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未明一

真情未明(一)

回家頭一天是新鮮的,第二天是感慨,但第三第四第五天就……

紀無敵無聊地坐在池塘前,手裡抓着一大把草,一根一根地丟進池塘裡。

袁傲策和鍾宇比完武,心情舒爽地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在做什麼?”

“餵魚。”紀無敵說得很認真。

袁傲策看看他手裡的草,又看看平靜得連半天魚都看不到的池塘,淡淡地問:“吃死幾條了?”

“一條都沒有。”紀無敵鬱悶地將手裡所有的草都丟進池塘。

袁傲策道:“嗯,這樣才能在輝煌門生存下去。”

紀無敵雙手托腮,“你說刺客門怎麼刺了半天都刺不出個規模呢?”

“任何一個新興門派想要成大器,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血屠堂雖然冰消瓦解,但是刺客門想要取而代之,尚需時日。”袁傲策挑了塊他身邊大石頭坐下。

紀無敵搖頭道:“其實我很擔心,他們等不到那一天了。”

袁傲策挑眉。

“無論他們是搶在樊霽景之前把花淮秀幹掉,還是沒搶到,結局都是被幹掉。”紀無敵失望地垂眸道,“唉,魔教從良了,血屠堂赴死了,剩下一個刺客門,還沒成氣候就要夭折……你說江湖要掀點波瀾怎麼這麼難呢?”

“從良?”袁傲策只認準這麼一個詞。

紀無敵突發奇想道:“阿策,你說要是我讓輝煌門打出一統江湖的旗號,江湖得有多大反應?”

“你先熬過左斯文的反應再說。”袁傲策對他規劃的前景一點都不擔心。

紀無敵泄氣道:“唉。早知道我就不寫信給樊霽景了,起碼要讓刺客門再壯大一點才行啊。”

袁傲策斜眼,“你捨得?”

紀無敵眨巴着眼睛,一臉茫然。

袁傲策眯起眼睛,“當初聽到花淮秀被追殺,第一跳出來說要滅掉刺客門的是誰?”

“啊,是誰呢?”紀無敵很煩惱地回想着。

袁傲策冷眼瞪着他。

紀無敵突然解起腰帶,“這種時候,阿策該去牀上好好拷問我了。”

袁傲策:“……”

亭子裡。

尚鵲與左斯文並立一處,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池塘邊的兩個人。

尚鵲道:“不知花三公子如今是否安然無恙?”

左斯文道:“算不□□然的無恙。”

尚鵲側頭道:“何解?”

“門主下令,要輝煌門上下讓他毫髮無傷。”

尚鵲頷首道:“嗯,花三公子的確貌美過人。”

“但袁先生說留一條命即可。”左斯文道。

尚鵲想了想,又重複道:“嗯,花三公子的確貌美過人。”

左斯文雙手負在身後,慢慢地嘆了口氣道:“希望樊掌門的動作能再快點。”救人又不能徹底地救人,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情。這裡面的分寸把握讓他每次聽報告都聽到頭疼。

尚鵲道:“比起樊掌門,我倒是更好奇薛侯爺和明尊如今如何了。”

左斯文突然皺眉道:“其實花家也好,九華派也好,與輝煌門有何干系?”若說雪衣侯府還牽扯着點魔教和朝廷,那麼紀無敵關心樊霽景和花淮秀就不免讓人費解了。畢竟,縱然九華派崛起,也絕不可能對輝煌門造成威脅。

尚鵲這次回答得不假思索,“因爲貌美過人。”

左斯文艱澀地開口道:“其實門主並非一個好色之徒。”

池塘邊突然傳來大動靜。

紀無敵跳起來,衝着袁傲策撲了過去。

袁傲策無奈地託着他,一起倒向了池塘裡。

落水聲巨大,水花飛濺。

“……”

尚鵲轉頭看向左斯文。

左斯文一臉肅穆地望着遠處的天空。

天色漸晚,西邊只剩那彷彿隨時會被抹去的餘光。

一望無垠的樹蔭猶如遮天蔽日的烏雲,讓暗沉的天空更加陰冷。

花淮秀坐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參天大樹上,手裡拿着一塊五六天前買的烙餅。自從半個月前遇到第一批殺手,他就一路啃着這樣的乾糧向西逃離。九華派和花家都在東邊,而此刻他最不想去最不想依靠的就是這兩個地方。

夜幕降臨,四周越來越暗,近在咫尺的景物也模糊起來。

他低頭,咬着烙餅用力地拉扯了會兒,才咬下一小口。又乾又硬的烙餅入口,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即便吃了半個月,他還是不習慣這比石頭更硬的口感。

卜。

是腳踩樹枝的聲音。

花淮秀身體僵住,手捂着鼻息,儘量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

殺手的來歷他毫無頭緒。

按理說,以花家在江湖上的獨特地位,應該沒有一個門派敢輕觸其鋒纔是。畢竟花家“財神”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若是得罪花家,等於得罪天下愛財之人。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是錢財如糞土?

可殺手卻又是實實在在地存在着的。

花淮秀隱約看到有人影出現在視野之內。

以他的眼光評斷,這些殺手的武功不算高,至多與他在伯仲之間,但是他們每次都是七個人一起出動,自己能屢屢逃脫還多虧他們每次在關鍵時刻的配合失誤,或是七個人互砍,或是一個人衝過來替他擋刀。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已命斷黃泉。如今想來,或許冥冥之中有神靈在保佑自己命不該絕?

人影一步一步靠近。腳步極輕,若非之前那身清脆的踩枝聲,他恐怕還未發覺。

一個、兩個、三個……七個。

果然又是七個人。

花淮秀聽到自己的心在胸腔裡不由自主地跳着,全身的肌肉緊繃成岩石,一動都不敢動。

人影慢慢走到樹下,其中一人打了個手勢。

由於光線太暗,花淮秀只能隱約看出他揮了下手。

另一個人突然跳上與他相鄰的一棵樹上。

花淮秀的心幾乎蹦出胸腔。若非此時四周晦暗,那人定然能將他從這些枝枝葉葉中分辨出來。

隨即,又一個人跳到另棵樹上。

花淮秀的心幾乎停跳。因爲他突然想到,之前打手勢的那個人若是也往樹上跳的話,那麼一定會跳到他這棵樹上。他的手一寸一寸地移動,摸到劍柄。

這是他用的第三把武器,劍身上已經被砍捲了好幾處。但此時此刻,他能夠依靠的也只有這柄劍了。

站在樹下的人終於動了。他剛剛躍起,就感到一陣殺意從頭頂涌來,幾乎避無可避。

花淮秀不得不出手。

若是等那人發現他藏在樹上,自己將更加被動。

殺手畢竟久經訓練,在感應到殺氣的剎那,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反應,提在手中的刀幾乎在同時朝上看去。

叮得一聲。

刀劍相交,濺□□點火星。

其他殺手當下一聲不吭地衝了過來。

不管他們曾經失手過多少次,配合失誤過多少次,至少在此時此刻——

他們天衣無縫。

花淮秀在一瞬間墮入那張劍氣組成的漁網之中。

他的武功雖然不濟,但這半個月來訓練出來的反應卻非同尋常,當下雙腳在樹幹上一蹬,整個人如鯉魚一般躍出網外。

但殺手又豈會讓這條到嘴的魚再飛出去。

劍網頓時一縮,成爲七條鎖鏈,如影隨形地衝着他的腳踝攻去。

花淮秀此刻腦海清晰無比,若是被纏上,自己定然十死無生。他就地一滾,反身拼命將手中的劍舞出一道堅強盾牌!

月上枝頭。

淡淡的光從空中照耀下來,點亮交戰雙方。

花淮秀暗暗叫苦。

有黑暗掩護,他還可魚目混珠,而如今他等於孤立無援,只能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他的武功本就未到以一敵七的地步。藉着月光,殺手輕易窺出破綻,三把劍如閻王索命的令牌,齊齊朝他襲來。

生死一線。

花淮秀的劍慢了下來,他甚至懶得再擡手去躲,反正躲無不躲都是一個結果。

他心中唯一遺憾不甘的是,他竟然是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去。不管花家,還是樊霽景,恐怕都不會猜到他的結局是如此吧。

……

又或者,他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兒子,自作多情的表哥,根本死不足惜。

不知天底下,可有人會爲他的死而唏噓?

花淮秀緩緩地閉上眼睛……

可惜……

他不會知曉了。

在他等待着生命消逝的剎那——

一隻胳膊將他強硬地扯入懷中,交劍聲與慘叫聲同時響起。

剩下的四個殺手驚恐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屍體,和那雙在月光下森冷入骨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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