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想一想
如果說,以前張悅還覺得蔣薇多少是有點咎由自取的話,現在,她則是滿滿地只有對她的同情了。
很多時候,人擁有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擁有的是什麼,只有失去了,才明白自己曾得到的是什麼。
蔣薇只不過是沒有長大罷了,蔡樂又是那麼寵她,寵得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完全忘了去想自己得到的是什麼東西。
蔡樂就像是她上下樓梯的那些護欄,存在的時候根本沒覺得它們的重要,只有失去了,纔會覺得失去的可惜。
但是,她也不能幫她做什麼。
她確信,蔣薇的直覺是準確的,蔡樂的確還關心她,至少,他並沒有像他離開得那樣決絕。
但張悅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告訴蔣薇這一點……如果蔡樂只是單純地想提醒她一下,而沒有要回頭的意思,不是白白給了蔣薇希望,最後讓她更失望,更不容易走出來嗎?
想到這裡,張悅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自己現在都一團糟呢。
不願意想自己那點破事,張悅決定幫着蔣薇出出主意,既然知道蔡樂其實還是有在關注着她,她認爲,主動做點什麼來喚回他的心也不是不可能的。
於是張悅問蔣薇:“你最近天天去他家,他就沒有跟他媽媽聯繫過?”
蔣薇苦笑了笑,說:“沒有,他最後一通電話是告訴他媽媽,他有事出差了,要很長一段時間,很忙,所以可能不會經常打電話給她。”說到這裡,她擡起頭,看着張悅,說,“我想他可能真是厭煩我了,所以,我想就這樣吧,離開就離開了。”
張悅有點不能相信:“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
“那我還能怎麼樣呢?”蔣薇看上去神情懨懨的,“繼續糾纏,或者只會讓他感到厭煩,也許就是因爲這樣,他才躲出去的。”
“誰說的?”張悅忍不住說,“或許他其實就是想讓你們冷靜冷靜。”
“可能吧。”蔣薇把頭埋進臂彎裡,一字一字說得很慢,“張悅,你知道嗎?我最近常常在想我和蔡樂過去的事,我才發現,我對他一點也不瞭解,我好像從來就沒有愛過這個人一樣,他喜歡什麼,他穿什麼尺碼的衣服,他愛看什麼樣的電影,他有些什麼樣的朋友,我都不知道。然後我才發現,這對他有多麼不公平。可能,離開我,纔是他的幸運吧。”
“可是,你明明是愛着他的。”
“愛的吧。”蔣薇閉上眼睛,很是疲倦,“也可能只是因爲習慣。”
是習慣嗎?
蔣薇問自己,她不確定。
她只知道,當看到那一沓沓整整齊齊的信封時,她有多麼高興、多麼激動,發現不是他做的後,自己又是多麼失望和難過。
她很想他回來,不管讓她付出什麼代價都好。
如果,這樣都不是愛,那她也無話可說了。
只是,她不能再這樣想下去,再想下去,她會痛苦得沒辦法生活。
她必須告訴自己,自己是不愛他的,她嫌棄過他,她也對他有這樣那樣的不滿意,所以,離開也好,如她所願了,不是嗎?
有眼淚從眼角滾下來,蔣薇偷偷地輕輕地抹去,不留痕跡。
張悅聽她這樣說,只是搖了搖頭:“張悅,你應該再努力一點,也許……”
她說了很多,發現自己也只是在唱獨角戲而已,蔣薇已經睡着了。
張悅嘆息着將她在沙發上放平,從臥室裡拿了條毯子幫她蓋上,然後自己靜靜地靠在那看着她。
很明顯,蔣薇剛纔哭過,眼眶微微有些紅腫,但她表現得,已經算得上是平靜了。
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幫她,感情的事,旁觀者都是無能爲力的。
即便是當事人,她又能怎麼樣?
像她現在,還不是躲在這裡,不敢出去。
想到這,張悅又忍不住苦惱了起來,她打開包,想看看手機,卻驀然記起自己把手機丟家裡了,因爲煩,因爲不想再接那兩個人的電話,所以這一次,她也是乾乾淨淨徹徹底底逃出來了。
只不曉得,她能逃多久。
蔣薇說得對,她終究要做出選擇,這樣下去,情況會更混亂。
但是,她真的很煩啊,他們煩得她,根本不能靜下心來好好選擇!
張悅鬱悶地扒了扒頭髮。
在張悅的家裡,她的手機不停地響着。
電話的鈴聲一直持續着,一會兒來電顯示是“陳啓”,一會兒上面又寫着“何君”。
陳啓一直聯繫不到張悅,他很擔心,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
又擔心她是跟那個人在一起。
陳啓現在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聽人說,那是張悅以前的男朋友,也是個大攝影師,三年前去了國外發展,現在成了一家大服裝品牌的御用攝影師。
陳啓想到張悅
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那條項鍊,她一定很在乎他吧?在乎到,即便當年他棄她而去,她也不願意放棄他送她的東西,而且,愛若珍寶。
和何君相比,陳啓沮喪地想,不管是感情還是別的,他似乎都毫無勝算可言,反而把張悅,逼得退無可退,不勝煩擾。
但是不管怎麼樣,陳啓還是想當面跟她談一談。
只是第二天,當陳啓跑到張悅的雜誌社時,張悅並沒有去上班。
程楓看到他,很有些奇怪,問:“陳先生,您怎麼來了?”
陳啓往辦公室裡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張悅,忍不住問:“張悅呢?”
程楓說:“哦,悅姐今天請假了,說是有點事。”
陳啓很擔心:“她不會是生病了吧?”
程楓抓了抓頭髮,猶疑着:“聽着不太像啊,應該不是吧。”
陳啓鬆一口氣,笑了笑:“那就好,我走了,你先忙。”
程楓笑着同他揮了揮手:“您慢走。”
看着陳啓遠去的背影,陳啓嘆了一口氣,其實陳先生也不差的,只是,何君似乎也很優秀。
如果他是悅姐,程楓想,自己都不好選擇呢。
幸好,他現下只有那一個。
想到這裡,程楓樂滋滋地回到了電腦桌前,看到前幾日蘇一冉發來的信息:“我們見個面吧。”
他很期待。
雖然沒有見過面,但他對這個蘇一冉很有好感,他相信,現實裡的她,也是同樣不會讓他失望的。
雖然悅姐總在他耳朵邊說什麼人心難測,網戀不可信。
但他就是覺得,這個叫蘇一冉的躲在電腦背後的女子,就是他要尋找的那一個。
程楓單純,但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且,他覺得,感情之所以複雜,就是因爲人猶疑不定,慾望太多才會變得複雜。
真正的感情,多簡單,認定就好了。
蘇一冉看着手機上的短信,是程楓發來的,他說:“我覺得真正的感情,其實很簡單,認定那個就好了,你覺得呢?”
蘇一冉靠在酒櫃前,看着這條信息微微一笑,打了幾個字回去:“君子所見略同。”
程楓回了她一個傻兮兮的笑臉。
蘇一冉問:“你準備好要見我了嗎?”
程楓這回機靈些了,很顯然他已經考慮成熟,極快地回了她一句:“隨時恭候。”
蘇一冉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擡頭,卻看到陳啓匆匆地跑進來,徑直走到吧檯前。
蘇一冉忙收起手機迎過去:“哥,怎麼這麼早?”
陳啓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張悅來過沒有?”
蘇一冉搖搖頭:“沒有。”
陳啓很是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蘇一冉忍不住問:“你們怎麼了,哥?”
那天晚上不也還好好的嗎?她還以爲張悅知道真相,起碼會對陳啓哥好一些,難不成,還更糟了呀?
果然是自己做錯了嗎?
蘇一冉很鬱悶。
陳啓卻沒回答她,只是回頭衝她勉強笑了笑說:“沒事。”然後轉身離開了。
蘇一冉在後面喊了一句:“如果擔心,就去她家裡看看吧。”
陳啓揮了揮手。
陳啓不願意去張悅家,他不想遇到何君。
但是,他更擔心張悅,她的手機沒有關機,但也一直沒有接電話,這很不正常。
他怕她是遇到了什麼事。
但是,他跑到她家的時候,沒有遇到何君,但是,張悅也不在。
陳啓靠在張悅家的門前,沮喪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門。
最後,他不得不死心了。
不曾想,一轉身,又看到了那天早上被狼狽地趕出來時遇到的大嬸,她還是提着個菜籃子,站在樓梯口那裡,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因爲猝不及防,陳啓嚇了一跳,他訕笑着同大嬸招呼:“早啊,大嬸,今天天氣不錯吧?”
大嬸狐疑地打量着他:“爲什麼你老是被趕出來,做什麼不好的事了嗎?”
陳啓呵呵一笑,三步兩步逃竄了。
看不到張悅,陳啓總是擔心的,第三日上班之前,他忍不住又去了雜誌社。
卻在樓下遇到了來上班的蔣薇。
陳啓急切地走上去:“張悅來上班了沒有?”
蔣薇搖搖頭:“沒有啊。”
陳啓想了想,又問:“那你見過張悅嗎?”
蔣薇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那她,還好嗎?”
蔣薇想起那個在自己家裡蹭吃蹭喝嘆氣嘆得比自己還兇的人,說:“還好啊。”
陳啓勉強笑了笑,說:“那就好。”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蔣薇卻忽地叫住他:“哎,等等,你最近有沒有見過蔡樂?他回來沒有?”
陳啓搖頭:“沒有,蔡樂一直沒有跟我聯繫,有消息我通知你。對了,再見到張悅讓她給我打個電話!拜!”
蔣薇看到陳啓那樣,忍不住想到自己,蔡樂不見了,她的焦心。於是忍不住又喊住了他:“陳啓。”
陳啓回過頭。
蔣薇笑了笑,提點說:“張悅很喜歡喝‘小二’。”
陳啓腦子裡突然現出那個車水馬龍的路邊熱熱鬧鬧的大排檔,瞬即明白了,一掃先前的頹喪,和蔣薇說:“謝謝,我知道了,再見。”
這一次,他離開的腳步輕快了很多。
蔣薇忍不住笑了笑,淚意嗆到眼眶,她忙伸手擦去,昂頭向着雜誌社走去。
陳啓一整天都在想,見到張悅他應該怎麼做,應該說什麼。
他把一個項目的柱子假想成是張悅,望着那個柱子很是深情地說:“你還好嗎?”
又說:“我知道他回來了,但是,我喜歡你。”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見到你就開心,不見你就想你。”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柱子後面有個影子閃過。
陳啓走過去,面色不由得黑了黑。
在那個柱子的後面,赫然是他們中心的一個健身教練。
那教練慢慢地、慢慢地從那裡一步一步挪出去,看着陳啓呵呵賠笑說:“您繼續,繼續,我什麼都沒聽到。”說完,他飛快地溜走了。
陳啓瞪着他,一下就沒了訴說的勇氣和慾望。
他沮喪地嘆了口氣。
陳啓走到大排檔,天色剛剛擦黑,那裡纔剛擺上桌子,還沒有太多的客人。
陳啓四下張望,一目瞭然的客人中,並沒有張悅的身影。
他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不知道是該等下去還是離開。
這時候,文來看到陳啓,走出來招呼他,雖然陳啓纔跟張悅來過一次,但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陳啓來過幾百次一樣,自如而又不失親熱:“哥,您來了?”
陳啓着急地問:“張悅在這兒嗎?”
文來臉上露出瞭然的笑意,向身後看去。
陳啓順着他的目光,看到張悅趴在一張小桌子上,似乎睡着了。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也頓時放鬆了下來。
陳啓走近張悅,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地蓋在她身上,然後安靜地坐在她旁邊。
文來沒有去打擾他們。
陳啓端詳着熟睡中的張悅,他看見她睡着的時候,眉毛都是皺着的,忍不住,伸手想要給她撫平。沒想到,這一下子,把張悅弄醒了。
張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乍一看見陳啓,頓時吃了一驚。
她睜大了眼睛,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躲這兒都能被找到?張悅不由得有些沮喪。然後往他身後看了看,發現沒有何君的影子,不由得鬆了口氣。
最近有陳啓出現的地方總能看到何君,何君要是來了,陳啓不一會兒也會到,所以她都快染上心理陰影,杯弓蛇影了。
陳啓沒有忽略她的小動作,並不去點破,只是笑笑說:“你說這是你最喜歡的大排檔啊!你知道嗎,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張悅見他的表情有些鄭重,一時心頭亂紛紛的,只好輕描淡寫,笑嘻嘻地反問:“我罵你的話你也記得?”
陳啓說:“那當然記得更清楚了!”
張悅笑笑,忽然沉默了下來。
然後她擡起頭,表情嚴肅地看着陳啓說:“我的前男友,他回來了。”
陳啓點頭:“我知道。”
張悅有些驚奇:“所以你才……又送花、又送愛心小餅乾的搞出這一套事情來?”
陳啓沒有回答張悅的話,只是看着她問:“你有什麼打算?”
張悅搖搖頭,低下頭擺弄着面前空空的小酒杯,神情低落:“我不知道,只感覺好累。”
陳啓看到她疲憊的樣子,想着就因爲他們兩人自私的相逼導致她有家不能歸,有班不能上,便認真地道歉:“是我不對,不該把你逼得那麼緊。我會給你空間,讓你靜一靜,想好自己要的到底要什麼。”
張悅愣愣地看着陳啓,不知該說什麼。
陳啓見狀,不由得笑:“所以,你不會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吧?”
張悅笑笑。
她沒有迴應,這本就是在陳啓預料中的,所以也沒有什麼好失望的。
但是,他卻是真的不想再逼她了,見到她的這一刻,他就知道,他不忍也捨不得逼她,不管她做什麼選擇,他都尊重她。
但是,他希望,他的心意,她能明白,僅此而已。
所以,他又說:“不過你不要有任何負擔,喜歡你,只是我自己的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如果你不願意,跟你也沒關。”
張悅發現自己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