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鄉邊境是動態空間形成的世界,它的資源永遠都不會枯竭,每個夜晚都會各處隨機誕生不同的水源與能飽腹的食糧。
可是邊境世界也永遠不會有富餘的資源存在,邊境太大、被囚禁的妖怪太多、資源太分散分量又很少,根本無法提供邊境居民的生存。
生物不會在這裡生存,甚至偶爾會發生時空穿梭事件,今天晚上你在山洞內睡覺第二天你就被傳送到了沙漠的中央,或者……被埋在土裡。
可哪怕再怎麼惡劣他們也不敢去幻想鄉邊境,他們是八雲紫不被容許的邪惡妖怪,只要靠近就必然被八雲紫找到殺掉,那名大妖怪是絕對不會對潛在的威脅坐視不理的。
都是曾經殺了無數人的恐怖妖怪,他們一點都不會期盼八雲紫有仁慈之心。這裡沒有永遠的資源存在,水喝光就要找新的水域,食物吃光就要找新的食物。
邊境的妖怪永遠無法安息,像是被牧民驅趕的羊牛整日遊牧於遼闊的邊境世界中。
邊境世界的灰色沙漠當中則站着五個落魄仿如乞丐的男女,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沉默的看着湖泊在思考。
湖水清澈見底,周圍鬱鬱蔥蔥的綠樹讓人覺得賞心悅目,裹挾着沙粒的暴風也無法污染水源,清澈依舊,彷彿沙粒們也已經有了對美的鑑賞力生怕自己破壞掉這美好的景色。
在邊境灰沙漠地區水源尤爲稀少,邊境有這麼一個好地方,必然會讓灰沙漠的妖怪爲了爭奪水源而爆發血腥的爭奪戰。
沒有一個妖怪會考慮長遠的發展,因爲無人知道在第二天到來的時這片綠洲會被不穩定的隙間力量傳送到何處。
好在,這裡只有五個人,流動的湖水能夠讓五人在不同的區域享受,他們就算是盡情的喝甚至跳進去洗澡都足夠。
可他們五人仍然站在灰沙漠當中,始終沒有人向前踏出一步。
“你們不渴麼?”
說話的人是五人當中其中之一的男性,年齡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滿臉胡茬與灰塵。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破舊長袍只是勉強蔽體罷了。
而他破舊長袍內的瘦弱身體卻畫滿了詭異的紋身,在人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發亮。
“你敢去麼?”回答的是另外一個披頭散髮仿如瘋魔的邋遢女人。
她的眼是黑色的:無論是眼白還是瞳孔都是黑色的,就像是純黑色的石頭打磨出的玻璃球塞進眼眶內。
剩下的三人則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很相似,落魄如乞丐,每個人都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又有着讓人無法讓別人將他們當做凡人的詭異特點,任何一個人來到他們面前都不會輕視他們。
也許是年少輕狂,也許是曾經懷着什麼野心,他們因爲各種各樣的緣由去挑戰妖怪賢者的權威,最終失去了一切。
曾經輝煌的榮光早已經不再,在缺少魔力的幻想鄉邊境被削成狗,甚至爲了曾經不曾看上眼的一日三餐與水源拼的你死我活。
辟穀?
那是作死!
辟穀的後果是被削弱、缺少能量,最終成爲其他妖怪弱肉強食的犧牲品。
光生存就是竭盡全力了,除此以外他們沒別的辦法,明知道八雲紫故意藉此削弱他們,可他們卻沒有別的辦法應付,只能在死循環當中掙扎。
說不恨八雲紫?不可能!他們恨得不行了!但他們卻不敢跨越那條線,連稍微走進幻想鄉的勇氣都沒有。
…………或許某天聽到八雲紫死亡後他纔敢有勇氣衝進幻想鄉內將自己受到的屈辱和憤恨發泄到她所保護的世界上。
他們是魅魔最佳的炮灰人才。
但是,他們也只是炮灰罷了。
五名成型的妖怪其中一名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他沒有留戀這片綠洲與湖水,拖着虛弱的身軀向着灰沙漠深處走去。
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覷,而在有第一之後就有第二第三,第二個人追逐着那個人的背影離去,最後第三人也下定決心飛到空中準備離開。
“你也放棄了?”
“我不想死。”
那個妖怪如此的答道。
不是爲了苟且求生,她的腦子裡是一個金髮女人的身影:在知道那個女人死亡以前,她是絕對不會先死去的。
在八雲紫消失、虛弱、死亡以前,她會努力活着,哪怕日子過的狗都不如都要嘗試活下去,她相信自己早晚有天會等到八雲紫敗亡的時候。
在這之前,她會帶着仇恨與強烈的求生慾望在灰沙漠掙扎。
現在僅剩下兩人:被割掉眼皮的女妖與落魄的乞丐男。
他們也是同樣,恐懼、害怕靠近那個綠洲。
綠洲的存在是獨一無二的,在許多妖怪來到灰沙漠以前綠洲就存在的,許多妖怪都知道它,但妖怪哪怕渴死餓死都不會來到此處碰運氣。
幻想鄉邊境內任何東西都是不穩定的,物品會隨時消失,人會被隨機傳送,只有少數力量強大的妖怪才能抵抗它。
能在被削弱50%的情況下對抗不穩定的空間亂流,必然是個危險的角色。
而綠洲一直穩紮在此處不動,結果也很顯然:它是人爲的!
被割掉眼皮的黑眼妖女向前走了一步跨過沙漠與綠洲的分界線。
那個乞丐男子極爲恐懼,雖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但她的動作卻實在的嚇到了他!
第一步略有些遲疑,可當站滿沙粒的裸足踩在柔軟舒適的草地上後,她就不再畏懼了。
因爲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她不再猶豫,開始邁動步伐走向湖泊,毫無光澤的黑色眼瞳充滿了渴望。
“沒什麼可怕的啊。”
妖女仍然在害怕,但是,久違傳達在腳底的柔軟觸感與來自湖面吹拂過來的空氣讓她忘記了恐懼,對自然、對水源、對生命的渴望讓她戰勝了一切。
女妖破壞掉攔路樹木,在樹林發育異常茂密的綠洲開闢出能夠讓人穩穩行走的道路。
她沒有動手,體內也沒任何魔力運動,眼神都沒變,可攔路的樹木、灌木、草叢全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摧毀了一般,數人拉着手才能抱住的茂密樹木轉眼間在她的面前化作齏粉,沒有聲音,沒有中途變化的過程,阻攔她的全部障礙瞬間從茁壯成長變成粉末,她的存在就像是死神,違逆她意志的東西無論是生是死都會消失殆盡泯滅於虛無當中。
乞丐男靜靜的望着這一切,他在乎的不是那個女妖的力量,他關心的是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可,什麼都沒發生?
很靜啊,非常安靜,難道說那些謠言都是自欺欺人麼?
乞丐的表情漸漸的從驚恐轉變成了意動,他很羨慕她下的大決心。
但意動也僅僅是意動,很快他的情緒就變成了堅毅、冷漠。
因爲他看到了那個人。
不看到是不可能的,女妖蠻橫不講理的毀掉障礙,愣是開闢出了一條平整的道路,在突破綠洲邊緣的小樹林後——在距離湖水大概有百米距離的沙灘上站着一個人。
一塵不染的書生,不過從外貌也看不知道是男人還是女人,滿頭銀髮,拿着相當於一個成年人身高的毛筆,認真在沙灘的大石頭上不知道塗寫着什麼。
借用妖怪的視角,乞丐能清楚看到那裡的一切。
石頭很怪,在沙灘出現那麼大一塊石頭就很詭異,他的顏色漆黑如墨……但是上面卻始終蒙着一層薄薄的灰塵,書生偶爾會用長毛筆蘸着湖水在上面塗寫文字,可沒等字跡顯現就被灰塵重新蒙上,毛筆塗掉灰塵卻仍然一塵不染,然後書生又重複剛纔的步驟,操縱這宛如長槍般的白毛筆繼續進行徒勞的工作,神態專注而又認真,對外界毫不關心。
無論是偷看的乞丐還是闖進去的瘋妖女都被一視同仁的忽略。
乞丐後退了一步,因爲恐懼而退。
妖女仍然在前進,因爲瘋狂而進。
並且,妖女的身形開始逐漸變化。
曾經與八雲紫戰鬥留下的傷痕彷彿痊癒了一般,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她的步伐越來越輕盈力量也越來越強大,被割裂的眼皮竟然長了回來,並且她的容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變,長期營養不良的乾癟身材逐漸豐滿、肌膚隨着她向前的動作重新富有光澤水潤,破敗的衣服顏色也愈加明亮,已經褪色的圖案從上面重新浮現,被奪取光彩的瞳孔恢復了往昔媚傾江山的容貌。
原本瘋癲的氣勢瞬間化成磅礴凌厲的妖氣,瘋女人化成火紅的鳳凰背生紅翼。
她沒有看向書生,可能沒有察覺身體的變化,可能是她沒發現自己變年輕了,也可能是因爲長久失去力量忘記了怎麼運用……
…………總之,她仍然用最原始的奔跑衝向湖泊。
和氣勢恐怖的鳳凰比,攔路的書生弱不禁風,他既沒有魔力護體也沒有表現出強者的氣概,逼近的鳳凰哪怕用最蠻橫最原始的姿態都不是凡人能承受的。
“既然有了眼皮,那就別再睜開了。”
書生用手中的毛筆,在黑石上寫下一個漢字:盲。
他手中的長毛筆畫完了最後一個筆畫的時候,鳳凰就閉上了眼睛,就像他說的那樣,眼皮再也睜不開了。
“是心理暗示?”乞丐靜靜看着這一幕猜測着。
這個女妖被八雲紫故作懲戒割掉眼皮後已經有數百年沒練習過眨眼了,在中心理暗示的情況下忘記眨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讓開,讓開,讓開!”不過,黑暗無法阻止她的腳步,她那摧毀一切的力量更加恐怖,距離數百米之外的湖水激盪起來,寧靜的湖水暴躁如怒海浪濤,濺溼了書生的衣袖。
書生身上的衣物開始發出撕裂聲,開始有主見解體的趨向,隨着鳳凰的一點點縮近距離解體會逐漸從衣物變成肉體,最終骨肉與靈魂都會解體泯滅。
“你擋路了!滾開!”鳳凰尖嘯着。
美豔的鳳凰繼續向着沙灘前進,每前進一步她的容貌都逐漸產生變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年輕、身體也隨着變高,能力也逐漸變強。
可是在氣勢達到她人生最強的時候,又開始新一輪的改變,鳳凰身高慢慢萎縮、容貌越加越稚嫩,從女青年變成少女然後又變成了蘿莉、幼女。
最終連幼女形態都無法維持,變成紅色的小鳥,最後紅色的羽毛縮進她的身體內,她尖嘯怒吼變成鳥兒清脆的鳴叫,最後……在書生面前變成了一個蛋,正巧停在黑石面前。
書生將毛筆放在體積龐大的黑石上,撿起鳳凰蛋,仰天張口……捏碎手中的鳳凰蛋,裡面的清黃與少數蛋殼都落入他的口腹當中。
然後,書生的目光望向乞丐所在的位置。
乞丐,逃跑了——
毫不猶豫的逃跑了。
他知道綠洲是什麼了。
那是誘餌!
綠色的植物、清澈的湖水,都是誘餌啊!
跟這種人作對,是在找死!
乞丐不想死。
他沒聽到八雲紫死訊以前是不可能心甘情願去死的!
他就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漸漸的,他視野當中出現幾個人。
銀色長髮腰間持雙刀的女武士、像是由碎片拼湊縫合的妖怪、還有是個綠色長髮戴着尖帽子的……靈體女人。
——關我屁事!乞丐根本不在乎這些人,哪怕覺得那個綠髮女人有點面熟他也沒心思寒暄!
乞丐仍然向前逃亡,但是他卻再也邁不動腳步了。
體重再增加?
不,或者是重力!
瞬間,乞丐就被重壓壓垮,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而做出這一切的是那個像是縫合怪般的妖怪少女——康娜。
“哈,老兄你有點面熟啊,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啊?哎,這麼低着頭什麼都看不到,康娜,收一點!”
乞丐勉強的擡起頭:或者說是在對方的允許、縱容下擡頭與綠髮的妖怪對視。
輕浮的口吻、熟悉的容貌,讓乞丐想起這個傢伙的身份——
“魅魔!你不是死了麼!?”一語到處了她的身份。
“哎呀,果然是熟人啊,你還記得我——”魅魔撓了撓臉頰,有些尷尬的說道:“但是我卻不記得老兄你是誰了啊。”
氣勢沒有任何減弱,反而更加強大。
在聯想魅魔以前的身份……………………
乞丐瞬間變了臉換成一副諂媚的神色,大魔法師魅魔復活的原因是迷,可遇到她卻是最好不過的,這個女人絕對有本事帶他無聲無息的離開此處。
這是灰沙漠回到幻想鄉生活的好時機!
沒錯,回到幻想鄉的*生活*
雖然憎恨八雲紫,可若八雲紫不完蛋他是不可能去插一腳的,若能無聲無息回去他自然樂意偷摸的活着等八雲紫倒黴看大戲,或者暗中推一把也不是不可能的。
“算了,這個時候想不起來肯定你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
魅魔口氣向來輕浮,給人一種很好說話的印象。
但是,她也有個大毛病:那就是三分鐘熱度,見到感興趣的事情很喜歡插手,但沒多久她就會失去興趣。
“我們走。”
魅魔繞過乞丐離開,魂魄妖靈緊隨其後。
而康娜則靜靜的看着乞丐,乞丐臉上還帶着佯裝出來的諂媚虛僞神色,好話纔剛剛從喉嚨擠出來,還沒來得及恭維,對方就失去了興趣。
而這失去興趣並不代表放他一馬,乞丐曾經拼殺疆場的經驗讓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死亡。
“老子不服啊!”
乞丐在地上劇烈的掙扎起來,並且所有的力量開始毫不猶豫的向外釋放準備擊殺面前醜惡的縫合女孩——
然而,抵抗卻是無效的。
骨骼被壓成骨餅,肌肉變成一灘無用的爛泥,血液瞬間浸透十層灰沙
“我、我他……媽……的怎麼會輸給,你……這樣……的小…………角色…………”
沒有刺激的戰鬥也沒有激烈的抵抗,更沒有那種新一代與老一代人接力的緊張與肅穆。
看到的人沒有任何感慨,只是會覺得:“好輕鬆!”
像是開玩笑一般的被瞬殺。
而事實上,接班就是這麼殘酷的事。
沒有報紙大張旗鼓的說年輕人的時代到來了,也沒有人關心這些沒有追上去的落後妖怪。
老妖怪,也不可能穩如泰山。若無法緊跟潮流,他們必然會像現在這樣被妖怪新一代的俊傑瞬殺,成爲他們的踏腳石。
妖怪的世界,不存在養老的概念。
沒人會在乎他們。
哪怕是兔死狐悲的情感都不會有。
畢竟,都是一幫沒出路的大齡廢物,誰在乎?
沒有人。
要麼跟上潮流習慣社會。
要麼就是努力變強,成就一方霸業。
當然,識時務者爲俊傑,要是懂事乖乖的養老也不會大禍臨頭。
沒有跟上時代又不會修煉原地踏步,還不知死活挑戰妖怪賢者,這不是作死是什麼?
這就是下場!
魅魔不關心乞丐的下場。
她帶着兩個小跟班來到了綠洲,之前鳳凰造成的破壞痕跡已經不知不覺的消失了,被摧毀的樹木與叢林恢復如初,好像一開始就沒有人入侵一般。
不過這騙不了她們。
心思細膩的魂魄妖靈察覺到了其中尚未被抹除的痕跡,她從殘存於地面上的痕跡與空氣中彌留的氣息判斷出前不久有人在這個方向強勢入侵過綠洲的事。
“魅魔大人,好像有些不對。”
“我當然知道不對,強行入侵別人的地盤遭到怎麼樣的報應都是正常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
“當然是打招呼啊!”
“啊?”
魂魄妖靈無法理解所謂的打招呼是什麼意思。
“你持盾麼?”
“???,我用刀啊。”
魅魔嘆了口氣:“你們魂魄一家就是有些死腦筋,你跟你父親、跟你女兒一樣——腦子裡根本就是裝一堆腐”
魂魄妖靈被訓的臉紅,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做錯了。
魂魄一族在生前一直都是俯視着西行寺家族,長期做着跟亡靈與不正常的人打交道,以前給八雲紫和西行寺幽幽子工作的時候還不顯,但與接地氣的魅魔在一起就暴露出一堆弱點。
“進別人家門前要敲門,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魂魄妖靈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魅魔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站在綠洲門口放聲大喊道:“喂!?能聽到麼!”
不怪魂魄妖靈遲鈍,像魅魔這般思維天馬行空奔馳的人也是很罕見的。
“裡面的白澤!你聽的到對吧?還活着麼?開門讓我進去!”
這種話真的有效果麼!?
然而,魂魄妖靈很快就不懷疑了,因爲綠洲真的打開了——在魅魔等人面前的這一片綠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讓出一條灰沙路。
妖靈目瞪口呆,魅魔拍了拍自己屬下的肩膀笑着說道:“瞧瞧!你就該這樣,開朗點……積極跟人打招呼,別老那麼多死腦筋,少點陰私的念頭!”
魅魔走在前面,康娜在後,嚇傻的妖靈在最後,三人走向綠洲內,而在綠洲內……那個書生則坐在黑石上靜靜看着他們的到來。