊,有時候在右邊,甚至還會從自己腦後響起。內容也是多種多樣,諸如模仿自己的口音發佈命令,或者某位民兵的慘痛呼救。
可就在他們想要圍上去抓住對方時,那名白衣女子再次出現了。
勒文重溫了雷曼.霍斯眨眼間被斃於身前的震撼情景。
她手中握着一把銀白色的「輕弩」,只要迸發出火花和巨響,就會有一人倒下。
包圍的口袋被瞬間撕碎,所有人一時間都成了驚弓之鳥。盔甲無法抵禦,盾牌也不起作用,勒文手中握着的包鐵圓盾被打碎半截,鐵皮上的漏光小孔告訴他,對方的武器威力有多麼驚人。能與之比擬的,恐怕只有雙手重弩了。如果不是下意識地低頭躲避,估計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但重弩不能接連發射啊!
白衣女巫時隱時現的能力,搭配上不用裝填的恐怖武器,讓勒文意識到自己毫無勝算。一旦這種意識佔據上風,怒火便像遇到了寒風般迅速熄滅。
“吃下藥丸,趁她現身時殺掉她!”
嘴上這麼喊着,勒文自己卻向後退卻,待她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民兵身上時,猛得朝樹林外跑去。
還是和大隊人馬待在一起比較安全,她絕不敢在人羣中襲擊自己!
這樹林也生長得十分詭異,茂密的野草差不多沒過膝蓋,下面還佈滿藤蔓,一不留神便會被絆倒。一路跌跌撞撞地衝出林子,勒文眺望前方,想要與大部隊匯合,眼前的情景卻讓他目瞪口呆。
藥效還未結束的民兵們正在後撤……不對,應該說正在逃竄。跑得慢的,或者還未反應過來的人都被擠倒在地,遭到後來者無情的踩踏。衝鋒的時候像奔馬,逃跑時同樣如此,洶涌的人潮激起了漫天塵土,他根本不敢上前阻攔。
到底發生了什麼?勒文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千五百人就全面潰敗了?這還是在服用藥丸的情況下!難道王子的部下都是怪物嗎?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踩在雜草上的聲音,他咬咬牙,猛得拔劍朝身後刺去——生死關頭,這記快劍比以往還要快上幾分,猶如一道閃電,迎接他的卻是刺眼的火光。劍身被什麼東西打得粉碎,火花四濺,接着握劍的右手傳來一陣刺痛,指尖的觸感瞬間消失。
當視線移到手臂上時,勒文才發現自己的半截胳膊不翼而飛,紅白色的肌肉和骨頭暴露在外,像是盛開的蛇草花。白衣女子面無表情地朝他走來,而他情不自禁倒退兩步,隨後被絆倒在地。
女巫一隻腳踩在他肩頭,冰冷的武器抵住了他的額頭,從這個角度,勒文看到了對方隱藏在兜帽下的面容。
好……漂亮。
在槍響前,這是他最後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