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的夜襲造成我的一營又一次傷亡慘重,一營成了這次渡江增援作戰最晦氣的部隊。
二營三營幾乎一兵未損,而我們一營兩次戰役,戰損超過近百人。這是巨大的傷亡,沒有什麼推脫的理由,就是指揮官的失職。
在第三天的時候,我們全團接到了撤回東岸的命令,並非是我們上峰不願意在西岸多增加一支軍隊,實在是物資補給太過於困難。
因爲西岸不是隻有中國軍隊,物資補給常常面臨着日軍的阻截和搶奪,只單單是補給預17師都是勉爲其難,如果再增加上一個團,供給必然是更加的難以爲繼。與其這樣,還不如把我們撤回東岸。
我們退回東岸,因爲屬於勝利凱旋,嘉獎是必不可少的。黃文烈被授予一等寶鼎勳章,其他各部軍官士兵都各有獎賞。
唯一沒有任何獎賞的就是我這個一營營長,雖然黃文烈向上峰說明,一營是因爲受到日軍猛烈的進攻才受此挫敗,但是上峰還是採信了汪庭嶽的報告,認爲我指揮失當,纔是造成這次傷亡的主要原因。
團部會議上,汪庭嶽宣讀了上峰的任免命令:“鑑於一營營長安思虎臨陣失驚,指揮不當,不宜再擔任一營主官。即日起,免去安思虎營長一職,軍銜降爲上尉。一營營長暫由周大雷擔任。”
汪庭嶽宣讀完了任免命令,說道:“希望各部引以爲戒,切不可再出現此類事情,到時候不是說你演一出什麼揮淚斬馬謖就以爲可以矇混過關!”
汪庭嶽這是諷刺我當時臨陣槍斃翟力的事情,我心裡苦笑着,還他媽的揮淚斬馬謖!就算是翟力做得了馬謖,我又哪裡配做諸葛亮?
黃文烈其實心裡有數,他當然知道論起責任我也不至於被解職,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是沒有辦法。
我和周大雷位置來來一次對調,我現在是上尉營副,周大雷是營長。
我笑道:“這樣也挺好,又恢復到以前的時候,還是你領導我。”
周大雷撓撓頭說道:“我帶一個連隊還行,帶一個營可是沒有過經驗,不行,我得去找團長,讓他另選高明!”
我:“您要是讓團長另尋高明,隔幾天汪庭嶽就能把他的親信派過來,那時候我可就沒有立錐之地。周營長,爲了兄弟着想,你就好好當這個營長吧。”
周大雷知道我和汪庭嶽的矛盾,也就不再堅持。其實周大雷也只是謙虛謙虛,他的水平當一個營長綽綽有餘,要不是人際關係沒有跟上他的戰功,周大雷現在起碼應該是一個團長的職位。
不再擔任主官,其實對我來說反而感覺到卸下了沉重的擔子,扛着一個營的人前進是很費心血的事,做一個副職相對來說輕鬆的很。
就比如以前,我回去臨勐幾乎是兩個月纔回去一次,現在不同了,我一個月可以回去三兩次都可以,因爲營副其實沒有什麼實質的工作要做,只是一個輔佐主官的職務,在很多部隊營副的權力甚至不如一個連長。
我走在臨勐街上,感覺有一種重生的意味,剛剛從炮火連天中走出的人,會格外珍惜和平寧靜的時光。
“爹,我回來了。”我站在我父親家的天井當院,看着我父親和安洗心一老一少正在研究着地上的什麼昆蟲,在我眼裡這是一對不同年齡段的孩子。
“回來了就好。洗心,還不去請安。”我父親言傳身教把安洗心也教育成一個跟我小時候一樣的模板。
“爹,洗心給您請安了。”小傢伙像模像樣的跪在我腳下磕了三個響頭。
我抱起安洗心笑道:“磕頭不要這麼用力,意思意思就行,把頭磕破了,還要去看醫生,反而麻煩了不是?”
我父親說道:“洗心,不要聽你爹的,聽爺爺的就好。”
我大笑着,洗心雖然不知道我爲何而笑,但是也跟着我笑着,到後來我父親嘴角也帶着微笑轉身進去客廳。
這是快樂的,這是讓我魂牽夢縈的快樂,如果可能,我只想在這樣的快樂裡,恆久不變直到永遠。
吃過了飯,我要去看看譚沁柔,那個讓我深感愧疚的妻子。洗心纏着我一同去,我父親善解人意的把洗心留了下來。
我來到譚家的大門口,門上管事的看見是我,驚喜的說道:“姑爺你可回來了,小姐聽說你們團回到東岸,這幾天每天都要問我們七八遍,看你來了沒有。”
一個小丫鬟聽見我和管事說話的聲音,立刻飛跑進去,邊跑邊喊着:“小姐,小姐!”
不一會兒就傳出譚沁柔的嗔怪聲音:“小翠你個死妮子,鬼叫什麼,吵得我午覺都沒睡好!”
“小姐,你還睡啥子午覺,姑爺回來了!”
“啊?”
譚沁柔幾乎是和小翠的聲音同步,從屋子裡匆忙忙的跑出來,然後站在庭前門口,怔怔的望着我。
我笑道:“怎麼,這麼快就不認得我了?”
譚沁柔忽然衝上來,撲進我懷裡,眼淚成雙結對的往下掉:“江那邊打炮打槍,我的心都要碎了。安思虎,你害的我吃不好睡不好,你要賠我!”
我在西岸亡命衝殺,她在東岸徹夜難眠,惦念和牽掛也能促人成長。譚沁柔從一個到處瘋跑的大小姐,現在成了一朵帶雨的梨花。
她越說越難過,乾脆伏在我肩上放聲哭泣着,惹得身邊的丫鬟僕婦也跟着一塊落淚。
“嗨嗨嗨,怎麼茬啊,我這可是全須全尾的回來的,沒缺胳膊少腿的,您哭個什麼勁啊?”
“你再說!”譚沁柔張嘴在我的肩頭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後在我誇張的慘叫中得意的說:“讓你長長記性,我傷心難過,你還說風涼話!”
“我記得你是屬貓的,怎麼忽然就屬了狗呢?”
“你氣我,我就是屬狗了!……我哪裡是屬貓的!”
譚沁柔破涕爲笑,捶打着我,身邊的一干人等都跟着他們的大小姐喜怒哀樂。
“我說您先下來成嗎?咱們這麼當衆這樣……有傷風化……”
我這麼提醒,譚沁柔才醒悟自己忘形之下,就這麼和我摟抱在她們家的院子裡。她羞紅了臉,反而不管不顧,低聲呢喃着:“什麼有傷風化,我們是夫妻,又有什麼要緊。”
但是終於還是伏在我肩上大喊着:“你們都不許看,都走開,都走開。”
丫鬟僕婦們掩着嘴偷笑着躲到暗處,她們很多人要麼是從小看着譚沁柔長大,要麼是跟着譚沁柔童年的玩伴,對她的感情都不是一般主僕那樣的感情,這也是爲什麼譚沁柔根本沒刻意避諱她們。
“咳咳!”一聲咳嗽在門庭處響起。
譚沁柔還在揮着手:“都說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